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胤禛也不知道云善淵今年不能去選秀是好是壞,就像他根本無法去判斷,究竟是希望或是不希望,讓汗阿瑪把她指給自己。但他清楚一點,云善淵不愿意,她不愿意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 “雖說如此,可還是要以防萬一。我會在宮里替你打點好,照你的意思是想要落選吧?” 云善淵點頭,“那我就謝過四哥了。如果真要走這樣一遭,我是希望早些結(jié)束的??梢膊槐孛銖?,畢竟是皇上在選秀女,不能是依照我的心思來?!?/br> 如果依照她的心思,這天下早該改了一番世道。而她的打算也不必對胤禛都說清楚,他們之間并不存在毫無保留。 兩人說了這些后,云善淵就再次提出了告辭,她在四阿哥府上多留并不是好事,等回到賈府還要應對一批人。 臨走前,云善淵似是想起了一件事,“我忘了恭喜四哥,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福晉應該是有孕了。四哥請?zhí)t(yī)來診脈吧。若是能早得嫡子,也能穩(wěn)住內(nèi)宅的平衡?!?/br> 這句話的意思夠明確了。 云善淵在京城一天就不能完全地隨心而為,好比四福晉發(fā)了帖子,她就得去,不然會有更多的麻煩事。而告誡胤禛要注意他的內(nèi)宅平衡,其實也就是少給她惹關注度,她不需要這種熱度。 這話需是當面說出,但也只需點到為止。 胤禛先是一愣,即便他與福晉之間關系平平,但也希望能早得嫡子。胤禛知道云善淵不會信口開河,只是這話從云善淵嘴里說出來,他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諷刺與心酸。 “好。那就借你吉言了。” 云善淵沒有回頭地走出了四阿哥府,對于身后久久不散的眼神終是只能沉默,即便不忽視也沒半點意義,那就不必放在心上。 等云善淵一回賈府,王夫人就立即找來了,說是幫著云善淵張羅選秀前的事宜。 “你看你,史家那兩位嬸娘沒經(jīng)驗,這都還有一個月就要進宮了,很多事都要準備才行。” 王夫人說著就聯(lián)系到了賈元春身上,“當年,我為元春就準備了齊全。進宮有很多規(guī)矩,可是不能踏錯半分。不過你放心,我都會教與你聽的。” 云善淵還沒來得及與王夫人敷衍兩句話,史鼎家就來人了,說是裘氏的情況不好了,來告知云善淵一聲。雖有些不該這樣想,但裘氏的這個不好來得正是時候。她借著裘氏的這場不好,也就能安排離開的事情。 很遺憾,她無法動動嘴皮子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浪跡天涯。反正在這個清朝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她不是想要隱居一方而是要到處行走。 如今康熙對天下的掌管力度越來越大,不再像是他剛親政時,什么人都能到處閑逛。那么像是新身份的戶籍證明、通關文碟等等就都要準備好。還有銀兩之類的,都要不引人注意地歸攏折現(xiàn)到手里。 第十五章 在史家傳話來的第二天中午,裘氏就沒有熬過去,兩眼一閉離開了。 云善淵再次披上了孝服。時間趕在了七月選秀之前,她錯過了這次選秀。 史鼎與史鼐為此是嘆了幾天的氣,直道可惜,可惜失了一次與皇室結(jié)親的好機會。而很多事情錯過了這次,誰知道下次還成不成。 作為當事人的云善淵,冷眼旁觀史鼎的作為,她給裘氏燒紙的心都誠上了三分。 雖然裘氏活著的時候或多或少都給她找過小麻煩,但眼下必須謝謝裘氏死的是時候,也要讓裘氏一路走好,這世道的男子多是薄情,只盼來世能活得更好。 一個人過世時,如果能有人是真心為你的死而傷悲,這其實就足夠了。 多年前云善淵還不太明白,為什么胤禛在徐州的醫(yī)館病榻上有那樣的感概,如今才懂都是這個世道逼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妻妻妾妾,如何才能看到真心。 云善淵不再為他人而煩心,她又開始了一年的守孝生活,近四年沒回到史家大房的院子里,還頗為懷念。在這里生活才是真不受拘束,她是家中唯一的主子,沒人能管她。很多事情都能方便行事。 可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云善淵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即便輕功小成,但她的內(nèi)力無法再繼續(xù)增進了。她眼下雖能手碎大石,掌劈菜刀,但距離一流高手還遠得很。從憑著內(nèi)力能維持多久的輕功上來看,她恐怕連二流武者也沒達到。偏偏內(nèi)力練習遭遇了瓶頸。 這就不得不想起陳近南當時對她說的,‘根骨絕佳,可惜,可惜了?!?/br> 既然是根骨絕佳,那又在可惜什么? 云善淵還在琢磨這個問題,在一邊安排后路中,一年的守孝時間就飛也似地過去了。諸事已經(jīng)差不多都安排妥當,她可以準備離開了。 除服這天,她去了京郊的寺廟燒香走完最后一道流程,當然這是順便,主要還是為了親自去取黑市上交易來的一些東西??赡芩@輩子凡是遇到喪事,不管是出殯也好,還是除服也好,總會在途中出點岔子。 六月康熙去承德避暑,他離京的日子比云善淵除服的日子早兩天。 云善淵沒特意去關注康熙的動態(tài),也就壞在沒特意關注上了。在她禮完佛準備離開時,只覺頭頂掠過一陣風,下一刻寺廟佛堂的門就‘砰’的關上了。 云善淵下意識地低頭側(cè)身一避,只見一把拂塵徑直掃向她的胸前,拂塵未至,可是衣衫已經(jīng)被一道罡風震破了。 下一刻,一道白色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云善淵面前,出手如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 “別出聲!”只見那中年女人面容清麗,卻是一身尼姑打扮,斷了左臂。 云善淵當即就猜出此人的身份,獨臂神尼九難。怪不得她感到此人的武功境界之高超過了陳近南。韋小寶與蘇荃都提到過阿珂的師父,九難師太武藝高超,江湖上少有人能及。 難道她的第一場實戰(zhàn)是與此等人物較量,除了以慘敗收場,還能有其他結(jié)果嗎? 可是九難這個級別的高手來找她做什么? 云善淵整個人動彈不得,她以余光看向九難,只見她的白衣上沾滿了紅色的血漬,看情況并非是一處受傷。所以挾持她是了求醫(yī)尋藥,或是躲避追捕? “你是七年前被天地會綁架過的史湘云。”九難肯定地叫出了云善淵身體的原名,“很好,我今日就傳你武功心法。你必須答應我,有生之年,盡你所能殺盡愛新覺羅一族?!?/br> 云善淵一直夠用的腦子懵了。原諒她不太懂其中的因果關聯(lián),她被綁過一次,難道還能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覺得綁架她的人都是仁人志士,她也會效仿行事了? 九難沒等云善淵給出反應,她松開了云善淵的脖子,緊接著就改為捏住了她的下顎,動作極快地把一粒小藥丸彈進了她的嘴里。 云善淵直覺嘴中一苦,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藥不能亂吃,可她是吐也吐不得,這藥丸已經(jīng)在嘴里化了開來。 “這是七步奪命丹,除非答應我的條件,否則你不會活過三年。如果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保證不亂叫,就眨眨眼睛?!本烹y說了這句話就看到云善淵眨了好幾下眼睛,她才松開了手。 云善淵嗆咳了好幾聲,九難這一連串的舉動幾乎是在一兩分鐘內(nèi)完成的,七步奪命丹都是什么鬼,為什么偏偏挑上她? “師太,我聽韋叔提起過您,說是獨臂神尼天下少有敵手?!?/br> 不管怎么說先套個近乎,云善淵沒有露出驚恐的神色,在這種被下了毒.藥的關鍵時刻驚恐根本不管用?!爸皇菐熖珵楹芜x中我來反清復明?我著實沒那個本領?!?/br> 九難先點了她自己身上幾處xue道,暫時止住了她身上傷口處的流血,而后對云善淵簡單說明為什么。 七年前,天地會綁了當朝四阿哥與史家大小姐,然后陳近南身死,他們就都回了京,再之后臺灣歸降,韋小寶離開了京城隱居別處。韋小寶放棄了反清復明,可是九難并未放棄。她還從毛東珠冒充假太后一事中吸取了經(jīng)驗,不如就策反一位秀女,打入清廷的內(nèi)部。 這個人選很重要,必須與本來的家族基本斷了聯(lián)系,然后就是有臨危不懼的本事,有習武的想法,最好還是能與皇家有仇。 九難挑來挑去發(fā)現(xiàn)史家大小姐最為合適,也盯了她好幾年?!澳憧峙虏恢?,你父母的真實死因。史鼏娶了一位從南邊來的姑娘,卻從不得史家長輩的歡心,因為你的母親出身在大明官宦之家,而你的外祖父母不肯降清自殺了。 你母親的出生遭到詬病,更讓清朝韃子對史鼏有了意見,連帶著史家也要受到牽連。史鼏不愿意放棄你的母親,史家被迫捐出了一大筆錢給清廷證明忠心。可是保齡侯的爵位怎么也落不到你父親頭上了。 你的祖父生怕此事沒完沒了,就在你母親身上下藥,讓她會在分娩之日血崩而死。本以為你母親死后,史鼏會放下過去重娶他人,沒想到他反而與你祖父正面沖突,父子兩人翻臉。你祖父沒過幾年身死,而你父親也是郁郁而終?!?/br> 云善淵似懂非懂地點頭,如果九難所言屬實,那么表明史湘云的父母還有一段糾纏往事,怪不得史鼎、史鼐兩兄弟與史家大房不親近??墒牵@件事情也不能全算到康熙的頭上。 九難卻是面上一寒,“你難道不明白,如果沒有皇帝的逼迫,你父母會走到這一步嗎?!這背后的兇手是清廷,如非是為了消除清朝韃子的疑心,你父母必然還健在人世?!?/br> 這里面就有了破綻,可以看出九難的話有問題。 按照九難的話,康熙是外界的壓力,但真的動手的人是老保齡侯,他為了保住榮華富貴犧牲了他大兒子與大兒媳的幸福與性命下了殺手。要說康熙是真兇,十幾年前,康熙控制朝臣的力度遠沒那么大,他怎么下的手? 九難仇視清廷,她的話如何能全信。 云善淵心里這樣想,可眼下性命還捏在九難的手里。雖然看九難的樣子也是受傷很重,可是兩人的戰(zhàn)斗力不在一個級別上,硬拼不是上策。 “原來如此。”云善淵抬頭露出了一分痛苦的表情,“從小我就覺得史家其他人都不喜歡我,原來還有這樣的隱情。” 九難見到云善淵面露傷悲之色,她眼神一沉,“這一切都是康熙的錯,你難道就不想報仇!我看你會一些拳腳,今日就助你打通任督二脈。還有兩年你進宮選秀,到時借機接近康熙,必然能等到刺殺的最好時機?!?/br> “師太,我行嗎?”云善淵眼中露出了掙扎與迷茫的眼神,很符合乍聞身世內(nèi)情的表現(xiàn),可她心中九難的智商已經(jīng)降到了水平線以下了。 如果九難能查到她的真實身份,康熙會不知道,康熙得多愛挑戰(zhàn),會把她這個危險分子留在身邊? “你必須行,如果你想要解藥,就要用愛新覺羅一族的命來換!” 九難這樣說著,她左手斷臂處的衣袖朝云善淵的腰部一卷,將云善淵以背部朝向她,右手就凝結(jié)了功力就拍上了云善淵頭頂?shù)那绊攛ue。 云善淵直覺一道熱氣直沖入頭部,急速而下,仿佛如針刺又仿佛如灼燒,它沿著后腦勺順著督脈直下脊椎。而不給她片刻喘息的機會,九難就衣袖一揮,將云善淵轉(zhuǎn)了身,對她的小腹凝氣出掌,順著身體而上,將任脈強行打通。 九難這一番動作后,身上本被止住的傷口又滲出了鮮血,那身白衣完全變成了血衣。 被強行打通了傳說中的任督二脈,云善淵并未感到神清氣爽,仿佛有了能上九天攬月的力量,她只覺兩脈之中氣流涌動,體內(nèi)多出了一股不屬于自己的內(nèi)力,卻又宣泄不得,整個人想要掙扎扭動,可又不敢動彈半分,生怕這股氣流肆意亂竄。 九難扣住云善淵的肩膀讓她盤膝坐在地上,她雙手貼在云善淵的后背說到,“記住真氣在體內(nèi)的軌跡?!?/br> 云善淵感到背后入體的真氣,它沿著脊柱的督脈而下,將剛才的不適感帶走了很多,這次的內(nèi)力顯然如同涓涓細流不像上一次那么生猛,它在體內(nèi)沿著經(jīng)脈運行了一周,最后順著任脈從鼻尖上方而出,形成了一個體內(nèi)的循環(huán)。 云善淵暗中記住了這條內(nèi)力的運行軌跡,它與蘇荃提到的內(nèi)功打坐法有所不同。兩相比較,顯然是九難的功法更甚一籌。 可這時卻聽到身后的九難壓抑地悶咳了一聲,云善淵轉(zhuǎn)身只見九難伸手捂住了嘴,卻從指縫間流出了鮮血。 “師太,你還是快療傷吧。其他事,可以等到止血了再說?!痹粕茰Y可不希望九難掛了,倒不是她被迫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又被告知了一種內(nèi)功運行方式就對九難生了同情之心,而是因為那什么七步奪命丹的解藥在九難手里。 九難只是強硬地搖頭,“這與你無關。你記住剛才的運功方式,這兩年必能長進些,到了選秀那年,即便殺不了康熙,殺了他的阿哥們也是好的。行了,你走吧!四年后,還是在這里,我會給你解藥!” 云善淵還想說什么,九難就拋出了一個小瓷瓶。 “這里面有三顆解藥,從今天起算,一年一顆,若是不用,到了毒發(fā)之日,必是小腹冰冷,七步之內(nèi)必死無疑。” 云善淵腹誹,即便必死無疑,她也不會入宮選秀,人總要堅持一點什么。 何況去江湖尋找解藥,總比去太醫(yī)院管用。只是從九難的這番作為來看,盯著她不是一天兩天,也許有一兩年了,她甚至都察覺不到。那么這樣一來,盯著她的人估計不只有九難,也會有康熙。如此說來,她經(jīng)此一遭,說不定反而能更順利的金蟬脫殼。 第十六章 云善淵狠狠握住了小瓷瓶,她痛恨下毒控制人這種沒品的做法,毒物從來不可能控制住她的意志,只是人為刀俎她為魚rou,這會低頭可不代表她會順著九難的話去做。 “我會盡力的,師太可千萬別忘了約定的日子要來?!?/br> 云善淵對九難表現(xiàn)得既害怕又可憐,還帶著一些委屈,“我們也算是自己人了,師太,你下的毒會不會影響練功?還是徹底給我解了毒吧,我功夫更好才能對康熙一擊必中。反正師太功夫那么高,我也不敢有其他小心思。” 九難皺起眉,出掌如風地推開了佛堂的門,“你敢有小心思試試,你不帶著他們的命來,就沒解藥?,F(xiàn)在別廢話,快走!” 這話音落下,是毫不猶豫地就離開了。 這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云善淵看著空蕩蕩的佛堂,她走到院子里并未看到其他人影,同來的吳婆子與靜冬可能還在大殿里燒香。 今天的事情著實超出了云善淵的意料之外,誰想到九難會盯上她。就沖著那段史鼏與袁氏的往事,不管真假,九難都是事前花了不少心思,才能說出一段與史家情況大致吻合的故事。可是云善淵知道其中必有七分假,九難的所做所為已經(jīng)有違俠義之道,她的那番話怎么當真。不過,史家的一些情況也著實讓人生疑。 云善淵微微蹙眉,這一回算她是混過去了,恐怕是九難對這七步奪命丹極有信心,堅信她一定會為了解藥而進行刺殺。眼下沒了九難的蹤跡,難道真要等四年后她送來解藥,而她又真會給解藥嗎? 云善淵搖搖頭,把希望放在下毒人的身上就愚蠢了。她不是毫不怕死的人,能好好活誰想死,可是一味地焦急憂慮并沒有用,還是先回府再說。她剛剛精神一放松準備去大殿找吳婆子與靜冬,此時就耳畔傳來一道低沉的女聲。 那聲音仿佛直抵腦海深處般,只聽女聲問,“你一定會去殺了康熙,或是康熙的兒子對嗎?” 云善淵一時充楞,她并沒有這種殺意,而且眼下殺了康熙才是天下大亂的節(jié)奏。 “所以,你剛才只是敷衍之舉,看來你是真不想活了,還是說你對那仇人的兒子動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