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防彈生化車劃出一個利落至極的漂移,轟鳴加速,悍然撞塌了車庫大門! 所有人在顛簸中猛地彈了起來,司南眼角余光瞥到后視鏡,只見那男子果然打開了樓道安全門,被堵在門后的喪尸一涌而入,哀嚎著沖向中巴。 ——然而它們太遲了。顏豪已將中巴車門封閉,啟動,將數(shù)個喪尸碾入車底后,尾隨生化車沖上了大街! 后視鏡中映出的最后一幕是那男子淹沒在喪尸群里,司南閉上眼睛,喉嚨仿佛堵了什么炙熱酸澀的硬塊,讓他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突然一只手按住他的頭,周戎強行把他拉過來,用力往懷里摟了摟:“別想了,乖。” 司南頭抵在周戎結(jié)實火熱的肩窩里,半晌點了點頭。 “走城北路上高速,天黑之前必須離開這里?!敝苋謫问执蛩婪较虮P,沉聲道:“三個小時后,b軍區(qū)將發(fā)射核彈清洗t市,我們的時間不多了?!?/br> 第8章 晚八點。 夜幕初降,華燈未上。從車窗向外望去,高速公路已成為巨大的廢棄停車場,喪尸的嚎叫從曠野中遠遠傳來。 周戎把著方向盤,雙眼赤紅,一言不發(fā)。 司南從后車廂鉆進駕駛室,濃重的尼古丁味迎面沖進鼻腔,不由咳了起來:“換我開吧。” 周戎搖頭。 “你熬太久了。” 周戎不說話。 司南在車身顛簸中沉默片刻,又柔和地勸道:“你這樣不行,戎哥。兩車幾十號人還指望著你,要是你一倒,其他人怎么辦?后車顏豪跟春草都換過兩次手了。” “……生化車不好開?!敝苋纸K于嘶啞地開了口,“荒野路難走,我們必須快,離t市越遠越好?!?/br> 司南剛想說什么,忽然無線電響了:“顏豪呼叫前車,顏豪呼叫前車!隊長試一下,我們這邊電臺沒聲了,你們怎么樣?” 周戎眼神微變,打開車載電臺。 無數(shù)滋啦作響的電流洪水般泄出來,所有頻道匯聚成同一片黑暗的大海。 ——短波沒訊號了。 后車廂中三個特種兵都敏感地醒了,仿佛察覺到什么,起身擠上前。只見周戎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抬手啪啪幾聲打開了基地通訊,然而指揮中心頻道就像消失在了電波海洋中的游魚,不論如何調(diào)試,都是令人絕望的靜默。 周戎猝然踩下剎車,深呼吸片刻,打開車門疾步而出。 后面的中巴也停了,精疲力竭的幸存者從睡夢中驚醒,茫然的議論嗡嗡響起。 顏豪和春草也跳下車來,兩人臉上都殘存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但周戎一句廢話沒有,開門見山道:“基地通訊連不上了?!?/br> 剩余隊員圍攏而來,站在草地上,膽戰(zhàn)心驚互相對視。 “……核彈也沒有……跡象。”顏豪輕聲說:“不是說八點發(fā)射么?現(xiàn)在都八點過十分了?!?/br> “會不會計劃有變……” “如果計劃有變,基地應該會主動通知我們?!鳖伜来驍啻翰荩忉尩溃骸凹偃绺牡骄劈c,基地會讓我們出發(fā)營救更多人,直升機也會再派來一趟;更重要的是延后發(fā)射時間會導致喪尸從城市中心向周邊擴散,核彈清洗本來就是越早越好。” 司南從身后走來,停在兩三步遠的地方,抱臂靜靜看著他們。 所有人心中漸漸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但沒有人說,甚至沒人動作,仿佛只要閉口不言,那恐怖的可能性就不會存在。 深秋的夜晚已經(jīng)很涼了,夜幕中的荒野連綿起伏,遠處鐵軌邊,隱約亮著路燈微渺的黃光。 “你們的基地,”司南平靜的聲音從他們身后傳來,說:“出事了吧?!?/br> 兩三個特種兵同時喝道:“不可能!” “b軍區(qū)設施完善,固若金湯,病毒爆發(fā)最初就調(diào)集了大量武警護衛(wèi),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而且國家政府機關、總指揮部、整個華北地區(qū)所有的幸存者全部都,全部都……” 沒有人接口,春草尖利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 司南溫和地望著她:“再堅固的堡壘都無法與內(nèi)部崩潰相抗。一旦病毒從內(nèi)部爆發(fā),顛覆不過在頃刻之間,你知道的吧。” 眾人想起今天下午才被四架直升機送去b軍區(qū)避難所的民眾,瞬間不寒而栗。 “英杰,”周戎低沉道,“通報地點。” 那名叫張英杰的隊員手里拿著個平板電腦,不是世面上所知的任何品牌,想必是軍用品:“我們繞了路,離b市郊區(qū)還有五十七公里。前方高速公路擁堵嚴重,建議繞路工業(yè)區(qū),離我們最近的工業(yè)區(qū)尚有八公里距離……”他想了想說:“也許有幸存居民?!?/br> 周戎緩緩道:“如果b市淪陷,最多兩天就會被核彈清洗,不能再前進了。” 中巴車上的人們按捺不住,紛紛起身,從車門向外張望,欲言又止。 周戎沉思良久,在幾十道目光注視下,終于做出了決定:“就地扎營,清點物資,安排民眾食宿。” “顏豪,”他吩咐道:“統(tǒng)計幸存者名單,準備輪班值夜?!?/br> 風聲夾雜著吹哨般的銳響,從曠野席卷四面八方,猶如千萬冤魂哭泣著奔向天際。 周戎在逃亡之初的妥善安排立刻就顯出了效果。中巴車上堆著米面、油鹽、rou菜罐頭、保暖衣物,全都是他昨晚親自帶人從商場倉庫一箱箱搬上去的;另外還有刀具、醫(yī)藥、發(fā)電機等一點點搜集來的物資,被保存在特種兵們的生化車上。 幸存者們?nèi)宄扇?,分吃罐頭,不時傳來壓抑的哭泣和哀嘆。司南坐在生化車門臺階上,正拿起一瓶糖水黃桃,周戎走過來,隨手往他嘴里塞了兩片退燒藥。 周戎滿手煙味,指尖微咸,全是粗糙的皸裂。 “隊長。” 不遠處顏豪突然道。 周戎正低頭想說什么,聞言對司南擺擺手,轉(zhuǎn)身向顏豪去了。 “生化車高能汽油不多了,柴油可以勉強代替,我們準備天亮后去公路上檢查廢棄車輛的油箱。明早抵達工業(yè)區(qū)后,我們再嘗試向軍區(qū)發(fā)射一次定位訊號,如果b市沒有完全陷落,一定會有人來接我們。” 兩人并肩向背風處走去,周戎低沉問:“還剩多少人?” “三十六名幸存者。三十個男的,六個五十歲以上,兩個十五歲以下;六個女的,兩個二十多四個四十多。全員beta?!?/br> 顏豪咽了口唾沫,站住腳步: “我們自己還剩六個。你,我,春草,張英杰,丁實,郭偉祥?!?/br> “其他人都……不在了?!?/br> 周遭一片安靜,夜風帶來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小聲的抽泣。 周戎牙關極度咬緊,以至于臉頰都有些痙攣,半晌突然砰!一拳重重砸在樹干上! 比人還粗的木頭霎時開裂,發(fā)出危險的吱呀聲,顏豪在拳風下條件反射退了半步。 “你干什么!”顏豪低聲吼道:“引來喪尸怎么辦?!” 周戎指縫間慢慢洇出紅絲,血液中極度強大、富有威懾力的alpha信息素瞬間沖破抑制劑,如同雄獸咆哮,向四面八方飄散而去。 周戎強迫自己吸氣,顫抖著收回拳頭。 顏豪掏出水瓶迅速潑洗樹干,又要往周戎手上潑水,卻被他無言地擋開,旋即自己舔舐傷口,陰影中目光雪亮,仿佛身陷絕境而不甘心的頭狼。 “……三人一組輪值,明早六點出發(fā),去工業(yè)區(qū)?!卑肷魏笾苋稚硢〉溃骸叭绻麅商靸?nèi)b市沒動靜,我就自己進市區(qū)探一探。” 顏豪想勸阻,但見周戎掉頭就走,只得匆匆追了上去。 司南吃了半瓶黃桃,剩下半瓶跟中巴上一個男子換了半包白沙煙。男子把黃桃給了妻兒,司南揣著煙去找周戎,走到樹林邊時,突然敏感地停住了腳步。 夜氣中隱約夾雜著一絲令他不舒服的味道。 那氣息浮動在半空中,強悍、成熟、極具侵略性;他下意識尋找來源,但在這里站久了,突然神經(jīng)末梢一跳,難以形容的暈眩從心底緩緩升起。 ……是alpha信息素。 但荒郊野外的怎么會有alpha,難道樹林深處有被喪尸咬死的尸體? 司南環(huán)視周圍,空地上亮著車燈,休整完畢的人群正陸續(xù)上車準備過夜。另一側(cè)樹林隱沒在黑暗里,遠方路燈晦暗,似乎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你沒事吧?”一道女聲突然從身后響起。 司南回過頭,春草正好奇地看著他。 “……你聞到什么味道了嗎?” “沒有???”春草用力吸吸鼻子,緊接著目光呆滯,臉色微妙。 司南:“?” 下一秒,春草打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噴嚏,瞬間噴了司南一身。 “肯定是腐尸味!”春草狼狽不堪揉鼻子,一邊面紅耳赤一邊把司南往車上趕:“快快快回去睡覺,別管了!快去!” 司南略有疑惑,被強行推回了生化車上。 · 那天晚上特種兵們分成三班,春草丁實值夜到十二點,顏豪郭偉祥輪換到三點,最后一班凌晨是周戎和張英杰。 周戎睡得不踏實,零點換班時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后車廂座位被抬起來了,幾個特種兵橫七豎八打地鋪,鼾聲此起彼伏。他感覺有人緊挨在自己身側(cè),借著窗外透出的車燈光暈一看,是司南。 司南在睡夢中體溫降低,便下意識湊近熱源,把周戎一條手臂環(huán)抱著,深長安穩(wěn)的呼吸一下下噴在他肩窩里。 那一瞬間周戎有些恍惚。 記憶中那些年輕躁動的片段逆著時光撲面而來,甚至連此刻昏暗中,那柔和俊秀的面容,緊閉的眼睫,都與早已消失在歲月中的畫面悄然重合。 周戎鬼使神差般抬起手,把司南的碎發(fā)撩去耳后。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腳步聲,車門被輕輕打開了。 周戎立刻閉上眼睛佯裝熟睡,盡管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條件反射是因為什么。幾秒鐘后他感覺到有人上了車,幾乎無聲地穿過地鋪,停在他們身前。 緊接著來人彎下腰,把司南的手抬起來,動作輕微而小心。 司南服了含有安定成分的退燒藥,這樣也沒醒,只呢喃著翻了個身。 周戎一動不動躺在那里,片刻后終于聽見來人開了口,輕輕道:“謝謝,你救了我的命?!?/br> ——是顏豪。 周戎心中微震,幾乎難以察覺地瞇起眼睛。只見車廂昏暗的光影里,顏豪低下頭,呼吸緊張急促,在司南太陽xue上親了親。 那是個蜻蜓點水般,忐忑又虔誠的吻。 周戎的眼神難以言描。 顏豪仿佛偷吃了糖果的孩子,起身輕手輕腳走下車,帶上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