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他忙接了信來看,見紙上不過片言只語,二鳳言道自己資質(zhì)不好前途堪憂,所以不想再回轉(zhuǎn)玉螺洲決定冒險留在上古,也許能尋到一絲飛升上界的機緣,若是有緣,數(shù)千萬年之后,與諸人自可在上界相逢。 方錦容驚怒之下,手指微微發(fā)抖,一閃身去了船尾,以靈識一遍遍巡查這九野八荒,卻哪里還有二鳳的半絲氣息。他喃喃道:“胡鬧,胡鬧!”什么要去尋找飛升上界的機緣,為何一定要在這上古找? 船頭的三人都跟了過來,覃云蔚道:“那條通道有時日限制,少盟主若要去尋人,三日內(nèi)必須折返回來,去聶前輩當(dāng)日蹲坐的那塊大石之處與我匯合,否者我們極有可能再也無法返回后世。這上古對我等合體修士而言,亦堪稱必死之境?!?/br> 他此言亦是冒了極大風(fēng)險,聶云葭在后世能將那條通道再撐幾日,不過是他估算出來的,但見方錦容關(guān)心則亂的模樣,還是一咬牙給了他三天時間。 方錦容看他一眼,忽然躬身為禮:“多謝覃師弟寬容以待,三日后若我不曾折返,你和韓綣自行離開即可。莊霙,隨我去找人?!背渡弦荒槻磺椴辉傅那f霙,化為流光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三日后,覃云蔚和韓綣蹲坐大石之上,眼見得四周霧靄沉沉夜色濃重,覃云蔚默默抬首看看韓綣,韓綣立知其意,安撫道:“再稍等等,他們一定會回來。二鳳其實精怪得很,少盟主真不一定能找到他,況且莊霙并不想找,必定是陰陽怪氣的各種拖后腿,最后勢必把他給弄回來?!?/br> 他話猶未落,天際兩道流光飛馳而來,在大石之前不遠處徐徐落地,旋即化為兩條人影,果然是莊霙緊緊扯著方錦容,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覃云蔚身前,毫不猶豫道:“走走走!這種鬼地方,本座一天都不想再留!” 覃云蔚瞥一眼方錦容,方錦容輕嘆一聲:“走吧?!?/br> 折返后世的時空通道出口處,正應(yīng)對諸人離開上古那處山谷。眾人環(huán)顧周遭,見山川雖隱隱有上古痕跡,風(fēng)物卻已迥異。方錦容一轉(zhuǎn)首間,忽見身側(cè)不遠處聶云葭悄然而立,依舊是銀色長袍,碧琉璃覆面,只身軀搖搖欲墜似有羸弱之態(tài),覃云蔚見狀忙上去扶了他。 方錦容不禁一驚,旋即猜出緣由,卻又百般滋味難言,為著二鳳執(zhí)意留在上古,顯然也有留下相陪聶云葭之意,結(jié)果卻是陰差陽錯與他時空永隔。 他并不知說什么好,只怔怔看著覃云蔚和韓綣把聶云葭扶到一側(cè),低聲殷勤相詢,聶云葭卻語氣輕松,似乎還帶著隱隱笑意:“去上古打了一架,倒是收獲頗豐,功法也完滿許多。你們莫要擔(dān)心我,修為等我回去閉關(guān)一陣子就可恢復(fù)?!彼抗鈷哌^不遠處的方錦容和莊霙,忽然微微一滯,輕聲問道:“怎么少了一個人?” 韓綣忙將二鳳留在上古之事詳細稟報,聶云葭聽完,卻是沉默半晌,末了終于道:“如此也好?!?/br> 他緩緩起身,接了覃云蔚遞過來的九天星云圖,又順手塞給他一枚靈符,囑咐道:“我恐是無法送你們過紅塵萬丈高了,你們也不用再去星燿宮看望我我。這靈符你拿著,自己穿過天塹回云天去吧?!?/br> 他是真的有些支撐不住,如此狀況也并不敢在玉螺洲久留,簡單交代幾句后,身形一閃,化為星光隨風(fēng)而去。 覃云蔚目送他離去,正欲也帶著韓綣離開,方錦容在他身后不遠處忽然道:“覃師弟且留步,我想和韓綣說幾句話?!?/br> 韓綣身形一頓,也只得駐足不前,覃云蔚隨之駐步,聽方錦容鄭重道:“師弟,我知為著讓二鳳帶你回玉螺洲之事,你心中對我十分不滿。如今回思起來,當(dāng)時雖然形勢所迫,但也的確是我的不是,我不該罔顧你的意愿強行擄你回來,師兄對不起你,還請你看在師尊的面子上,原諒我的無禮之舉。” 他如此軟語溫言地道歉,韓綣聽著十分不慣,不禁有些尷尬,低聲道:“這沒什么,你不是也遵守承諾跟去了上古一趟?我這就隨著小覃去云天圣域了,以后就就各自保重吧?!?/br> 方錦容聞言微微一怔:“你是不打算再和我來往了?縱然你不愿再回玉螺洲長居,可是不來往” 他看到覃云蔚不著痕跡把韓綣往身邊兜了兜,想是怕自己居心不良,忙解釋道:“師弟你且放心,有關(guān)打通域外通道之事,我決不會再麻煩你讓你為難,我會另外設(shè)法。只是師尊他就守在這附近未曾離去,上次匆匆一晤,未及多談,他心里一直惦記著你,你總得先去看看他吧?!?/br> 韓綣本是沉默以對,留一個意興闌珊的背影給他,待聽他提到瀲山老祖,終于回身道:“我這就去,我也一直記掛著師尊?!?/br> 覃云蔚道:“既是韓綣師尊要見他,那我是他的伴侶,也只得厚顏同去?!彼鳛橥庥蛑?,不可能在此地久留,等見過瀲山老祖后,自會順勢將韓綣再帶回云天去。 方錦容見他戒備之意依舊甚濃,正想再解釋一番,忽然手臂一緊,被莊霙掐住了,聽他沉聲道:“你給我過來,你看看你見了人家這奴顏卑骨的模樣,少個師弟又能怎樣?以后你們師門就你自己一家獨大,豈不是更自由自在,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br> 方錦容道:“莊霙,你不要鬧,我在和他們商討正經(jīng)事?!?/br> 莊霙道:“我怎么鬧了,分明是你在鬧。天天就你破事兒多,越是生得黑,越是破事兒多!害我三天兩頭跟這群歪瓜裂棗攪和在一起,簡直倒胃口。”他一邊嘮叨,又忍不住動了手,在方錦容肩頭狠狠一推。 方錦容被推得一個趔趄,卻一聲不出任他排揎,韓綣不禁怒目而視:“誰是歪瓜裂棗!你生得美又怎樣,就可以隨便動手打人?白長一個繡花枕頭的殼子,那臉上是能出靈石還是能出法器?還是你以后打算青樓賣身靠臉吃飯?” 莊霙聞言目眥欲裂,擼起袖子就想撲過來動手,覃云蔚和方錦容同時身形一動,分別攔在兩人身前,方錦容道:“師弟,他素性如此,你又不是不知,何必與他計較?!?/br> 韓綣見狀不氣反笑:“走走走,容哥你喜歡挨打那是你的事兒,誰耐煩和他多說!” 此時的桫欏海沒了三頭兇獸盤踞在此為非作歹,從前之風(fēng)貌漸漸顯現(xiàn),雖然比不得瀲山靈氣充沛,但比之初始卻是好上不少。諸人依舊乘坐凌云舫,一路趕去拜見瀲山老祖,莊霙自去船尾氣哼哼坐下,隨手摸了一只小鏡子出來照一照,忽然道:“我知道你們?yōu)楹螌覍易I刺我,不過是嫉妒我長得比你們強些,所以各種打壓我。” 他如此浮想聯(lián)翩東拉西扯的,韓綣本是怒火填膺,聞言卻險些笑出聲來,方錦容無奈道:“你少說兩句吧?!?/br> 莊霙逼問道:“我為什么要少說,我說錯什么了?這兒一群人,哪一個比我生得好看?你說,究竟誰最好看?” 方錦容目光凝望前方,隨口打發(fā)他:“你最好看?!?/br> 莊霙又不樂意了,接著糾纏不休:“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又如何得知我最好看?我對你坦誠以待,你對我卻如此不誠心,方錦容,活該你長得黑!” 方錦容道:“不用看,我知道你長什么樣,我也知道我黑?!?/br> 瀲山老祖一直在之前瀲山諸人駐扎的那處山谷中等著方錦容和韓綣,待眾人拜見之后,韓綣就直接稟明師尊要與覃云蔚回轉(zhuǎn)云天之事。瀲山老祖本打算留下他輔佐方錦容,但見他去意已決,老祖心中對這個小弟子甚為愧疚,也不好強迫于他,思前想后一番,終于忍痛放人,又囑咐他以后?;貋砜纯?。 韓綣自是應(yīng)承下來,但瀲山老祖作為渡劫后期修士,在人界停留的時日并不會過長,所以究竟還能回來幾次,且待以后再說。 拋開玉螺洲這一團冗雜事務(wù),兩人不免歸心似箭,但才進入魔域不久,就聽到消息傳來,瀲山六合盟的天終于變了,程驛程澂父子被關(guān)押入后山禁地監(jiān)禁終身,方錦容任下一任六合盟盟主,副盟主依舊設(shè)置兩位,由惲穹川和澹臺頌擔(dān)任。莊霙厚顏自封為瀲山之友,盤踞在瀲山一處山谷中,耀武揚威做起了谷主。 最讓人震驚的八卦還有一宗,曹若耶在韓綣等人去上古之后,就回轉(zhuǎn)了瀲山,直接提出要與徐瑯瑜和離。這一對冤家吵鬧了這么多年,眾人本以為徐瑯瑜會歡天喜地應(yīng)諾下來,結(jié)果徐瑯瑜一愣之后,反倒抱了曹娘子的大腿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言道以后自己一定痛改前非再不出去拈花惹草。 曹若耶經(jīng)過檀香曳那一番當(dāng)頭痛罵,大約是真的被徹底點醒,她毫不猶豫一腳踹開徐瑯瑜,硬逼著他與自己和離了。惲穹川怕師姐心軟吃虧,隨后跟了來,見狀又快刀斬亂麻地將徐家的天蓬門一并剔出了六合盟,讓他們自生自滅去,且指著徐瑯瑜的鼻尖嚴詞警告:“老子忍你很久了!我?guī)熃愫煤靡粋€元嬰修士,跟你這不成器的東西混在一起這么多年,你卻半點自知之明也無,以后你不準再來纏!敢再踏進我遐邇峰山門半步,我去借了容哥的蒼獄劍來砍斷你的腿,進哪只砍哪只!我不要你的命,就砍你的腿。” 世人皆知那蒼獄神劍若是砍掉了人身上的某一部分,既接不上舊的也長不新的來,下場十分悲慘。 于是從此后,遐邇峰的山門外,那個英俊中年徐門主時不時幽魂般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口中喃喃自語:“娘子,你怎么就忽然翻臉了?我以后都改了,都改了還不成?”卻果然不敢再踏入山門半步。 徐瑯瑜一半是自愿而來,一半是被天蓬門的長老逼著來的,天蓬門自被六合盟舍棄后,在玉螺洲修行界之地位一落千丈,越過越艱難,他思及往日花天酒地的好日子,捶胸頓足追悔莫及,然而,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有那過路的修士看到,不免背地里指指點點:“看吧,這就是花心薄幸的下場,活該!” 韓綣聞聽此訊道:“從前我為了曹娘子,,去打塌了天蓬門的山門,她還不情愿,說他倆夫妻不和都是因為我太沖動的緣故,如今可總算是想開了?!彼鋈幌肫鹨皇?,伸手撓撓額角,疑惑道:“只是阿川為何要去砍他的腿?難道不是哪里犯了錯,就砍哪里?” 覃云蔚一時尚未悔悟,待想了想,才一臉深思之色地點點頭:“你的話很有道理。是否要回去提點他一番?” 韓綣道:“我才不回去,我其實以后也不想再去了?!?/br> 覃云蔚道:“不去就不去。你若是在天京呆得悶了,我就和你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大師兄那里也可以去,甚至千碣滄海萬黛荒川都可以去看看,可以讓華鸞帶著我們一起去?!?/br> 韓綣笑道:“是嗎?那是不是還能再撿個靈寵回來?小魚兒雖好,可是要等到飛升上界了才能相逢,可今生也不知是否有飛升的機會?!?/br> 覃云蔚聞言,鄭重承諾道:“只要我有,你就有。我若有幸修煉至渡劫期,我會等著你一起飛升上界。若是你無法渡劫,那我就在人界一直陪著你,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才好?!?/br> 韓綣半晌無語,良久后才輕輕嗯了一聲。他想我們要一直在一起,一起去翡翠湖畔的圣凰樓上吃酒,去千碣滄海的朗朗月色下觀潮,去萬黛荒川上看各種妖獸靈獸,甚至還可以去塵世中走一遭,看遍紅塵中的風(fēng)花雪月,做一場繁華富麗的人間美夢。 長風(fēng)浩浩,自天際奔涌而來,吹得船頭二人衣袂凌然,韓綣偷眼看看覃云蔚俊美無儔的側(cè)臉,越看越是喜歡,只覺得心滿意足,此生再無他求。 ——正文完—— 第130章 番外一 上界之須彌山, 素來為神獸靈禽云集之地, 有下屆飛升而來的,也有此間土著, 各路禽獸湊在一起,雖品種齊全, 但也免不了有些小紛爭。 從下屆爬上來的小魚兒也在須彌山中。他本體是一條金鱗,后因機緣巧合,化魚成龍后飛升,雖然年紀不大,但仗著能打善戰(zhàn)后臺強硬,獨自占據(jù)了山中一處仙池。這仙池中養(yǎng)著上百條金鱗,大半是他下界老鄉(xiāng)的后代,在這上界無人匡扶日子艱難,待察覺小魚兒心性單純寬厚, 且頗有些財力的模樣,就厚著臉皮貼了過來, 他無奈之下, 將之悉數(shù)養(yǎng)在池中。 他在這須彌山時日久了, 也結(jié)交了幾個好朋友,比如一頭朱雀后裔名叫煌玉的, 還有一頭麒麟, 兩只白鹿, 平日里也有來有往玩兒得不錯。但愛玩鬧的小魚兒依舊覺得寂寞, 因此常常獨坐在仙池一隅, 愁眉不展憂心忡忡,連老鄉(xiāng)后裔都懶得喂食,任它們守著他的影子穿來穿去。 對一頭神獸來說,最幸運的事情莫過于尋到一個好主人與他定下終身之契,這一點小魚兒已經(jīng)做到。但遺憾的是,他與主人相隔著數(shù)千萬年的時空,除了耐心等待主人飛升別無他途。然而主人還沒等來,那個喜戴碧琉璃面具的騙人精倒是先飛升了。 此事雖然在意料之中,但讓人無法置信的是,那人以最快的速度尋到了須彌山,號稱是小魚兒的熟人,厚顏無恥地纏了上來。他的目的很明確,他想讓小魚兒改弦易轍認他做主人。 小魚兒屢次趕他走,卻屢戰(zhàn)屢敗,為著那人從不動武也從不動怒,只是花言巧語地勸說,且許下優(yōu)渥條件無數(shù)。這些條件聽來其實挺讓人心動的,但作為一頭有節(jié)cao的神獸,怎么可以聽別人誘勸幾句就叛主? 小魚兒受不得這聒噪,只好拿一對耳塞把耳朵堵上,可這并非長久之計,因此他一直愁腸百結(jié)。 想什么來什么,身后不遠處銀色人影一閃,聶云葭再次輕易穿過小魚兒設(shè)下的禁制,光明正大晃了過來。小魚兒一回頭,卻忽然瞠目結(jié)舌,原來聶云葭今日連面具也不帶了,竟開始以真面目示人,小魚兒驚得指著他:“你你你……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聶云葭微微一笑,如春風(fēng)吹動一池漣漪,招惹的滿池金鱗穿梭來往,麗日光影下碎金爍彩:“是不是比你的主人略強些?” 小魚兒目光呆滯小嘴兒微張,不由自主點點頭,爾后卻頓悟:“你是特意來色誘我嗎?” 聶云葭道:“嘖嘖嘖,小小年紀,懂得什么叫色誘。我以真面目示人,不過是想讓你看到我的誠心,何來色誘一說?你若是跟了我,我立時帶著你去須彌山走一遭,人家必定會說,哎呦呦,原來小魚兒的主人這般芝蘭玉樹風(fēng)流倜儻,果然是寵如其主。如此你也體面,我也榮光,有什么不好?” 說來說去萬變不離其宗,小魚兒忙去摸耳塞:“我不聽我不聽,我要等我的主人,我要從一而終!” 聶云葭唇角含笑,看他手忙腳亂翻找,爾后慢慢伸出一只手掌,掌心中正是那副非金非玉材質(zhì)特殊的耳塞:“魚兒,昨兒我不小心把耳塞順手拿走了,如今在我這里?!?/br> 小魚兒:“啊……啊?你竟然偷我的耳塞!那是神仙哥哥送我的東西,你竟然也敢偷?你快還給我,不然我這就去神仙哥哥那里告你!” 他撲過去要搶耳塞,聶云葭將手掌一攥,閃身退出老遠,笑道:“你那位神仙哥哥不是在下屆么?當(dāng)年我記得他棄你而去,也不見得多稀罕你,你去告些什么。不如跟著我吧,我保證不再收別的靈寵了,我們倆一起修煉,一起進階,一起出去游歷??傆幸蝗眨叶寺?lián)手打遍仙界無敵手,你覺得如何?” 小魚兒搶不回自己的東西,又聽他說那位上仙不稀罕自己,頓時大怒,后面的話哪里還聽得到,只管發(fā)作道:“誰說他不稀罕我,他才沒在下屆呢,下屆不過是他去歷練的分魂,他本尊一直在上界呆的好好的,你等著,我這就去找他去!” 他其實就初來上界之時見過那位上仙一次,當(dāng)時上仙也曾隨口道:“有事可來尋我?!钡Z氣冷凝神色漠然,小魚兒雖然時常心向往之,哪敢輕易跑去sao擾他。如今趁著聶云葭來和自己胡攪蠻纏,自覺去拜見上仙理由充足,因此發(fā)作之后卻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倒看得聶云葭莫名其妙,正想問他傻笑什么,小魚兒已反身躍入水中,瞬間隱匿了身形。 聶云葭沉吟半晌,手中攥著耳塞,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在池邊坐下,如今就看這上仙肯不肯來了。 結(jié)果數(shù)月過去,小魚兒一去杳無蹤跡,看來若非那上仙住得極遠,就是嫌麻煩,不肯來給小魚兒撐腰。聶云葭望著一池子金鱗,喃喃道:“魚兒,聽說這都是你同鄉(xiāng)的后裔,你若是再不回來,我就把他們一條條都抓來烤著吃了,最后留個空池給你……” 身后遠遠地嗷嗚一聲,有仙靈之氣漸漸逼近過來,聶云葭忙回身,見天際一只白虎飛馳而來,轉(zhuǎn)眼間就奔到池邊,駐步不前,見有生人在此,沖著聶云葭又一聲虎嘯。 聶云葭聽不懂它在嚎什么,只不動聲色以靈力下了數(shù)重禁制,見此虎毛色潔白若雪,身形龐大如山,背上端坐兩人。前面那淡金色衣衫的小少年正是小魚兒,身后另有一人,蓮白鶴氅烏發(fā)如緞,聶云葭以靈識掃過對方,卻探不出對方之境界,倒惹得那人眉峰微蹙,卻也并未動怒,只在白虎背上輕輕一拍。 那白虎隨著他一拍之勢迅速臥倒,懶洋洋攤成一張虎皮樣的毯子,唯有一顆龐大的頭顱翹著,琥珀色虎目半瞇望著聶云葭,頗有俾睨之意。那白衣人依舊盤膝坐在白虎身上,單手微微一拂,白虎頭頂出現(xiàn)一只水精果盤,盤中一串串烏色靈珠如紫葡萄般晶瑩剔透。 這白虎亦是一頭罕有之神獸,聶云葭不禁雙眼放光,踅摸著湊近些仔細打量,心中暗道這上界就是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啊,隨便一頭坐騎就是千年難逢的神獸,與它主人高貴的身份相得益彰,只是看著不大好惹的樣子。但富貴險中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試試,又怎能知道成不成? 他端正了身軀,笑吟吟斜眄小魚兒:“你溜出去幾個月,就是為了找這位上仙給你做靠山?” 小魚兒正要搭話,那位上仙卻一抬手,制止了他,轉(zhuǎn)首望著聶云葭,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拔乙崖犓f了前因后果,你雖然想讓他做你的靈寵。但收靈寵要講究緣分,你二人并無主寵之緣,你莫要枉費心機,還是另尋他途吧?!?/br> 他一邊徐徐道來,又掐起一顆水晶盤中的靈珠,順手將靈珠彈入池中,引來一群金鱗搶食,在水中亂紛紛穿梭來往。 聶云葭卻是不服:“我怎么跟他沒緣分?當(dāng)年在下屆,最先攔住小魚兒的明明是我,結(jié)果卻被上仙您說我最愛坑蒙拐騙,導(dǎo)致這小魚兒不信任我,去跟了別人,我這大好的姻緣,難道不是被您生生給壞掉的?” 那上仙聽他絮叨抱怨,倒也不曾說什么,小魚兒見狀卻忙湊到上仙耳邊,嘁嘁喳喳道:“神仙哥哥你看,數(shù)千萬年前的事情,他還記得這般清楚,且心存怨懟之意,這就是隱患!隱患,不可不除,否則最終必成心腹大患!” 上仙嘴角輕輕一歪,聶云葭才飛升了沒多少時日,除了那一群生于本土資質(zhì)不好的土著,算是這上界修行者中的底層,不過小仙一只不足為懼。他似笑非笑道:“不是我壞掉的,你們真沒有因果,因此也沒有緣分。” 聶云葭修為與這位上仙堪稱云泥之別,見他懶得與自己多計較,那么便無性命之憂,他心中暗暗有了把握,索性湊近些接著跟他歪纏:“你說沒有就沒有,我卻是不信的。那你倒是說說,我和誰有因果?我白活了幾百歲,到如今還是光棍兒一條,要靈寵沒靈寵,要情人沒情人,從下界好容易爬到這上界,更是落得連好友都沒了,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大地可真干凈。當(dāng)初在下界之時,我聽小魚兒說你是天命之子,如今飛升后,這天命之子的傳說我也道聽途說了一些,天界只有四位天命之子,上仙你想必是其中之一,地位尊崇超然,既如此就不能跟我這個才飛升的小仙賴賬。你既然壞了我和小魚兒的緣分,總得補償我些什么吧?” 小魚兒聽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低聲道:“連神仙哥哥你都敢敲詐,你的膽子可真大!” 這位上仙大概活得年頭太長,因此什么樣的人都見過,從頭到尾只靜靜聽著,待聽他跟自己討要補償,慢慢轉(zhuǎn)首,目不轉(zhuǎn)瞬盯了他一會兒。聶云葭心中微微發(fā)虛,卻毫不退縮迎著他冷漠又專注的目光,良久后,終于聽他問道:“你想要什么補償?” 聶云葭聞言頓時來了精神,索性再湊近些,又見這活體虎皮毯子鋪排得極大,便厚顏蹭著虎皮邊沿坐下,笑容滿面道:“我如今才爬到上界,且為了跟小魚兒相見,從遙遠的魔域萬里迢迢狂奔過來,將身上剩余的東西耗費得干凈,因此所缺之物委實有點多,既然上仙如此大方豪爽,那小仙我也就不客氣了。我缺一群千依百順予取予求的屬下,當(dāng)然最好是養(yǎng)眼的美人兒,免得看了心中膈應(yīng)。我還缺一群靈寵,像這樣的雪虎可以來一只,若是上界有那麒麟真龍鳳皇朱雀什么的,最好每樣都來一只。至于法器丹藥什么的,下界帶來的那些幾乎都不能用了,每樣也都來一些吧,上仙你覺得如何?” 他滔滔不絕道來,那上仙微微垂首,不時抓起幾顆靈珠投擲入水,引得金鱗一群群蜂擁而至爭相搶食,小魚兒盯著那盤烏色靈珠看,目光中頗有羨艷之意,爾后喉間咕嘟一聲,悄悄咽下一口口水。聶云葭見上仙無甚反應(yīng),于是輕咳兩聲,那上仙終于緩緩抬首,問道:“說完了?” 聶云葭頷首:“目前暫時就這么多吧,以后若是再想起來,再接著跟你說?!彼娦◆~兒盯著那靈珠垂涎欲滴的模樣,暗道這位天命之子手下,想來都是極好的東西,當(dāng)時在上古的仙桃對補充靈氣大有裨益,這靈珠也必然是了不起的靈丹,這便宜不可不占,于是他順手捏了一顆過來,就打算往嘴里放。 小魚兒臉色一頓,急急道:“你放下,那是給我的魚兒們吃的,你吃什么吃!” 聶云葭充耳不聞,將靈珠直接塞入口中,只覺漿汁飽滿清甜可口,竟不知是何種果實,夸贊道:“好吃!” 那位上仙見狀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詫異,聶云葭賠笑道:“我就嘗了這么一顆,您不會和小魚兒一樣也舍不得吧?” 上仙道:“并不是。好吃么?” 聶云葭點頭:“好吃!”說罷伸出舌尖舔了舔淡色嘴唇,表示確實很好吃。 上仙卻忽然笑了,抬手將水精盤從白虎頭頂拿下來,直接推到聶云葭身邊:“好吃你就多吃點。你遠來是客,若是真喜歡這些靈珠,盡管都拿去吃了也無妨?!?/br> 聶云葭聞言驚喜交集:“真的?如此小仙我就不客氣了?!焙敛豢蜌馍斐瞿ё?,正打算把靈珠囊括而去,小魚兒卻驚得臉都白了:“不……不要!” 聶云葭的爪子驟然停在了半途中,上仙眉梢微微一挑,盯了小魚兒一眼:“你大驚小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