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褚玄商只覺得心中郁結(jié)到了極點。 卻聽對方問道:“你方才說,這姑娘是容子修的徒弟?” 褚玄商點頭。 “我也不是白借她身體的,到時自會補償她。再說,即使我不借她的身體,你以為她還能安然無恙下去?” 褚玄商問道:“此話怎講?” 對方撇撇嘴,“這姑娘身為容子修的弟子,卻入了殺修門,你說他師父還會不會讓她繼續(xù)活蹦亂跳下去?” 容子修對殺修的厭惡,褚玄商也是略有耳聞的。只是他卻不知,容令怡何時偷偷摸摸地就練起了殺修。褚玄商疑道,“jiejie如何知道她練的是殺修?” “她不是殺修,我也上不了她的身。” “jiejie……”褚玄商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 “夠了!你不要再問了,你什么也不用向容子修交待,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這件事誰知道?!再說,即使你不答應(yīng),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 褚玄商汗顏,確實攔不住…… “你聽好了,我既不是什么樹精,也不是樹靈,我不過是一顆依附在天地樹上守護龍未山的魂靈罷了。我只是……我只是,想了個心愿罷了。” 說這句話時,她的眼神既哀傷又落寞,而她的這種哀傷似乎有一股深深的感染力,讓褚玄商覺得心口有些發(fā)堵,心緒也跟著低落了起來。嘆了口氣,“好罷,那就給你一個月?!瘪倚贪●倚蹋阈能浀拿∮址噶?!小令怡,真是對不住了…… 對方聞言,旋即展顏,那眉眼之上仿佛染上了一層熠熠星光,“多謝!”隨后,右手豎于胸前,對著天地樹,念起咒來,施了個術(shù)。 看她施術(shù)法的樣子,褚玄商覺得有些眼熟。 對方施完術(shù)法,往外走去。 褚玄商趕緊跟上,“我雖答應(yīng)了jiejie,但在這一個月之內(nèi),我卻是要半步不離地跟著jiejie的?!?/br> “隨你?!?/br> “那么,jiejie可否告知,容令怡的魂魄現(xiàn)在何方?” “她的魂魄已被我存放在天地樹之內(nèi)。她是容家人,體內(nèi)流的是容家的血,又是修的殺修,靈氣與天地樹相容,可受天地樹靈氣滋養(yǎng),這對她的魂魄只有益而無害,況且我還留了一魄在這樹中守著,一個月自是無礙?!睂Ψ诫y得耐心地解釋道,又道:“她此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褚玄商疑惑道:“jiejie指的是?” 對方搖了搖頭,道:“這是容家家事,我不便告訴你太多?!?/br> “容家家事?”褚玄商疑道,“適才,我見jiejie所施術(shù)法頗為眼熟,并且jiejie似乎對容家了然于心。敢問jiejie究竟是何人?”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腳步,聲音淡淡的。 “容佩玖?!?/br> 褚玄商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堂堂堂堂堂嫂?堂嫂!” 褚玄商驚得舌頭都打了結(jié)。 ☆、第4章 (改) 褚玄商穩(wěn)了穩(wěn)身姿,拼命壓制心中的驚濤駭浪??纯辞懊骜厚坏纳碛?,又扭轉(zhuǎn)頭看看身后參天入云的天地樹,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好半天才幽幽問道:“許久不見,堂嫂怎的跑到樹上待著去了?” “你可知,你一消失就是叁拾年,可把昆侖山把我堂兄找苦了!你是不知道,堂兄他……哎,他要是知道你回來了,定然是……” 容佩玖“哼”了聲,接道,“定然是十分為難的?!?/br> 也是,自家堂兄正在大張旗鼓地準備迎娶新人,二度小登科,或許他早已不再將她這個舊人放在心上。何況,死去多年的亡妻突然詐尸,哦不,詐魂,換了世間哪個男子,都不啻于一場噩夢,確實是挺瘆人的…… 褚玄商心下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只好把前面的問題又問了一遍:“堂嫂到底是如何跑到樹上去的?” 恰此時,一絲清風吹過,容佩玖攏了攏鬢間被風吹起的碎發(fā),茫然道,“我也記不得了。我在天地樹上,起初是渾渾噩噩的,記不起自己是誰,為何自己的魂魄會進了這棵樹內(nèi),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不久之前……”說到這里時,她轉(zhuǎn)過頭,神色古怪地乜了褚玄商一眼,“我感覺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不住地聒噪,讓人煩亂不堪……” 褚玄商默默抹了一把汗,適才自己與容令怡那番爭執(zhí)確實有些聒噪。 “就在我準備封閉聽感,清凈耳根時,卻聽到了個似乎很熟悉的名字,于是繼續(xù)往下聽……便聽到了‘褚清越,容舜華,大婚,容佩玖不配’……” 褚玄商嘆了口氣,正是容令怡說容佩玖不堪匹配自家堂兄,自己才與她爭執(zhí)了起來。 只聽容佩玖繼續(xù)說道:“我一時感覺心意難平,氣血翻涌,神魂就這么復位了,前塵過往也一并記了起來。至于為何我的魂魄會被困在這樹上,卻是絲毫也記不得了?!?/br> 褚玄商又問道:“方才聽堂嫂說有心愿未了,不知是何心愿?” “那人曾說,要讓我做這世間最張揚的新娘,”容佩玖聲音平淡卻又透出一絲落寞,“想來,他這番心意如今對著容舜華也是如此。所以,我想看看當年被我錯過的那場婚禮,到底會張揚成什么樣子”。 她此話一出,褚玄商的心頓時軟成了棉絮,之前的抗拒再無半分,于是,他柔聲問道:“大婚之禮在一個月后,所以堂嫂才許我一個月期限?” “是。你放心,一個月之后,我自會回到天地樹上,決不食言!” 褚玄商心下不忍,有些難過間,突然靈機一動,猛地拍了一下腦袋,“堂嫂既已清醒,為何還要回那天地樹上去?何不趁此期間,想想如何重新恢復人身?” 容佩玖搖搖頭,無奈道:“我魂魄離體,只怕rou身早已灰飛煙滅,談何恢復人身。更何況……” 大道無情,運行日月。自古以來,東陸一切生靈莫不遵從于身死形滅的法則,死去之后,rou身也會消散,化為天地間的無數(shù)顆塵埃,魂魄長久離體,后果等同于死亡,rou身同樣也會消散。沒人能夠凌駕于此法則之上,只有不死城主是個例外。 “我借用這具身體,只是想親眼看一看這場盛事,順便看看能不能記起自己是如何魂魄離體,如何成了這孤魂的。除此之外,不想其他。既然你說要跟在我身邊,那便替我周旋一二,不叫人識破罷?!比菖寰令D了頓,加了句:“尤其,不要叫褚清越識破,免得大家難堪?!?/br> 褚玄商肅然道:“好,我?guī)湍?。”他有心打破這凝重的氣氛,換了個嬉皮笑臉的神情道:“堂嫂既然上了容令怡的身,這幅清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可不行,不用說話便穿幫了?!?/br> “她本來是什么樣子的?” “她呀,”褚玄商仔細想了想,道,“活潑可愛,開朗大方,還有些古靈精怪?!?/br> 容佩玖皺眉,“活潑可愛?” “嗯?!?/br> 容佩玖的臉色變了變。 “比如堂嫂現(xiàn)在的神情,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容令怡臉上的?!?/br> “那么,絕對會出現(xiàn)在她臉上的神情是什么樣的?” 褚玄商想了想,用手將兩個嘴角往上推了推,再將雙手背在身后,身體微微向一側(cè)傾斜,眼睛睜大之后再眨了眨,細聲細氣道:“就是這樣的呀,堂嫂?!?/br> 容佩玖嘴角抽了抽,“你覺得我能做出這種姿態(tài)?!” 腦海中勾畫出容佩玖做可愛狀的樣子,褚玄商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趕緊甩了甩頭,“不能……” “且走一步看一步……”容佩玖瞇了瞇眼,“你見機行事,替我遮掩?!?/br> 褚玄商趕緊點頭,還是這樣靠譜!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我容家禁地!”突然,一聲呵斥傳來,一群紫袍飄飄的容家高階禪修弟子滿臉怒氣地閃現(xiàn)在二人面前。 容佩玖朝褚玄商抬了抬下巴,遞了個眼色過去。 “這位jiejie!”褚玄商嬉皮笑臉朝其中一名長得白白凈凈、臉圓圓的女弟子拱手,“誤會,誤會。” “嘴巴放干凈點!誰是你jiejie!”圓臉女禪修怒喝,“不知死活,天地樹豈是你這外族隨便闖的?!”圓臉女弟子頭微偏轉(zhuǎn),看到了容佩玖,怒氣更甚,“身為本族弟子,明知故犯!把這二人送去弟子祠交由宗主和長老發(fā)落!” 圓臉女禪修身后的其余容家弟子紛紛擁上前來。 容氏不是一向以溫和有禮著稱的么?褚玄商一邊腹誹一邊轉(zhuǎn)身抓住容佩玖的手,拔腿就要溜,卻半步也不能邁開,只來得及看到容佩玖朝他歉意的笑了笑,熟悉的壓制感再度襲來,身體頓時不能動彈半分。 龍未山,容氏弟子祠。 容佩玖跪在堂中,暗暗打量了一番坐在上首的幾位白衣長老。身形面容像彌勒佛的那位是含章長老,正襟危坐、面無表情的那位是丘麟長老,身形瘦削、眼泛精光的那位是向來不喜歡自己的鏡緣長老……一一打量過去,卻沒有看到那個期待的白色身影,容佩玖有些失望。 褚玄商雙手被縛在身前,幽怨地看著跪在身側(cè)的容佩玖,頭微微靠過去,輕聲抱怨:“我說堂嫂,你要束手就擒怎么也不事先跟我打個商量?” 容佩玖滿含歉意,輕聲道:“抱歉,一時情急……” 褚玄商最看不得人在他面前服軟,連忙說道:“哎,算了,算了,舍命陪君子……” “弟子祠內(nèi),不得喧嘩!”前面那名圓臉女禪修輕聲呵斥。 兩人只得閉口不語。 百無聊賴中,聽得一名弟子通傳“大師姐到!”隨即一行人魚貫而入。身后響起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令怡,你又不乖了?!?/br> 容佩玖感到一絲涼意拂過心頭,顫了一顫。 一道紫色的身影走上前來,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顏如舜華,滿室清幽。 容佩玖抬起頭,大jiejie,好久不見。 容佩玖稍稍抬頭看了容舜華一眼又低下去,只覺得容舜華面容略帶疲色。心下有些不是滋味,怎么,難道準備婚事很cao勞么? “令怡總是如此,趁父親無暇顧及你,便要頑皮,這次更是膽大包天……”溫溫柔柔的聲音繼續(xù)說道。 容佩玖覺得有些頭疼。她總是受不了容舜華這副樣子,這樣溫溫柔柔地說話,這樣溫溫柔柔地舉手投足,這樣溫溫柔柔地注視著你。就連責備的話語,也要用溫溫柔柔的語調(diào)說出來。 “令怡怎么不說話?” 容佩玖回過神來,容舜華正面帶詢問地看著她。 “令怡小修士自知今日闖下大禍,內(nèi)心惶恐不安,不知說什么是好!”怕她一開口就露餡,褚玄商果斷代為回答。 容佩玖順勢低下頭,實在不愿直視容舜華那張端莊得近乎刻板的臉。 平日最是歡蹦亂跳、吵吵鬧鬧的一個人,此時頷首低眉、一言不發(fā),只無比乖順地跪在那里。 容舜華抿嘴搖頭,柔聲吩咐隨她一起進來的弟子,“先解開褚公子手上的繩索罷?!睆陀挚聪蛉菖寰?,道,“我知令怡年紀尚小,天真爛漫,總愛行些古靈精怪之事。然,天地樹乃容氏一族的生命之樹,但凡龍未山上的生靈,從花鳥樹木到飛禽走獸,再到容氏族人,千百年來無不受到天地樹庇護。容氏一族的命脈更是與天地樹休戚相關(guān)。是以,自容氏建族伊始,天地樹便是容氏的禁地。非我族人,未經(jīng)我族許可,不得擅闖;而我族中子弟,未經(jīng)宗主和七位長老許可,亦不得擅闖。令怡明知而故犯,實屬不該!令怡,你可知錯?” 容佩玖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再抬起頭,用一雙驚慌無措的眼睛看著容舜華。一旁的褚玄商看在眼里,默默在心里贊了句妙,堂嫂這表情轉(zhuǎn)換得,堪稱完美…… 容佩玖厭煩容舜華不假,但若說在這個世上最了解容舜華的人,卻是非容佩玖莫屬的。從小,容舜華便是一個極度心軟的人,心軟到?jīng)]有原則。容舜華信奉的是“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不論你犯了多大的過錯,只要認錯態(tài)度誠懇,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容舜華滿意地點了下頭,“幸好今日你們的擅闖沒有造成嚴重的后果,否則定要嚴懲?!?/br> 褚玄商斜眼瞟了瞟旁邊一副乖順模樣跪著的人,暗道,不知眼前這位算不算得上“嚴重的后果”…… 只聽得容舜華又緩緩說道:“今日之事,念你沒有造成惡果且認錯態(tài)度頗好,姑且寬恕你一回。然則,小懲戒卻是免不了的?!?/br> “沒錯,是要罰!”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隨后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穿堂而過。來人慢慢踱到了容舜華身側(cè),站定在容佩玖前方。 “處塵長老。”容舜華恭敬喚道,矮身施禮。 ☆、第5章 (改) 來人的聲音熟悉而親切,讓容佩玖心頭泛起一股酸澀。之前沒見到時心中期待,現(xiàn)在人在面前了,卻近鄉(xiāng)情怯而不敢抬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