老爹笑道：“沒什么要緊的。呵呵，元方啊，如果爺爺能算出來自己活多少歲，你就愿意學(xué)這些東西？”

    我急道：“爹，你……”

    老爹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繼續(xù)對元方說道：“你愿不愿意和爺爺打個賭？如果爺爺算準(zhǔn)了，你以后就要學(xué)這些東西。”

    元方想了想說：“你要是算的準(zhǔn)，我就愿意學(xué)！不過，我怎么知道你算得準(zhǔn)不準(zhǔn)？”

    我又驚又怒，老爹這話說的已然露骨，我沒辦法指責(zé)他違約，只能去罵元方，我喝道：“混蛋！”罵完就把元方按在地上準(zhǔn)備動手，思量著打他幾下，就趕緊帶走，不能讓老爹再說下去了，否則，前功盡棄！

    沒想到老爹也勃然大怒，他站起來大罵我道：“陳弘道，你個兔崽子，你今天敢打元方一下，我就廢了你！”

    我一愣，老爹怒容滿面，伸手指著我道：“你給老子滾一邊去！你不繼承老子的衣缽，還不想讓我孫子學(xué)嗎？你個不孝子，虧我給你起了一個好名！白瞎了！”

    我見老爹確實(shí)是盛怒，不敢再說話，便應(yīng)了聲：“是。”誠惶誠恐地退回到屋里去了。

    到了屋里以后，又不禁暗罵自己懦弱，到底沒敢把元方給帶走。

    此時，老二恰好進(jìn)了院里，左顧右盼，嬉皮笑臉地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都一臉苦瓜相？”

    老爹轉(zhuǎn)過臉立時咆哮道：“你也給老子滾！”

    老二嚇得脖子一縮，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連我也罵？！”

    老爹一瞪眼，老二立時抱頭鼠竄。

    老爹轉(zhuǎn)而對元方說道：“你站在這里別動，等爺爺一會兒，爺爺很快就能算出來自己能活多少歲，等爺爺死的時候，你就知道準(zhǔn)不準(zhǔn)了?！?/br>
    說完，老爹往屋里進(jìn)來，我著實(shí)忍不住了，道：“爹，您，您這是違背了當(dāng)初咱們之間的約定?！?/br>
    老爹冷冷道：“我哪里違背了？當(dāng)初說了，我不傳授元方任何相術(shù)和相功，我現(xiàn)在傳授了嗎？怎么，連我給自己斷一斷，你也要管？管兒子不過癮，老子也要一并管了？”

    我惶恐道：“兒子絕沒有這意思?！?/br>
    老爹道：“沒有最好！”

    說罷，老爹自己進(jìn)了凈室，出來時，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的深藍(lán)色麻衣，又抬著一個香案擺在正屋門前，香案上擺放了家里的老香爐，香案下鋪了老爹常用的蒲團(tuán)，擺置好以后，老爹翻身跪倒，燃上了三柱香，仰面朝天，滿臉肅穆，嘴里念念有詞。

    頃刻間，念誦已畢，老爹將香插入香爐，然后起身，又從凈室拿出來一個黑漆盒子，打開來，拿出來幾枚上古帝錢，另有兩個甲骨，連帶一堆蓍草，都放到香案上。

    我漸漸感覺不妙。

    見老爹又仰面向天，喃喃念誦了片刻，忽然抓起帝錢輕輕撒出，眨眼間又將蓍草根根抓在手里，夾在指縫間，似乎是數(shù)來數(shù)去，霎時間又?jǐn)[弄起甲骨……許久之后，我看見他的額頭密密麻麻布滿了汗珠，竟像是極為吃力！

    我又驚又愕，但是此時正是老爹用功之時，我也不敢攔阻。

    老爹斷了很久，直到三炷香焚燒殆盡，他才擦了擦額頭的汗，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連忙上前去攙扶他，輕輕問道：“怎么樣，父親？”

    老爹的臉色頗為不自然，卻兀自勉強(qiáng)一笑，道：“沒事?！闭f罷，老爹推開了我，朝元方喊了一聲，道：“孩子，爺爺算好了，你也要記好，爺爺?shù)膲勖臼前耸?，但現(xiàn)在推算出來后，要減壽一紀(jì)，所以爺爺只能活到七十二歲?！?/br>
    我立時愕然，喃喃道：“爹，您，您……”

    老爹道：“你帶元方下去吧。弘德那邊有客人來了，你們不便相見——弘德，滾出來吧，帶著客人過來！”

    我心中五味雜陳，帶著元方進(jìn)了里屋。

    明瑤就在里屋等著。

    元方也有些恍惚，道：“爸、媽，爺爺今天是怎么了？他，他說的是真的嗎？”

    明瑤道：“爺爺在給你開玩笑，你瞧爺爺?shù)纳眢w多好，能長命百歲的，哪能就只活七十二歲？你不用當(dāng)真，快去看書去吧?！?/br>
    元方“哦”了一聲，道：“可是我的頭有點(diǎn)暈，我想睡覺?！?/br>
    明瑤道：“那就去睡一會兒吧?！?/br>
    元方自去躺床上了，我和明瑤對坐無語，靜默了許久，明瑤才開口道：“我看咱爹是動真格的了?！?/br>
    我道：“相人不相己，相己死無疑！老爹連祖訓(xùn)都破了?！?/br>
    明瑤道：“咱爹意圖元方入相的愿望太明顯了，怎么辦？”

    我道：“還能怎么辦？都十年了，元方一直不知道內(nèi)情，咱們當(dāng)然要繼續(xù)庇護(hù)他下去，不能功虧一簣?！?/br>
    明瑤道：“好，我聽你的，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br>
    這一晚，我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

    次日清晨，便起的晚了，醒來的時候，就剩我一人在屋里了。

    我披衣起來，到了院子里，見元方正蹲在地上用鐵鏟子亂挖，老二從外面回來，便問道：“熊孩子，挖坑干嘛呢？是不是又撒尿進(jìn)去了，和泥呢？”

    老二素來愛逗元方，弄得為老不尊，元方也對他不敬，倆人湊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算是一對兒活寶。

    聽見老二問，元方頭也不抬的道：“二叔，我看你近來滿臉晦氣，怕是命不久矣，我挖個坑，早晚要埋了你?！?/br>
    “咦——”老二道：“你個鱉孫！”

    我也喝道：“元方，怎么說話呢?。磕鞘悄愣?，誰教你說的混賬話！？什么滿臉晦氣，什么命不久矣，這種詞，以后不許亂說！”

    元方道：“這是爺爺故事里講的?！?/br>
    聽見是老爹說的，我也不好再罵他，忽瞥見他左手食指上纏著塊白布，便問道：“你的手怎么了？”

    元方道：“起來的時候，我的頭有點(diǎn)暈，就跟奶奶講了。奶奶用針刺了我的手指頭，說是給我放點(diǎn)血，就好了?！?/br>
    我心生警惕，道：“你奶奶呢？”

    元方道：“出去了?！?/br>
    我道：“你爺爺呢？”

    元方道：“他們一起出去了?！?/br>
    老二也道：“我剛才瞧見他們出去了?！?/br>
    我有些慌張了，道：“你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指頭！”

    元方便起身走了過來，把白布給抖開了，我去看他的指頭，見果然只有一個針孔大小的傷口，已經(jīng)不流血了，別的倒沒什么。

    我道：“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

    元方道：“奶奶的法子真靈，我的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暈了?！?/br>
    此時，明瑤也從外面回來，招呼我道：“你跟我來?！?/br>
    引著我進(jìn)了屋子，明瑤道：“我方才看見咱爹和咱娘帶了許多道具出去，看來必定是要做什么大事?！?/br>
    我更加憂懼，道：“咱娘用針刺了元方的手指頭，他們會不會是要對元方做什么？你瞧見他們?nèi)ツ膬毫藛?？?/br>
    明瑤道：“他們不讓跟著，我也沒跟著，只瞧見是望大路去了。不過，他們都疼元方，絕不會加害元方的，這點(diǎn)，倒是可以放心。”

    我道：“我最近心神不安，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生?！?/br>
    明瑤道：“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的，能有什么大事？”

    “不行。”我沉默了片刻，道：“必須要分家！”

    明瑤吃了一驚，道：“你說什么？”

    我道：“為了元方，不能再跟咱爹娘住在一起了，爹和娘的點(diǎn)子太多了，根本防不勝防，要分家??！”

    明瑤道：“可是，這怎么說？貿(mào)然提出來，咱爹和咱娘肯定生氣，好端端的，為什么分家？”

    我沉吟道：“慢慢想個法子?！?/br>
    明瑤道：“千萬不要cao之過急?！?/br>
    我“嗯”了一聲，說：“知道?！?/br>
    這一天，直到傍晚，老爹和娘才回來，兩人的神色都大不如常，尤其是老爹，臉色煞白，氣喘吁吁，如同大病初愈一般，我和明瑤、老二都驚詫不已，我問老爹道：“您，您這是怎么了？”

    老爹道：“沒事?！?/br>
    我道：“可是您，您的氣色——”

    “沒事！”老爹不耐煩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有件事情，跟你們商量商量。也不算商量，我和你娘都已經(jīng)決定了——現(xiàn)在咱們家里的情況是，弘道有兩個兒女，弘德也有兩個孩子，一個家院，住了老中少十口人，著實(shí)不便，咱們把家分了吧?！?/br>
    我一怔，不禁和明瑤面面相覷。

    白天還和明瑤商量著不知道該怎么辦的事情，到了晚上，老爹自己就說了出來。

    這一天，老爹和娘到底是出去干什么了？

    老爹道：“你們沒意見吧？”

    老二道：“爹您和娘都決定了，我們就算是有意見，不還得保留?！?/br>
    老爹“哼”了一聲，道：“那我就說怎么分了，這里老宅，分成兩個院子，我住一處，弘德住一處。弘道一家子，搬到南地去?！?/br>
    老二道：“咋把大哥攆出去了？我搬，我搬！”

    鄭玲狠狠的擰了老二一把。

    老爹卻道：“我看好的風(fēng)水之地，照搬就是了，都不許有意見?！?/br>
    我和老二都道：“是?！?/br>
    勘了地址，擇了吉日，請了人手，開始動工打下地基。

    地基弄好之后，倒也不急了，老爹我們反復(fù)設(shè)計，弄了許多暗道、密室的構(gòu)造，然后開始蓋房建屋，等到新宅竣工，又裝修晾曬月余之后，我和明瑤帶著元方、元媛便搬了進(jìn)去。

    自此，新的生活算是開始了。

    我以為，老爹再也無法引誘元方入相去了，我也以為，從此以后，我再也見不到叔父了，但是，未幾，江湖上失蹤已久的毒后便尋上門來，而十年之后，陳家更是生了驚天之變，老爹離奇死亡，我成了族長，元方也從一個學(xué)生，驟然入相，所有的所有，全在老爹十年前的算計之中！

    《六相》的故事結(jié)束了，《麻衣世家》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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