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西心里的苗苗長了又拔，拔了又長，直到下午放學(xué)。

    他一回頭，角落里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

    周新秀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李明西來找向小園了，仔細(xì)一琢磨，心里覺得就是那么一回事，不禁擔(dān)憂來起來。

    可說到底，她又沒什么好擔(dān)憂的。

    小園最近能吃能睡，學(xué)習(xí)還特別努力，這都寒假了還每天從早學(xué)到晚。

    可看到小園埋頭學(xué)習(xí)的樣子，周新秀總覺得有點(diǎn)不是滋味。

    “小園？”想著想著，周新秀就敲響了女兒的房間門，“這都幾點(diǎn)了？別看書了，出來陪mama和叔叔看春晚?！?/br>
    向小園哦了一聲，但是手上的動作一刻沒停。

    她正在解一道數(shù)學(xué)題，好不容易有了思路，完全不想被打斷。

    周新秀見向小園應(yīng)得敷衍，便只能輕輕帶上門，坐到客廳里。

    十分鐘后，向小園解開了數(shù)學(xué)題，把草稿紙翻了頁，然后靠在椅子上嘆了空氣。

    她拿出手機(jī)，找到收件箱，里面有她和李明西這段時間來寥寥無幾的短信。

    有的時候兩天一條，有的時候四天一條，而最近的一條，是好幾天前李明西群發(fā)的一條拜早年的祝福短信。

    向小園沒回。

    想起來也是可笑，明明在同一個班上，還住在隔壁的兩個人之間僅有的聯(lián)系卻是幾條短信。

    其實，原本連這幾條短信都不該有的。

    向小園嘆了口氣。

    她本就打算好了和李明西老死不相往來，以此維持自己那被班主任擊碎的自尊心?？墒钱?dāng)她看見李明西怒氣沖沖來找她的時候，她又突然自責(zé)起來。

    李明西有什么錯呢？她也沒有錯。

    錯的是老師那厚厚的有色眼鏡。

    為什么尖子生就不能和成績一般的學(xué)生走得近？就算是談戀愛，也要拿出雙方的成績放到天平上量一量嗎？

    大人的世界真討厭。

    可是為什么只敢和李明西偶爾發(fā)幾條短信？連正常打招呼都做不到？

    向小園問自己。

    因為自卑啊，怕他們站到一起，老師嫌棄她，家長嫌棄她，甚至連同學(xué)都會嫌棄她。

    哎……向小園趴到桌子上，放空大腦。

    原來自己才是最討厭的那種人，一邊暗暗地想和老師較勁，一邊又害怕別人的有色眼光。

    “小園！”周新秀又在外面喊，“春晚開始表演魔術(shù)了！你來不來看啊？”

    “要來！”向小園趕緊收拾好書桌，趿拉著拖鞋去了客廳里。

    自從去年春晚捧紅了一個魔術(shù)師后，向小園就迷上了他，今年能再次在春晚上看到他讓向小園高興了好幾天。

    這個魔術(shù)師最會鋪墊氛圍，正經(jīng)的表演還沒開始，觀眾們以及樂不可支。

    當(dāng)他手中的高腳杯和紅酒瓶出現(xiàn)時，向小園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高腳杯能穿過紅酒瓶？假的吧?！敝苄滦汔局献觾郝唤?jīng)心地說到。

    “噓！”向小園對周新秀坐了個噤聲的動作。

    兩個大人看到小孩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相視一笑，配合著她安靜地等著魔術(shù)師的表演。

    一室安靜，掉落一根針都能聽見。

    “?！钡靡宦暎g(shù)還沒到□□，房間里卻傳來了短信的聲音。這么安靜的環(huán)境下，全家人都聽見了。

    “小園，你手機(jī)響了?！睆堄裣檎f道。

    向小園抓了一把瓜子，哦了一聲，“群發(fā)的祝福短信，不用管它?！?/br>
    幾秒鐘后，電視里響起了音樂聲，燈光全都打到了魔術(shù)師身上，全國觀眾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一個高腳杯穿過了紅酒瓶。

    連周新秀和張玉祥都忍不住在電視機(jī)前喝彩。

    而原本最期待這場魔術(shù)的向小園雙眼盯著電視機(jī)，眼神卻像穿透了電視，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音樂結(jié)束，向小園倏地回神，她把手里沒吃完的瓜子放回盤子里，拍了拍手，說道：“我回房間看書了?！?/br>
    走進(jìn)房間，關(guān)上門，她拿起書桌上的手機(jī)看了一眼。

    【李明西：你在干嘛？】

    向小園坐到椅子上，翻開書，打字：看春晚。

    【李明西：魔術(shù)？】

    向小園拿起筆，一邊對答案，一邊回復(fù)：嗯。

    過了一會兒，向小園以為李明西不會回復(fù)了，于是把手機(jī)鈴聲關(guān)掉放到了一邊，開始看書。

    一個小時后，她才又拿起手機(jī)，看到了一條李明西對短信。

    【李明西：想不想看大變活人？】

    接收時間，一個小時前。

    向小園放下筆，靠著椅背，回復(fù)了一個“？”

    幾秒后，手機(jī)屏幕直接亮起了李明西對來電顯示。

    向小園的心一顫。

    猶豫了許久，向小園按下了接聽鍵，走到窗邊，小聲說道：“喂？”

    “喂！”李明西都音調(diào)很高，還帶著鼻音，“我問你要不要看大變活人！”

    向小園的房門關(guān)著，但她還是忍不住往那邊看了一眼，仿佛家長的視線能透過房門監(jiān)視她一樣。

    “你不是跟著叔叔阿姨回鄉(xiāng)下過年了嗎？”向小園隨手撩著窗簾，發(fā)現(xiàn)外面飄著小雪，“鄉(xiāng)下的年味兒是不是比城里重啊？”

    房間里的窗戶擦得很干凈，能清清楚楚看到外面飄雪的形狀。

    屋里燈光溫暖，暖氣充足，還有淡淡的香味，總讓人覺得安心。

    電話那頭，李明西久久沒有回話，只是輕笑了起來。

    “你怎么不說話？”向小園問。

    余光往窗戶外的路燈下一瞟，瞬間愣住。

    昏黃的燈光下，一道影子被拉得特別長，延伸到了臺階上。影子的主人一手拿著手機(jī)，放在耳邊，另一只手揣在羽絨服的兜里，低著頭，踩自己的影子玩。

    雪花一片片落下，從他的肩頭滑落，消失在地上。

    在這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戶戶都在守歲，樓下一個人都沒有，那個黑色身影便顯得格外孤獨(dú)。

    向小園的手緩緩垂下，然后掛了電話。

    她從衣柜里拿出外套穿上，然后直奔玄關(guān)處換鞋。

    “mama，叔叔，我有同學(xué)在樓下放鞭炮，叫我一起去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