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犬子兄，你這是在干么？”

    “削木頭?！?/br>
    犬子知道要是說他在做弓，莊蘭肯定會纏著幫她做一把。

    莊蘭托腮看著，她注視著犬子削木頭兩端的動作。小刀不鋒利，只能慢慢刮削。

    本以為如此乏味的動作下，莊蘭會無趣離開，卻不想她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在這根木頭稍微有弓的雛形，她便瞧出，驚喜說：“犬子兄，你這是在做弓嗎？你好厲害！”畢竟是被人夸贊，犬子得給點回應(yīng)，他點了點頭。

    “犬子兄，你也幫我做一把弓好不好？”

    莊蘭看到新鮮的東西，她就好奇想要。但猶如其他孩子那樣，得到手玩兩天，就興趣匱乏。她前些天還歡歡喜喜拿著捕魚簍子玩耍，不過幾日，那簍子就被她放在雜物間里了。

    犬子手里頭忙，決定不理會她。

    “不用這么大，像阿春那一把弓，用一個樹杈做弓，這樣的。”

    阿春是竹里一戶人家的孩子，和章家兄弟一樣，住在竹里南面。

    犬子聽著莊蘭描述，覺得是把彈弓。做彈弓簡單，很多小男孩都會制作。只是莊蘭是個女孩，她要一把彈弓做什么？調(diào)皮的男孩，會用彈弓打花打草，打蝴蝶蜻蜓，打雞鴨鵝犬貓，甚至不慎打到大人身上，挨著一頓揍。

    彈弓惹麻煩，那是搗蛋孩子的玩具，而犬子制作的木弓，能射殺飛鳥走禽，是為了謀生，不是為玩。

    “犬子兄，你忙我做一個吧?！?/br>
    “讓阿平幫你做?！?/br>
    削個樹杈，綁上繩索，撿幾塊小石子，一個彈弓便做好了。

    “阿平不會做，他都不會玩弓?！?/br>
    莊蘭眼里，兄長阿平是位書呆，事實上阿平斯文得連彈弓都沒玩過。

    犬子沒停下手中削木頭的動作，他已將木材削薄，兩頭削尖，并在削尖的兩端挖槽，用于拉弦，此時木弓已大半完工。

    “犬子兄，還要在上頭綁條繩子?！?/br>
    本以為不理睬莊蘭，她會離去，不想她看得專心致志。犬子身邊沒有繩子，只有幾根新砍的細(xì)長樹干。

    犬子放下木弓，將樹干一端用腳踩著，另一端那小刀削皮，長長的樹皮被剝下，新鮮得流出綠色樹汁。犬子把樹皮內(nèi)的纖維扯出，這些纖維，待曬干了，可以編繩子。

    在豐里，王瘸子把犬子當(dāng)兒子般教導(dǎo)，而犬子聰慧，一學(xué)便會。

    看到犬子從樹皮里扯出像繩子一樣的東西，莊蘭嘴巴張得老大，臉上滿是驚詫。莊蘭見過編繩子，然而那是麻繩，原來樹皮可以做繩子。

    犬子把剝出的長纖維堆放在一旁，他開始處理這些沒皮的小樹干，將它們切成相同的大小，再把每一根的頂部削尖。削滑，看著這些尖頭的小樹干，莊蘭想這是要做箭嗎？

    竹里住了這么多人，莊蘭覺得好厲害的人有一個，那就是她兄長。兄長什么都懂，比阿平的夫子懂得還多。而今得再多一個，就是眼前這位悶不吭聲制作弓箭的犬子兄。

    “犬子兄，箭上面還要有羽毛?！?/br>
    莊蘭不只是傻傻看著，她還會思考，她看過弓箭，因為長兄和舅父都有弓箭。

    犬子家里前些日殺了一只雞，雞毛沒有丟棄?？梢哉?guī)赘L的羽毛，再將它們粘在箭頭上。

    “我去幫你找雞鴨的大羽毛，犬子兄，你幫我做個弓好不好？”

    莊蘭還念念不忘她的彈弓，并且又想做交易。這女孩，聰明帶著狡黠。

    莊家屋后養(yǎng)了不少雞。

    犬子：“……”

    犬子起身，到自家廚房翻出幾根雞羽毛，不過他現(xiàn)在還不能將羽毛黏在箭上，他還需要樹脂。

    莊蘭見犬子找來羽毛，沮喪得很，捧著臉坐在一旁不吭聲。

    “你要彈弓做什么？”

    犬子想幸好自己沒有meimei，否則還不被煩死。可是他也沒想過，像莊蘭這么神煩的meimei還是少見的。

    “打鳥兒?！?/br>
    有彈弓就可以打樹上的鳥，不用再羨慕阿春那一把。

    “不許用它打人?！?/br>
    犬子不想給莊揚惹麻煩，若是他做了把彈弓給莊蘭，莊蘭拿去打章家兄弟，那便不好了。

    “不會啦，犬子兄你快幫我做一把吧?！?/br>
    莊蘭狂喜，連忙拍胸保證。

    第14章 狩獵

    “還以為蛋被蛇偷吃，這些天一直丟雞蛋。二郎你看，嚇，孵出一窩小雞！”

    清早大慶媳婦阿荷抱著一窩小黃雞到院前來，滿臉驚喜。莊揚打量竹筐中毛茸茸的小黃雞，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小雞們嘰嘰叫著，軟綿綿的蛋黃色絨毛，嫩紅的吻和爪子，還有黑豆似的眼睛。

    “六只。”莊揚伸手點數(shù)量，手指下嘰嘰叫成一片。

    “就養(yǎng)在院前。”

    這么小，散養(yǎng)在屋后，會被黃鼬和蛇叼走。

    “養(yǎng)在院前，竹筍會咬雞。”

    阿荷瞥眼趴在廊上曬太陽的一團毛球，深覺“家賊”難防。

    “小雞罩在竹籠里養(yǎng)，竹筍抓咬不到?！?/br>
    竹筍吃筍子竹葉，似乎對rou食也有興趣。有次后院的一只小公雞飛躍籬笆，狂喜奔跑在竹山，沐浴于自由的陽光下。突然，遭到潛伏于竹林中的竹筍一個飛撲殺，撲咬在地上。小公雞發(fā)出慘烈的叫聲，幸好阿荷聽到，前去解救。

    自此阿荷防竹筍，猶如防黃鼬。

    剛飽餐了肥美筍子的竹筍，一動不動趴在木板上睡覺，它并未察覺，自己成為話題。

    阿荷從雜物間里扒出一個雞籠，她蹲在院中，將小雞一只只送進籠中。阿荷不時瞥眼在前方睡覺的竹筍，怕它突然跑來搗亂。竹里偶爾能見到從山上下來的貘，跑到農(nóng)家院子里咬鐵鍋，貓在農(nóng)田里糟蹋蔬果。人們并不吃貘rou，由此也不過是將它們驅(qū)趕回山上去。至于將貘崽留在家中撫養(yǎng)，真是聞所未聞。

    蛋餅還能看家，竹筍就只會睡覺吃竹子還有搗亂。

    被人嫌棄一番，并不影響竹筍睡個甜美的覺。連莊揚走過身旁，它也沒發(fā)覺。

    莊揚用小陶碗在水池里盛上水，放在雞籠中，這碗清水，便是要給小黃雞們飲用。

    “家里還有米糠嗎？”

    “二郎，有的?！?/br>
    “喂它們米糠，長得快?！?/br>
    稍微養(yǎng)大些，再放到后院散養(yǎng)。這么小的雞崽，吃的米糠需磨粉，再和切碎的菜葉攪拌，放在盆中，任由它們啄食。

    雖然養(yǎng)尊處優(yōu)，喂雞種田這類活，莊揚也懂。

    對于家里有多少只雞鴨，多少田地，多少積蓄，莊揚也一清二楚。他看似散漫，其實為家中的事，沒少費心。

    這一早，如往常，阿平去舅家學(xué)習(xí)，莊蘭跑去犬子家玩耍，莊揚在自家院中走走，看到自家河畔的蘿卜田里，阿易在收蘿卜，他便朝河畔走去。

    河對岸，犬子自制一個草靶子，掛在樹上。他拉弓射箭，練習(xí)弓箭。莊蘭跟在他身旁，手里那著彈弓把玩。

    蘿卜田的蘿卜沒剩多少，將它們收獲，好給田地翻土，進行新一輪播種。

    “二郎，不用不用，沒幾頭，我自己收?！?/br>
    見莊揚拔出兩頭蘿卜，放在籃筐里，阿易趕緊過來勸阻。

    莊揚穿著絲制的長袍，不適合干農(nóng)活。

    “阿易，翻土后，種白菜。還有白菜籽嗎？”

    “有?！?/br>
    阿易會種的農(nóng)作物不少，他是易叟的孫子，家里本是佃戶。

    莊揚步出田地，朝對岸走去。從他抵達(dá)河畔到此時，犬子一直在練弓?？此浼氖址ɡ暇殻瑓s不知道他弓箭學(xué)自何人。將目光從犬子身上挪開，尋覓莊蘭，莊蘭在不遠(yuǎn)處用彈弓打樹葉玩。這位meimei玩心重，并且偏愛男孩玩戲的東西。

    莊蘭見兄長過來，連忙把彈弓藏在身后。莊揚笑說：“我看到了，犬子給你做的嗎？”莊蘭得意地說：“嗯，兄長，犬子兄好厲害?！?/br>
    是很厲害。

    莊揚站在一旁看犬子射靶，箭箭飛射靶心。拈矢、拉弦、放箭一氣呵成，能有這樣的熟練和技巧，說明他苦練過，且頗有天賦。

    小時候莊揚沒玩過彈弓，但是學(xué)過弓箭，他不好這些東西，水準(zhǔn)也就那樣。

    犬子射完箭袋中最后一支箭，他到靶子那邊，將箭矢都拔出來，一支支回收。他沒回頭看莊揚，但他知道莊揚過來，一直在注視他。

    “你弓箭學(xué)自何人？”

    莊揚過來詢問，他站在犬子身邊，犬子的個頭只到他肩膀處。

    “一位老兵教我。”

    犬子說得很自豪，他的王叔未殘疾時，可是軍隊中的神弓手。

    “給我看下，你自己做的嗎？”

    “嗯?！?/br>
    莊揚想看犬子的弓箭，犬子聽從，將木弓和一支箭遞給莊揚。莊揚摩挲木弓，弓身制作得十分粗糙，至于箭失，上頭粘的羽毛搖搖欲墜。就是這般簡陋的工具，犬子卻能將每支箭射進靶子，令人驚嘆。

    這樣的弓術(shù)，配得上一張最好的弓。

    莊揚將弓箭還給犬子，問他：“你身體好了？”犬子點點頭，應(yīng)聲：“嗯”，犬子似乎還想說什么，欲言又止，莊揚溫和看著他，留意到他臉頰上的蹭傷已結(jié)疤，希望不要留下疤痕。犬子濃眉大眼，是位英俊少年，若是在這樣一張臉上留下疤痕，可就相當(dāng)可惜了。犬子覺察莊揚在看他臉上的傷，他別過臉去，不給看。他沒再理會莊揚，而是站在靶子前，繼續(xù)練習(xí)弓箭。

    “阿蘭，你隨我回去，要吃飯了?！?/br>
    莊揚將莊蘭喊走，帶著莊蘭過木橋。兄妹倆走在木橋上，莊蘭一直把玩她的彈弓，愛不釋手。莊揚看她衣服、頭上掛著草葉，蹲下身幫她拍走草葉。莊揚離去時，沒有留意犬子朝他身影看著，目不轉(zhuǎn)睛。

    犬子收起弓箭，朝莊揚兄妹這邊看來時，正見莊揚為莊蘭拍打衣服。他不懂，莊蘭為什么不愛和他兄長待一起，而到處亂逛。她有這么一位疼愛她的兄長。

    犬子家，一日兩餐。今早犬子喝下一碗粥，還吃了一個鍋貼，這對犬子而言是極豐盛的一餐。

    現(xiàn)在犬子家有數(shù)斗豆米，能吃上好一陣子。每日捕魚簍總能捕到兩三尾魚，一些小蝦。山上有野菜挖，有菌子撿。若是能射到飛鳥走禽，那便有rou食用。

    在院中練習(xí)弓箭，找回先前弓射的感覺后，犬子便沿著河流往山林里去，尋找能狩獵的小動物。

    竹里西面有許多空房子，好些田地荒蕪，然而此地沒有什么大型的動物，連野豬都很少見。在很早前，大型的動物便被竹里饑餓的居民們捕獵殺盡。那時竹里的居民，還不是今日這一批。

    大約十三年前，中原鼎革，隨后天下板蕩。遠(yuǎn)在西南的竹里，也在這場動亂中受波及，居民紛紛逃離，前往深山老林。

    數(shù)載后，當(dāng)?shù)貞?zhàn)亂停息，竹里所剩的居民不及原先的十分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