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云善淵深深看著云嶺,“我真不敢相信,我教了你這個徒弟。即便為人擋箭而死如謝薇,都比你要強(qiáng)上千百倍。這世間有善于偽裝之人,你便是其中佼佼者。 有人是為了野心偽裝,你卻是為了私情而偽裝。朱元璋也是能派出了美男讓你動了心,要求一個安定的日子。這所謂的安定日子,竟是能讓你將行軍圖透露給元軍,謀求我與他們兩敗俱傷。” “你當(dāng)然不懂!”云嶺聽到謝薇之名,她就情緒激動起來。 當(dāng)時謝薇之死讓云嶺看到了云善淵的失望表情,她就知道必須要偽裝起自己,不能透露半點(diǎn)兒女私情的想法。 “抗元既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那么誰做皇帝與我無關(guān),我只想要和一個人廝守在一起。這種朝朝暮暮的感情,你根本不懂,你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云善淵看著云嶺的眼神已經(jīng)連失望都沒有了。她是不懂私情為何能重于大義,她永遠(yuǎn)不可能如此選擇,而愛她之人也不會那樣選擇。 “那么就當(dāng)我沒有心吧?!?/br> 云善淵駕著馬朝前走去,也不再看一旁突然臉色煞白的云嶺?!拔沂莻€沒有心的師父,這輩子就沒打算信任任何人,所以怎么可能隨意喝下你給的水囊之水?!?/br> 云嶺腹中抽疼,她看到自己的手指開始發(fā)青,“你早就把藥對換了。不,我下的是十香軟筋散,是迷.藥,可這是毒…” 云嶺的話沒說完,就失去了呼吸從馬背上跌了下來,死了。 云善淵的聲音有些飄忽地響起,“這是毒.藥,你出賣軍情,險我軍于苦戰(zhàn),死了那么多士兵,難道還罪不至死嗎?難道你有心下了迷.藥,我還要手下留情不成。斬草不除根,終是后患無窮。” 此時,前路上卻是飛身而來兩人。 兩人皆是白發(fā),高鼻深目,有些像是西域人,一人手持判官筆,一人手拿著手杖。 “哈哈,不過今日,恐怕你除了根,也是不能活著離開了。” 鶴筆翁狂笑著說道,“周芷若,你已然重傷在身,今日休想離開此地。若是交出九陰真經(jīng),那么我還考慮給你留給全尸?!?/br> 云善淵沒想到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十年的玄冥二老,竟是也被找到來對付她了。 她會九陰真經(jīng)一事后來也不再是秘密,因?yàn)槎脶业茏佣加卸嗌傩扌衅渲械囊徊糠?,這也是峨嵋軍能都成為一支強(qiáng)軍的根源所在。雖不是每個士兵都會武功,但比之普通士兵要強(qiáng)上不少。如果她私藏九陰真經(jīng),怎么可能振興峨嵋派,怎么能有如此峨嵋軍。 只是能把九陰真經(jīng)學(xué)全的人仍未出現(xiàn),它包絡(luò)眾多武學(xué)招式。 云善淵十年征戰(zhàn),為了反元起義,也是付出了代價,她不得不暫且放下鉆研高深武學(xué)。這些年,她的武功精進(jìn)緩慢,人的精力就那么多,每天的時間有限,她把時間用到了抗元戰(zhàn)爭上,就勢必要放下她的個人追求。 取舍之道,正是如此。 “是朱元璋請你們來的嗎?我死了,他也注定贏不了長江之爭?!?/br> 這一點(diǎn),云善淵非常明白,朱元璋難道不明白。 “是他請我們出手的,這就是輸了也要找個墊背的。周芷若,這世道想讓你死的人太多了?!?/br> 鹿杖客滿不在乎地說著,然后他看著月色下的云善淵,竟是露出了一個邪笑,“其實(shí),你這樣的美人不一定要死,只要你愿意跟著我,我能讓你快活似神仙?!?/br> 云善淵早就聽聞過玄冥二老的名聲,這鹿杖客真是同傳聞中那般好.色之極。 “讓我跟著你?就憑你嗎!”云善淵臉上一冷,下一刻已經(jīng)左手拔.出了長劍。 云善淵已有多年未用左手劍,該說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就沒有在使用過。 來到這個世界,她發(fā)現(xiàn)了此處與上一世的武學(xué)不能相融,在學(xué)習(xí)九陰真經(jīng)之后,卻是遲遲沒有時間去融匯兩者。后來與張三豐的一次切磋更是有所感,可是這十年哪里有空去想劍道。 今日,不如就在生死之間一試。 “即便我的右手無法用劍了,可是誰又告訴過你們,我不會左手劍!” 云善淵此話落下就從馬背上一躍而起,直直沖向了玄冥二老。 可以說,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zhàn)爭。 玄冥二老并非是云善淵見過的武功最高深者,但他們兩人配合了幾十年,默契至極。云善淵與之相比內(nèi)力,她這些年用來練武的時間少,是比之不及的。而在招式之上,她已經(jīng)傷了右手,又是經(jīng)過了多場兩軍廝殺早就非常疲憊。 此時對戰(zhàn),等于是用她最差的狀態(tài)去對戰(zhàn)玄冥二老最好的狀態(tài)。 云善淵與兩人交斗在一起,她能感到體力在不斷流失,她本就需要好好休息,而根本不適合再度廝殺。可是除了戰(zhàn),她沒有別的選擇,因?yàn)樗挥幸粋€人,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慶幸的是如若身死,方菡也已經(jīng)可以獨(dú)攬大局,天下動蕩可以結(jié)束了。新朝建立,百廢待興,一切是新的開始。 果然,她從十年前就多想一些,早日培養(yǎng)出接班人是個正確的做法,誰讓她的運(yùn)氣總是在關(guān)鍵時候差了一點(diǎn)。 下一刻,鶴筆翁一掌擊向了云善淵的后背,用足了玄冥神掌之力,一股極陰寒的內(nèi)力在霎時間沖入了云善淵的體內(nèi),讓她動到全身都寒冷透骨,而中掌之處卻是灼熱無比。 云善淵當(dāng)即吐出了一口鮮血,可就是在這一刻,她反手兩劍,先后割斷玄冥二老的脖子。如此快的劍,仿佛那日薛笑人出劍速度,終是在這一刻讓她得以做到了。 只是隨著玄冥二老的身亡,云善淵也是只有余力跨上馬,即便她運(yùn)行了九陰真經(jīng),但也無法化解玄冥神掌的寒毒,更何況她之前就受了重傷。 云善淵下意識地駕起了馬朝前奔去,她趴在馬背上,意識越來越模糊。 其實(shí),她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這個世界并沒有與她心有靈犀的楚留香,不會再有第二次的崖下救命之說。 云善淵努力保持著最后的清醒,不知道馬跑了多久,似乎是聽到了一個女子的聲音,說的是藏語。 云善淵曾經(jīng)學(xué)過滿文、藏文,但此刻只能模糊地聽出那是在說‘大師救人’。 云善淵不知大師是誰,她恍惚間感到被放到了蒲團(tuán)上,后背重傷處竟是沖入了另一股內(nèi)力。 這股內(nèi)力很是特別,它帶著剛猛之力,與玄冥寒毒、九陰真經(jīng)的內(nèi)力相沖到了一起,讓云善淵是徹底地昏了過去。 也不知是暈了多久,似是在夢里,她聽到了一個心底的聲音。 “小愈,你又受了重傷。這次不是胸口,改成背后了。果然是運(yùn)氣不夠好就會九死一生。” 云善淵無法睜開眼睛,這個聲音就在腦海中響起,她看不到人影。她知道那是誰的聲音,可更知道這只是夢而已。 其實(shí),她十年的兵戎生涯里受傷不斷,但再如何孤寞,再如何辛苦,卻從未做過一次夢,因?yàn)楹脡粲蓙碜钜仔选?/br> 第一章 【番外】千秋大業(yè)一壺茶 云善淵還是從夢中醒來了, 夢終究是夢,她醒來時看到了一個藏族姑娘守在床邊。 那姑娘看到云善淵醒了, 馬上就眉眼彎彎地笑了, “你好像、不、好些了嗎?” 云善淵聽著這姑娘磕磕絆絆的漢語,她回以藏語說,“我聽得懂, 謝謝你救了我。” “你會說我們的話,真是太好了。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大師?!?/br> 那姑娘給云善淵端來了水,“先喝些水,粥在煮了, 等會就能吃了。你覺得身體怎么樣?大師很少出手給人治病,當(dāng)時你趴在馬上, 我真怕…” 云善淵接過了水, 她的身體狀態(tài)算得不好,她一醒來就覺得三股不同的真氣在體內(nèi)達(dá)成了一個危險的平衡。顯然,那位大師沒有能驅(qū)走玄冥神掌的寒毒。 “還是要謝謝你,我叫云愈,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嘎瑪。云愈,干凈的衣服都準(zhǔn)備好了, 屋里也有毛巾與水, 那我先去廚房看看粥?!?/br> 云善淵看著嘎瑪離開,她也起身去稍稍洗漱換了衣服。雖然體內(nèi)的三股真氣以詭異的狀態(tài)充斥在奇經(jīng)八脈中,但倒也沒有其他的病痛, 手臂上的刀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剛才忘了問嘎瑪,她昏迷了多久,連刀傷都治好了,還是說這次遇到了有靈丹妙藥的高人? 云善淵推開門走了出去,她打量去這個地方,是一個很普通的農(nóng)家小院子,她騎來的馬就栓在小院外的樹上。 這時,有一位白眉老僧從其中一間木屋中走了出來,這應(yīng)該就是救了她的大師。 云善淵看不出他的年紀(jì),也許有百歲高齡了,他算不得面目慈悲,更多地是七分淡漠。 然而,更引得云善淵注意的卻是老僧給她的感覺,她可以大致感知對面之人的武功程度,此人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她見過的水母陰姬,或者說他的境界已經(jīng)不再是武道。 “多謝大師出手。”云善淵朝老僧點(diǎn)頭示意。 老僧卻是搖了搖頭,“我并沒有能救你,盡管一開始我見了你是想要救你。但是如今的情況是,你體內(nèi)那三股真氣隨時都會失控,這一天最遲不會超過百日。不過對你來說,此間死,他處生,死生確實(shí)與常人不同?!?/br> 云善淵不奇怪老僧竟能看穿至此,她既是覺得老僧的境界已經(jīng)超出了武道,他能感知天道又有何奇怪。這世間,她有機(jī)緣,難道別人就沒有了嗎?像是重生的宋青書,亦是眼前看不出深淺的老僧,將來也許還會遇到其他高人。 嘎瑪從廚房中走了出來,朝云善淵與老僧揮揮手,“云愈、大師,我把粥盛好了,你們來吃吧?!?/br> 云善淵與老僧一同吃完了粥,然后兩人就在院內(nèi)的石凳上相對而坐,老僧邀她下了一盤棋。這盤棋是云善淵下過得最慢的棋,到最后她輸了。 “你既是懂藏文,那經(jīng)書大概還是能看的,這你拿著?!?nbsp;老僧從懷中取出了一本經(jīng)書遞給云善淵。 云善淵看到經(jīng)書的名字《龍象般若經(jīng)》,她想到了張三豐提過的金輪法王,他修煉就是龍象般若功,是密宗里至高無上的護(hù)法神功。 聽聞共有十三層,但是沒有人修煉到第十一層之上,因?yàn)槿说膲勖邢?。那么,眼前的老僧到了何種境界? 老僧說到,“我本欲以此功為你驅(qū)除體內(nèi)寒毒,誰想到百密一疏。你習(xí)得九陰真經(jīng)與那玄冥神掌的真氣已經(jīng)交融在一起,此功雖與九陽神功至陽之氣不同,但原本以我之力也該能除了那寒毒,偏偏你之前試圖融合了對不同天道下的武道,就讓它變成了如此局面。” 云善淵懂了,這就是說不知怎么的龍象般若功觸碰到了她體內(nèi)的天道力量。解釋起來復(fù)雜,總之就是被排斥了,她又聽老僧繼續(xù)說著。 “龍象般若功開始非常淺顯易懂,愚笨之人也可習(xí)得。但是越往后越難,到了第五層想要再往上修行一層往往需要三十年,而之后再精進(jìn)一層所需時間要成倍增長。 想要練完十三層大圓滿,以普通人的角度來說要百千年才行,但人的歲數(shù)會有極限,功力至高也就困在了第十層。北宋的僧人,南宋的金輪,他們兩人算得上是武學(xué)奇才,都沒能突破到第十一層?!?/br> 老僧捻了捻佛珠問,“你認(rèn)為怎么才能突破第十一層?” 突破第十一層就要有常人活不了的壽命,從常人生老病死的角度來說,是做不到的。 云善淵看著這本經(jīng)書,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晚輩斗膽猜測,第十一層之后已經(jīng)不再是武學(xué)之路而是求問天道。這本經(jīng)書它所載不全?!?/br> 老僧沒有點(diǎn)頭也沒搖頭,“全與不全,是看人怎么練的,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一個人得到了一本武學(xué)奇書,他也許能成為一個世界的第一高手,可是僅以此不能突破這個世界的束縛。你體內(nèi)既是有了龍象般若功的真氣,你也就讀讀經(jīng)書,看看有否幫助。不過你留在這里的時間不多了,我能幫你的也就只有這些?!?/br> 既然《龍象般若經(jīng)》可能涉及到了破碎虛空或者說是天道的奧義,即便手里的經(jīng)書所寫不全,但老僧的提點(diǎn)卻也足夠多了,畢竟他們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當(dāng)時老僧若不出手,她是馬上就死。雖然出手的結(jié)果,也只是稍稍延緩了她死的時間。但老僧的救人之心,她是感激的。 “晚輩能否多問一句?大師為何出手相助?”云善淵說著也就覺得多此一問了。 老僧罕見地微笑了,“只因此間你與我有些不同,我算是難得遇到特別的人。你大概也能明白,我等在探尋三千大道中,往往很難遇到同類。” 云善淵謝過老僧與嘎瑪后就騎馬回城了,她的時間不多,必須要將手中之事都妥善安排,畢竟百來余日,也就是時日無多。 既然元軍已經(jīng)盡數(shù)覆滅,剩下的也就是朱元璋在長江邊的力量。方菡果然沒有辜負(fù)她的希望,在兩個月內(nèi)將朱元璋的力量拿下了。至此,一切就要進(jìn)入一個新的朝代。 云善淵將一切安排好,最后指定了新一任的峨嵋掌門,就離開了困了她十年的戰(zhàn)場。這一生來到此處,她多半都在沙場中度過,卻讓她認(rèn)清了她喜愛的還是逍遙江湖。 最后,云善淵去了武當(dāng),不是為了張三豐,而是想見一見宋青書。 宋青書變了很多,在經(jīng)歷了十年征戰(zhàn)后,他幾乎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十余年前的模樣,如今他是真的玉面孟嘗,而更多了幾分平和沉靜。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來?!彼吻鄷鵀樵粕茰Y泡了一壺茶,“我已經(jīng)放下了,如再有機(jī)緣帶著記憶轉(zhuǎn)生,我與她不過陌生人?!?/br> 云善淵喝著有些苦的茶水,癡情如宋青書也放下了。 所以,人是會變的。她有意無意改變了不少人,宋青書從癡情到放手、殷離從茫然到堅(jiān)持、謝遜從癲狂到平靜,如此等等。 宋青書復(fù)而笑了起來,“得不到,已失去,有情皆苦。我想我能放下,是因?yàn)閷Ψ經(jīng)]有這樣的感覺。如果相互之間,相愛不得,相愛已失,那就不一定能放下了。但那該是什么樣愛呢?” 云善淵不知道,她未得到已失去,認(rèn)真說來那份感情,比之愛戀,更多是遺憾。 她來到這個世界,沒有摯友,更無知己,而且亦不能過自己喜歡的日子,那便成倍地放大了這種遺憾,高手寂寞的遺憾。 在這杯茶過后,云善淵就離開了武當(dāng),在一個小村子里靜靜地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