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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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弘視力好,在霍與期和莊揚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知曉事情辦成了! 按原先約好,大春放人回去臨邛傳播蜀王被殺,此時臨邛正陷入混亂。兵貴神速,劉弘即刻出發(fā)。 劉弘親自領(lǐng)兵,浩浩蕩蕩來到臨邛城下,漢軍高舉蜀王頭顱,齊呼:“蜀王已死!還不速降!” 守城的蜀兵早已無心抵抗,丟盔棄甲逃去。 攻城的部將沒有遇到絲毫抵抗,將城門撞開,臨邛百姓關(guān)門閉戶,安靜無聲。 “公子,怕是有詐?!?/br> 霍與期警惕,覺得不大對。蜀王出去祭天,可是臨邛留駐著他的軍隊,由魏川率領(lǐng),不可能沒有絲毫抵抗。 “進去吧?!?/br> 劉弘率兵上前,他身邊跟隨著莊揚,他對莊揚叮囑:“二郎,你到后面去。”莊揚聽從,他不會武藝,也不愿意給劉弘添麻煩。 漢軍士兵入駐臨邛,迅速控制城門。劉弘領(lǐng)著一支精銳部隊,來到蜀兵的營地,他仍是沒遭遇到抵抗。軍營中,有千余名蜀兵,幾位蜀將和文臣在前,伏在地上,以示降服。 劉弘讓部下搜尋魏川,在主營中找到了魏川的尸體,還有數(shù)十具蜀兵尸首。 蜀王被殺的命令傳到臨邛城內(nèi),守城的蜀兵逃散,魏川命令部下組織抵抗,然而部下并不肯聽他的命令,各自逃去。在攔阻中,魏川被殺,死于自己人之手。 魏川在蜀地有兇殘之名,士兵稍微有過,動輒打殺,也由此死于部下之手。若是魏嘉在蜀軍中,今日的場面只怕不同,不過以魏嘉一人之力,也無濟于事。 劉弘命令斂葬魏川,他雖非一位好人,可也是為自己的君王忠心不二,一條黑路走到底。 劉弘駐扎于縣府,臨邛的大小官員,紛紛前來投降,劉弘讓霍與期接待。這日,章長生父子和張離父子帶著一眾臨邛的豪富前來勞軍,設(shè)宴款待漢軍。 漢軍所到,秋毫無犯,果然如劉弘承諾的那般。 臨邛大捷的消息,被飛馬不停蹄送往錦官城,漢王驚喜非常,自不必說。 第76章 竹里紅葉 自蜀王被殺后, 臨邛各鄉(xiāng), 相續(xù)投降,漢軍只遭遇到小規(guī)模的抵抗。劉弘領(lǐng)著一支隊伍, 前往竹里。竹里居民十不存二, 滿目蕭條荒蕪。 大春跟隨劉弘前來竹里, 還帶著妻女。一家三口,找到他們以前的房子, 那房子破敗, 為野草吞噬。 竹里的絕大多房子,在被遺棄后, 都已不能居住, 像張家和莊家的大宅, 更是有火燎的痕跡,吐露它們曾為盜寇占據(jù)的過往。 曾經(jīng)坐落在竹山下的莊家宅院,被焚成了一堆黑炭,唯有院前的山茶花還頑強生存著。莊揚踩過齊膝的雜草, 來到山茶花后的池子, 一池的水都已干涸, 池中丟滿破瓦破磚破簍子等等,哪還有一尾魚一只蝦。 抬頭眺望竹山,竹葉蔥翠依舊,卻不知那頭大貘還在嗎? “二郎。” 劉弘跟上來,在竹林中找到莊揚。此時,竹山的山腳下, 幾位士兵在莊宅的遺址中清理。 “阿弘小時候常在這邊伐竹。” 莊揚回過頭來,對劉弘講述,林風(fēng)吹拂他的發(fā)絲,他五官柔美,嘴角笑意潺湲。 “嗯,有時抬頭,會看到二郎站在窗內(nèi)。” 劉弘撥弄莊揚耳邊的發(fā)絲,他還記得莊揚十五歲時的模樣,讓他驚為天人。 “二郎是在看我嗎?” 那個衣衫襤褸,寡言少語的男孩,一直被他照顧著。 “你那時小,覺得很可憐。” 莊揚也不清楚,自己對劉弘情感從何時起了變化,他年長劉弘兩歲,本不該去喜歡一個年紀比他小的人。 當年那個矮小的窮孩子,轉(zhuǎn)眼間,已是位高大威武的將領(lǐng)。 “那二郎是幾時喜歡我?” 劉弘很清楚自己在給莊揚送花時,就已經(jīng)很喜歡莊揚,他早熟。 莊揚從竹林中,試圖眺望西岸,他看不見,為竹葉遮擋。他想起每日清早在屋外弓射舞刀的劉弘。 “阿弘,我記不清?!?/br> 竹里的生活很單純,而這少年不知不覺就駐在自己心中。情不知因何而起,卻也不知何時而終。 莊揚目光落在山腳,他看到士兵們在莊家遺址忙碌,他輕語:“竹里鄉(xiāng)鄰十不存二,生活艱苦。阿弘,可以發(fā)些谷物和布帛與他們?!?/br> 軍中物資充裕,可以稍微相助鄉(xiāng)民。 “我差遣大春去做,連并豐鄉(xiāng)的窮困百姓,一并發(fā)放救濟糧?!?/br> 后續(xù)任命的縣令會好好安置百姓,但劉弘此時既然在豐鄉(xiāng),就少少給予幫助。 大春帶著三四位士兵,在修理自家宅子,他將暫時駐扎在竹里。大春妻抱著女兒,在看屋外的一簇野花,母女笑容滿面。 竹里逃離的人們,日后會返來,這里會恢復(fù)以往平靜的生活,并且百姓會過得比以往更為熱鬧,幸福。 “無疾呢?” 適才無疾還在大春這邊閑晃,現(xiàn)下不見身影。 “小公子去了河畔,想是去看西岸的舊居?!?/br> 大春留意過這位文靜公子的身影,他跟著阿蘭往河畔的木橋走去。 劉弘知曉,無疾對他以往的艱難生活很感興趣,無疾出生于大城里,錦衣玉食,不知人間疾苦。 “阿蘭也在那邊。” 莊揚看到了莊蘭的身影,在西岸劉弘母子當年居住的破屋前。 莊蘭年長無疾,性情倒是不如無疾沉穩(wěn),她這些時日和無疾相熟,兩人似乎相處得不錯。 莊揚和劉弘來到西岸,聽見莊蘭在介紹當年劉弘家里的田地,還有養(yǎng)兔羊豬的地方。 “阿蘭?!?/br> 莊揚喚她,不想莊蘭和無疾正說得投入,并沒有留意莊揚的喚聲。莊揚想上前去,阿蘭將劉弘貧困時的事,說給無疾聽,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這于劉弘是失禮之事。 “二郎,我們?nèi)ゼt葉林。” 劉弘拉住莊揚,他從不會去回避以往貧困的生活,他便是從這樣的地方走出來,成為今日的劉弘。 天色尚早,可以到紅葉林里走走。 在未打下臨邛時,這樣的約定難以去實現(xiàn),此時不過是到家門外走動那般便捷。 劉弘攜帶上四位侍衛(wèi),他自己和莊揚騎馬在前,六人前往紅葉林。 當年是步行,走了許久,這次靠馬力,在午后時抵達,劉弘還記得路,他夢中來過數(shù)次。 讓侍衛(wèi)守在紅葉林外,劉弘帶莊揚穿過紅杉林的深處,他們踩過層層堆相積的紅色落葉,午后的陽光照射進林間,在高聳擎天的紅杉樹間,投下綺麗的光影。四周如此靜謐,仿佛人世唯有他們二人。 劉弘牽著莊揚的手,緩緩穿行,光和風(fēng)在他們臉龐、手臂上移動,像似斗轉(zhuǎn)的時光,終于,他們來到一條潺潺的溪流邊,看到溪畔的霧氣和光影間仿佛林中精靈的野鹿。 兩人站在溪畔,相擁在一起。 這些時日,一直在打仗,他們實則很少去思考他們之間的事情,也無暇去思考。 此時,在如此靜寂的地方,他們審視著內(nèi)心,思考著日后之事。 “待天下一統(tǒng),我就跟阿父討一個封國,到那時,二郎肯相隨嗎?” 劉弘覺得以自己的戰(zhàn)功,討一個富庶的封國不為過,只是他身為嫡長,分封為諸侯王,等于放棄了繼承權(quán)。 連年累月的戰(zhàn)爭,使得劉弘將精力都放于打仗上,他又是漢王唯一成年的兒子,沒有經(jīng)歷過激烈的權(quán)力斗爭。 一片紅葉在莊揚眼前飄舞,落在了莊揚的白袍之上,莊揚撿起,看著紅葉上的一個蟲洞,他本該很憂郁,話語卻很平靜。 “身為嫡長,進退維谷,阿弘,我所害怕的,是你因我而死?!?/br> 若是將帝位讓予他人,到地方上去當一位分封的諸侯王,劉弘身為嫡長必然會受猜疑。只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我阿父知曉你我關(guān)系。” 劉弘和劉父的感情,算得上深厚,劉弘想父親斷然不會將他逼到死路去。 “可是當時于亂軍中營救我之事,被漢王知曉?” 莊揚不是沒有過擔心,只是一日日的平靜相處,讓人麻痹大意。 “恐怕,便是因為此事?!?/br> 劉弘當時不顧性命,一心只要救回莊揚,這已超越了友情。何況魏川抓誰去當人質(zhì)不行,偏偏就把莊揚抓了。 “阿弘,你我終究不得相守,不可做這般設(shè)想?!?/br> 莊揚會留在蜀地,他會送劉弘回長安,并遙遙地看他繼承這天下。天下太平,人世蹉跎,世間之事,哪能樣樣都稱心如意。 劉弘默然,看著溪流經(jīng)過石頭激起的水花,他一手握在腰間的帶鉤,他難受至極。 “二郎,就不在乎我與誰同寢,為誰所有嗎?” 若真是按部就班,成親生子,老老實實去順了父親的心意,那確實簡單許多,至少現(xiàn)下看來,唾手可得。 “看不到聽不到便好,到那時,我亦不在你身邊?!?/br> 莊揚會嫉妒,他無法去避免這份情感產(chǎn)生,然而時間和距離,會消磨去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意。 “二郎,知曉我怎么想嗎?” 劉弘站起身,抽出劍,寒光閃耀,他望著劍光,劍眉凌厲。 他不會讓莊揚離他而去,他南征北戰(zhàn),所求的不過是一個人。 “若真要為此去死,那么我會竭力求活。” 劉弘沒有說什么大道理,他這番話,已有所指,義無反顧。 “二郎,肯相隨嗎?” 劉弘用堅定的目光看著莊揚,當莊揚說“我亦不在你身邊”時,劉弘感受到了莊揚的決絕。 午后的紅葉林,靜得仿佛能聽到樹葉掉落的聲音, 莊揚感到一陣心悸,他想站起,雙腿乏力,只得扶住身側(cè)的樹桿。他喉嚨滑動,先是無聲,繼而聲音因激動而不穩(wěn):“阿弘,不可!” 他不愿成為禍國殃民之人,若劉弘為一己之私,而不顧一切的話。 劉弘收回利劍,他因為莊揚的拒絕而心慌意亂,在鋒利的劍身上留下一滴血,割傷了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