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云善淵想到了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她所有幸得到的與無奈失去的,或者今日她可以來到太阿界,也都在讖天的意料之中嗎? 這種感覺著實有些讓人不爽,卻又不能輕言責(zé)怪。 “我看早晚都是一樣的?!痹粕茰Y抬頭看向花滿樓與獨孤香,她如今是有必須一遭的理由?!捌咄?,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獨孤兄上一次就從幻境中活著出來了,我們?nèi)擞衷趺磿卟怀鰜?。?/br> 花滿樓微微蹙眉,境由心生,他不放心地就是這兩人一起前去,不知發(fā)生什么。 第十四章 云善淵能察覺到花滿樓并不太贊同三人現(xiàn)在就一起進(jìn)入夭醉林, 可是她想要去弄清與那位劍修大能有關(guān)的問題。何況早晚都得去,以獨孤香看上去沒事人的樣子, 就算往后再拖一拖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臨要進(jìn)入夭醉林的早晨, 云善淵在走出房間前,輕輕在花滿樓的嘴角邊落下一個吻。“七童,所謂小醋怡情, 大醋傷身。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你別一直擔(dān)心了?!?/br> “你真的認(rèn)為我在吃醋?”花滿樓情愿他是在吃醋,對他而言,吃醋是種情趣, 不可能過了火。但是自從得知夭醉林的秘境之側(cè)存有幻境,云善淵與獨孤香仍是固執(zhí)立即前去一探, 他就難免有些擔(dān)憂?!氨绕鸪源走@件小事, 我擔(dān)心的是你們會打起來。” 云善淵訕訕一笑,她當(dāng)然知道花滿樓的心情不佳不是在吃醋。她確實很想揍獨孤香一頓,有什么是不能通過打一架解決的,那就打到可以解決為止, 何必欲言又止,更不必欲說還休。 境由心生, 這不是當(dāng)年面對祝玉妍的天魔大法, 來自劍修大能的幻境,必會喚醒人藏在心底的愿望。 “我像是那么暴力的人嗎?”云善淵沒有正面承認(rèn),她自認(rèn)為很多時候還是很講道理的。君子動口不動手, 只要對方也愿意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她也不會非要動手。 花滿樓輕戳了一下云善淵的側(cè)臉,“在我面前,你裝也裝不像,還有你下不了手的時候嗎?” 云善淵立即無辜地否認(rèn),“我從來都沒和你動過手吧?七童,你這是冤枉我了,我怎么會忍心對你下手呢?” 花滿樓無奈地笑著搖頭,他是否還得感到萬分榮幸?當(dāng)下,他也就不再與云善淵瞎扯,因為即便她不一定會先動手,獨孤香那方面也很難說。 “不管怎么樣,小愈,你要小心行事?!?/br> 三人在客棧門口匯合,帶上了準(zhǔn)備好的物品就趁早入林了。 從夭醉林的邊緣處出發(fā),按照獨孤香上次的經(jīng)驗行路,要走上二十天左右才能到達(dá)秘境附近。 開始的路程依照地圖所示還算平順,但在走到第七天之后,夭醉林的危險就漸漸顯露了出來。走入夭醉林才能直觀地感受它很容易讓人迷路,這些植被仿佛會在不經(jīng)意中移動方位,而這絕非人的錯覺。 云善淵也發(fā)現(xiàn)了植被或是石頭的方位變化幅度并不大,往往是某一區(qū)域里換來換去,但這已經(jīng)足夠危險。如果對于夭醉林的地形沒有整體把握,而在法器失靈的地方,初來乍到很容易就迷失了方位。 “我覺得這片樹林不像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如果能夠畫出整個夭醉林的地圖,再把其中的每一處方位不同變化標(biāo)注出來,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它在不斷構(gòu)成著某些陣法?!?/br> 云善淵提出了這一設(shè)想,能讓夭醉林有如此千變化萬的修士,已然是掌控了修行界的天地之法,該是早就飛升離去了。 獨孤香僅是繪制一塊極小范圍的地圖,就耗去了他半年多的時間。這還是他記性不錯,并且沒有多走彎路的前提之下。想要繪制整個夭醉林的地圖,不知要耗費多久,更關(guān)鍵是無法確定在這里呆得越久,是否真的會某日完全法力。 “如果真的繪制成這張地圖,只怕妖修與人修都會趨之若鶩。” “或者是毀之而后快。”花滿樓不認(rèn)為這種地圖出世有什么好處,它會打破太阿界與乂煉界之間的平衡,不到對的時機,這東西只會惹來大亂。 “眼下不必多想這些,我們已經(jīng)快要到秘境附近了。前幾日還會遇到一波接一波的異獸,今日卻是一只都沒看到,說不定此處會有什么意外情況?!?/br> 獨孤香也沒有發(fā)現(xiàn)此處有猛獸走過的痕跡,對于滿布異獸的夭醉林來說是有些不正常?!拔疑洗螞]在這里遇到過什么,但樹林的情況每天都不一樣,我們還是小心一點好?!?/br> 三人點起了篝火,將要到達(dá)目的地之前的夜晚,更加不能放松警惕。 大概快要黎明的時候,天色仿佛最為暗沉,三人都耳尖地聽到了由遠(yuǎn)及近的一種悉悉索索聲。這種聲音并非來自猛獸,卻似乎是成群結(jié)隊一般。 下一刻,三人都微微變了臉色,皆是一躍而起向前奔去。而那股聲音卻是緊追其后,還有越來越快的架勢。借著微弱的火光,彷如可見有一道血紅色的水流流淌過了樹枝、泥地、葉面,而血水所到之處仿佛僅剩下一片黑色焦炭。 這哪是什么血水,湊近一點才能看清,那是密密麻麻的蟲子,身體類似蜘蛛長著很多條腿,但它有一個尖利的口.器,而尾部還有類似蝎子的尾刺,如同一種三不像。 這種三不像卻是當(dāng)今乂煉界的頭號殺手。 如今的乂煉界稱霸一方的妖修并非龍鳳,有著天賦血脈力量的妖修非常罕見,整個乂煉界都不定還活著幾條龍。稱雄乂煉界的妖修卻是蟲族,蟲族中能夠化形的修士極少,但是它們的戰(zhàn)斗力卻是數(shù)一數(shù)二。 當(dāng)前,緊追著三人不放的三不像,它們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三不像一路行走會分泌某種唾液,使得所到之處一切都化作焦炭。人一旦遇上了三不像,除了用靈氣隔絕,沒有什么能阻擋這種唾液的腐蝕,偏偏夭醉林里沒有人能夠使用靈氣。那么跑得快就成了上策,而下策則是燒死它們,可是夭醉林里的濕度很大,沒有放火燒的有利先天條件。 三人一路以輕功往前而去,三不像在后緊追不舍,它們極有可能是吃完了這一片的動物,逮著三個人想做下一頓口糧。 在森林里與蟲類比速度,三人并不占據(jù)優(yōu)勢,因為樹枝重重疊疊會妨礙他們前行,卻完全妨礙不了三不像。更麻煩的是三不像也不怕水,那種唾液滴入水中擴散開來更會毒傷人體,好在三不像在渡河時的速度會減慢。 當(dāng)下,三人就飛縱到了一條河流面前,這是前往秘境必要渡過的河流。 三人毫不猶豫地就踏上了河面,不曾想到下一刻會遇上了夭醉林又自發(fā)變動起了山川植被的位置,后有追兵三不像,他們都不能收回踏在水上的腳步。 然而,在水上遇到如此變化最為復(fù)雜,因為水流的去向難以預(yù)測。 云善淵與花滿樓相視一眼,兩人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對方,卻是片刻之差,在這一段河水上出現(xiàn)了好幾個空間位置變化節(jié)點,將三人都分散了開來。 下一刻,云善淵就聽到了轟鳴的水聲,她竟是被移動到了瀑布的邊緣,當(dāng)下僅是來得及控制住了身體下落的速度,卻也不可能溯流而返。她匆匆回望后路一眼,也根本沒看到河流邊的陸地。 這道瀑布飛流直下,云善淵也隨之下落,尚且無法看到下方的水潭,而是僅有一層nongnong的白霧。當(dāng)她的身體穿過白霧,在那一瞬神魂似是遇到了什么,讓她有了恍惚之感,而后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我是誰?這是哪里?我要到哪里去? 云善淵不知怎么竟是有了一些不確定,她掃視了一眼周圍的景色,這姑蘇城外的驛站,姬冰雁送的那匹青草正在吃糧草。一別三年,她離開了唐古拉山,一路東行,依照約定的時間前往來太湖。 夕陽照在官道上,伙計來提醒云善淵馬匹已經(jīng)喂好了,如果要進(jìn)城不如趁早。 “謝謝,我并不進(jìn)城?!痹粕茰Y將碎銀子遞給了伙計,她牽著青草走上了官道。楚留香的府邸并不在姑蘇城內(nèi)而是在太湖之側(cè)。 云善淵一路緩緩而行,踏著落日余暉,看著林間阡陌的野花隨風(fēng)搖曳,心中卻是多了一種茫然。她從唐古拉山而來,履行三年前定下的月圓之約,陌上花已開,難道不該是歡喜期待才對嗎?可是,為什么心底會有一種莫名的惆悵? 這個疑問似是無法得到解答。 當(dāng)來到楚留香的府邸前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恐怕不多時月亮就要升空。 “小愈,你回來了?!背粝阋虚T而立,燈籠的燭火映照出他純粹的笑顏。他似是在門前等了很久,還好是在月亮將升起之時,等到了心上人回家。 云善淵看著一襲白衣的楚留香,她頓在了原地不再前行,心中涌起了太過復(fù)雜的感情,有迷茫、有欣喜、有悲哀,還有不可置信。宛如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這就是一場再不可及的重逢。 “香香……”云善淵低語著攥緊了手中的韁繩,她本該有很多話要說,但此刻竟是不知如何說起。 楚留香一手牽過了青草的韁繩,眼神卻是一直都停留在云善淵身上,“怎么,這是看到我太開心了,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云善淵微微避開了楚留香柔情似水的目光,“天色不早了,你該不會是餓著肚子等到現(xiàn)在吧?吃過晚飯了嗎?” “中午胡兄來了,他是來送請柬的,是他與高亞男的婚事。我與他邊吃邊聊了一下午,晚膳也就不想再多食了?!?/br> 楚留香邊說邊將云善淵帶入了府中,他先是安頓了青草又問到,“你呢?餓不餓?我從甜兒那里學(xué)了幾手,據(jù)說已經(jīng)出師了,你可以親自品嘗一番。若是好的話,我們擇日請無花兄前來一聚可好?” 云善淵聞言壓下了心底的一絲茫然,她玩笑地問到,“我就是個試菜的嗎?不過今晚不行,我在驛站已經(jīng)吃過了?!?/br> “你怎么會是試菜的,如果真要這么算,那只會是為了一頓宴席?!?/br> 楚留香笑著將云善淵帶向了一間屋子前,“小愈,三年不長不短,但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也不知你是不是喜歡?!?/br> 云善淵跟著楚留香踏入房間,在燭火照耀下,她看到了小塌上放著兩套紅色喜服。這并未讓她滿心歡喜,反而是生出了無限悲哀,究竟悲從何來? “香香,這是為我們準(zhǔn)備的?” “當(dāng)然了,除了你,我還會為誰準(zhǔn)備?只要你點頭,我馬上就去寫請?zhí)?,這回姬兄定不會找百般理由不愿離開蘭州。” 楚留香說完就進(jìn)一步靠向云善淵,微微俯身看著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小愈,你愿意嫁給我嗎?” 云善淵對上楚留香認(rèn)真期待的眼神,她抿了抿嘴,她伸手抵住了楚留香靠近的身體,側(cè)臉避過了他可能落下的吻。她本來應(yīng)該有所期待,可當(dāng)下卻是只感到了更多的心酸?!坝芯茊??我們也許該先喝一杯?我才剛來太湖,這些事等等再說。” 楚留香見云善淵的回避,他心中一空,只能先笑了起來,“當(dāng)然有酒,在船上。你還沒去過船上,我們不如在甲板上喝,還能賞月。今夜是滿月,月圓人圓,我也不求更多了?!?/br> 云善淵點了點頭,他們曾說過要共賞太湖之景,月下太湖自是別有韻味。 兩人來到了湖畔,縱身輕踏水面,湖面上濺起了些許小水花,他們就飛到了船上。 楚留香說起蘇蓉蓉三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你猜蓉蓉嫁給了誰?你認(rèn)識的?!?/br> “云重。”云善淵認(rèn)識的人不少,但與那番曾經(jīng)的猜想接近的也只有此人了?!澳羌t.袖與甜兒呢?” “紅.袖喜歡上了一位大夫。如今,她可能在巴蜀一帶隨那位游方行醫(yī)。甜兒就在杭州,你若是想見她,不日就能見到,但是她開起了酒樓比過去忙多了。” 楚留香從船艙里取出了酒壇與酒杯,“這酒是老胡送的,口感應(yīng)該不錯,我還沒開封嘗過?!?/br> “胡兄對酒很有見地,只是沒想到他真的會娶高亞男?!?/br> 云善淵覺得胡鐵花不做出這種事情來,不是說胡鐵花不愛高亞男,而是兩人之間早就隔著千山萬水不能回頭了??墒牵篱g說不定會有意外。如此想著,她看著楚留香滿上了兩杯酒,酒杯中倒影出了空中的圓月。 楚留香端起了酒杯與云善淵輕輕一碰,卻是沒有先干為敬而是猶疑地問到,“小愈,有關(guān)三年前的約定,你是后悔了嗎?” 云善淵緊緊握住酒杯,她看了一眼杯中月,再抬頭看向空中月。如果杯中月能是天上月,那么眼前人就會是心上人。她沒有回答楚留香的問題,而是提出了另一個疑問,“香香,你夢見過我嗎?” “當(dāng)然,很多次。有過我們一起走過的地方,有過你身穿新衣的樣子?!背粝隳抗庾谱频乜粗粕茰Y,“你呢?夢到過我嗎?” 云善淵緩緩點頭,她卻沒有看向楚留香,而是看著空中圓月。她的心中越發(fā)清明,眼中卻是難免多了淚光。 “只有一次,唯一一次。在我身中玄冥神掌之毒,昏迷不清的時候,我夢到了你。當(dāng)時,我多么希望睜眼能見到你,就像我被薛笑人所傷之時,你心有靈犀地在山崖下救了我??墒?,我的夢醒了,眼前并沒有你,只有一位白眉僧人。老僧送了我一本密宗武功秘籍,《龍象般若功》名不虛傳,對我感悟武道頗有幫助,可惜三股真氣充斥軀體,我還是死了。” 云善淵此言一出,讓楚留香充楞了片刻。他晃了晃腦袋,眼中全是掙扎的神色。 “小愈,你什么時候受過重傷?現(xiàn)在還好嗎?”楚留香說著伸手探向了云善淵的側(cè)臉,卻是只感到了她臉上的淚痕。 云善淵轉(zhuǎn)頭看向楚留香,這是他們重逢后,她第一次認(rèn)真地看著楚留香。 “香香,是我失約再先。君子一諾,一諾千金,我沒有想要失約,命運使然,玩弄了我們。我痛到不能再痛過,卻是不知對誰能表露半分,差點在心境上走火入魔過,也是慶幸緩了過來。 破碎虛空,尋求大道。這是我的愿望,人不改其志,這一路都不曾更改。所以有的遺憾只能是遺憾,我不責(zé)怪任何人,也從未后悔自己的選擇。” 楚留香透出了迷茫的神色,“小愈,你在說什么?” “香香,你知道嗎?只有鬼界的月亮才會是紅色的?!?/br> 云善淵說著就笑了,笑得難免悲涼,“天上的月亮是黃色的,可是杯中的月亮是紅色的,它們不一樣,不一樣,就像你真的已經(jīng)不在了。我的香香早就不再了,騙不了人,更騙不過心。獨孤香,我很明白心魔不除就難再進(jìn)方寸,你若是恨我,欲除之后快,何必用這種手段。我們皆是修劍,寧為直折劍,猶勝曲全鉤?!?/br> 一時之間,只能聽到湖水泛起漣漪的聲音。 片刻之后,獨孤香睜開了眼睛,他放聲狂笑起來,眼角也是帶著淚光。 他指著心口說,“我恨你?我當(dāng)然恨你!我恨你們,也恨我自己。你知道嗎?楚留香不是隨便某某人,他就活在這里,一直都陰魂不散,讓我不能只是我! 而你也不是隨便的某某人,讓我可以見之則忘,不會為止動搖心境?;M樓告訴你吧,我受過重傷,就是因為心魔難除,這些年我一直無法晉升元嬰。你們是我的心魔,我只想將其拔除?!?/br> “是嗎?所以你會端來這種酒,你敢說它是何種作用嗎?” 云善淵直視著獨孤香,她笑得譏諷,“魔修不愧為魔。你來過幻境,怕是早就知道怎么鉆空子了吧?你想讓我一輩子都困于其中嗎?” 獨孤香看著酒杯,他并未直接承認(rèn)這杯酒有什么問題。“你以為我想同歸于盡嗎?” “是嗎?你敢肯定酒沒有問題?!痹粕茰Y說著就端起了酒杯湊近了嘴邊,卻是被獨孤香一手掃落了酒杯。 “云愈,你不要逼我!”獨孤香看著一地的酒水,他握緊了拳頭,他也無法斷定酒究竟有沒有問題。境由心生,這個幻境的一切生死都會是真的。他不能說一點都不想云善淵死,潛意識里希望那是毒.酒。云善淵死了也許就一了百了,他也能除去心魔。 云善淵緩緩搖頭,她也是無奈地笑了起來,“我逼你?我什么時候逼過你?是你留下沙漠的石室說先一步離開,我們就算了吧,我能怎么辦?我們相隔了一千年,我不能怪你。向雨田在下界多留兩百年,他感到了天道發(fā)生的變化,他沒有了十全的把握可以離開。你就算留下等一等,怕也是空耗一場,況且你對我沒有半絲愛意,怎么可能為我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