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褚玄商心里一樂,嘴還沒來得及咧開,便聽到容佩玖接著說道:“你還不夠格?!?/br> 褚玄商:“……” 容佩玖皺了皺眉。 “怎么了?”褚玄商關切地問道。 “這身體也忒弱了些,才這幾下就覺得有些累了。我先去歇一會兒,這里你守著?!?/br> 褚玄商應了聲“好”,嘴還沒有合攏,突然臉色一變,眼睛盯著門口的方向,立時像被施了禁制一般動也不動了。 “怎么,又有容家弟子來了?”容佩玖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過身,瞥了一眼門口。 門口站著一人,長身玉立,面如玉刻,穿一身與褚玄商如出一轍的玄色衣袍,如寒星般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眸子的主人曾不可一世又滿是柔情地對她說:“世人說你張揚,那便讓你做這世間最張揚的新娘罷,總得落了他們的口實……” 容佩玖與那人對視一眼,只一眼,心如鹿撞。 那人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步伐從容,不緩不急,只是視線卻一直沒有變過。 迎著他的目光,容佩玖深吸一口氣,臉上堆出個笑容,施禮道:“褚宗主?!?/br> 褚玄商回過神,已不復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挺直了背,神色恭敬地喚了聲“堂兄”。 其余眾人也發(fā)現(xiàn)了褚清越的到來,紛紛行禮,恭恭敬敬地喚“褚宗主”。 褚清越卻仿若未聞,視線依舊膠著在容佩玖臉上。 容佩玖笑笑,又喚了聲:“褚宗主”。 褚清越抿緊嘴唇,面沉如水,目光陰翳,渾身釋放出的徹骨寒意足以凍結(jié)周圍一切。 褚玄商默默站在一邊,盯著地面??刺眯诌@般形容,也不知是否發(fā)現(xiàn)端倪。他本來就懼怕褚清越,再加上此刻心中有鬼,不禁心中暗暗叫苦,恨不能施個隱身咒隱匿了才好。 好半天,就在褚玄商實在受不了準備打破沉寂之時,褚清越開口了,聲音同樣清冷如冰:“容姑娘。” 褚玄商松了口氣。 “你不回昆侖山領罰,在這里做什么?”褚清越終于把目光轉(zhuǎn)到了褚玄商身上。 褚玄商一怔,堂兄這是親自來捉自己回去受罰來了?趕緊答道:“玄商受容大小姐所托,護送這位容令怡姑娘前來歷練?!?/br> “既然人已送到,為何還不回去?” “今日天色已晚……又因容家弟子的事……” “明日天亮,你便回昆侖山罷?!?/br> “是,堂兄!”褚玄商應道。突然想起,自己就這樣回昆侖山了,身邊卻還有件麻煩事未曾解決。從感情上說,他委實不忍心一個月之期到后叫容佩玖還出這具身體;從理義上說,強占他人身體與謀害人命無異。抬頭看了看容佩玖,心中萬分為難。 “容家弟子的事情可解決了?”卻聽得褚清越又問了一句。 “已解決。”褚玄商答。 “既已解決,你即刻便回去?!?/br> “啊?”褚玄商瞪大雙眼,有些被堂兄的善變傷到,“即刻?為何?” “我改主意了?!?/br> 褚玄商:“……” 容佩玖對褚玄商投去同情的一瞥,心中有些訝異,叁拾年后,褚清越竟然像變了個人。這樣冷如冰霜的褚清越,對她來說有些陌生,與她記憶中的那個人相去甚遠,她記憶中的褚清越,應當是意氣風發(fā)的,應當是如陽光般明朗的。容佩玖觀他,滿面風塵,發(fā)髻也微微有些凌亂,似是匆忙間趕了很長的路。心中的訝異更深了,不知是多要緊的事,才會讓平素最重儀表的人全然不顧形象的出現(xiàn)在這么多人面前? ☆、第8章 (改) “還磨蹭些什么!”褚清越一聲低喝,將容佩玖從恍惚中拉出。 “是!”褚玄商無奈,只得與眾人告辭,轉(zhuǎn)身離去。 容佩玖目送褚玄商走出了祠堂大門。 褚清越直辣辣的目光讓容佩玖覺得頭皮發(fā)緊,尷尬間隨口拋出一句:“褚宗主,發(fā)髻有些亂了。” 褚清越不答,嘴角泛起一抹嘲諷。 容佩玖頓時有些無所適從,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褚玄商學容令怡的樣子,只好硬著頭皮將嘴角上扯,自覺笑得還算清甜可人,對褚清越道:“褚宗主,對不住,我實在是有些累了,要歇息了,褚宗主如有要事,還請自便?!蹦┝?,又補充道,“那個,發(fā)髻亂是亂了些,不過也不打緊,不妨礙褚宗主玉樹蘭芳、天人之姿。”說完,迅速矮身施了個禮,不敢直視褚清越的冷臉,徑直朝一個角落走了過去。 “矯揉造作,生硬浮夸。”身后之人冷聲道。 容佩玖被噎得頓了頓,暗抽了一口冷氣。 叁拾年之后,你已不再是那抹照亮我昏暗人生的暖陽,我也只能頂著別人的模樣看你娶別的姑娘。容佩玖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角落處坐下,背靠著墻,閉上眼。 這具身體是真的累極了,很快,容佩玖便有些迷迷糊糊。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人走了過來,坐在了她的身邊,隨即有熟悉的清香傳來…… 夢中似乎聽到耳邊有人嘆氣,容佩玖皺了皺眉頭,很快感覺到有冰涼的物體貼上自己的眉間,揉了揉,容佩玖緊皺的眉頭就這樣舒展了開來…… 容佩玖夢到了與褚清越的初遇。 彼時,容佩玖剛剛失去父親。 容佩玖與容舜華以及容家一眾初階禪修弟子下山歷練,歷練的地點為峨山。 峨山因多低階妖怪,而成為了各家族初階弟子的歷練圣地。此處也因此成為了容家初階禪修弟子定點歷練之所,一則它離龍未山不遠,二則,用容佩玖的話說,容家初階禪修弟子的修煉之法頗為奇葩。 尋常修煉,均是要靠自己術斗或械斗而領悟心法,比如褚家使用法術,景家用劍,晏家用箭。到了容家的禪修這里,卻有些不同尋常:容家的禪修領悟心法靠的是別人。因自身基本上沒有攻擊力,因此容家的初階禪修往往是在別家弟子戰(zhàn)斗時旁觀,從而領悟心法。 這種修煉方式頗有些坐享其成的意味,然而被利用的弟子卻不會有怨言,反而樂得被利用。因為,初階禪修一旦修成高階禪修,能回報給他們的會更多。受高階禪修禪助者,其技能與攻擊力均會在短時大幅提升,因而戰(zhàn)斗效率也會相應提升。高階禪修修為越高,提升越高。 更何況,容家對本族弟子約束甚謹,容家弟子須得時時刻刻克己自持、以禮待人,待人接物不得有絲毫怠慢。因此,對于這一眾容家初階禪修弟子的到來,當時正在峨山奮戰(zhàn)的其他家族弟子是很歡迎的。 通常,其他家族弟子的歷練,在無容家弟子在場之時,是互不相干的,也就是各練各的。但,有容家弟子這種需要依附于人的群體在,便會涉及到組隊問題。通常是一名其他家族的弟子搭配一名容家弟子,也有幾名其他家族弟子搭配一名容家弟子的情況。如果是后者,那名被幾位其他家族弟子組隊的容家弟子的獲益會更多,但對于組隊的那幾位其他家族弟子來說,卻會憑白多出許多麻煩,少了許多自由,因而,此種情況極為罕見。 那次峨山歷練,托容舜華的福,容佩玖有幸得以目睹。 挑選隊友之時,容舜華這只香餑餑很自然地成為了諸家弟子爭搶的對象。幾名男弟子為容舜華應與何人組隊而爭得面紅耳赤。 “在下認為,禪修與法修搭配最適合不過了。舜華小修士不若選擇在下罷?!庇旭壹业茏訚M面期待地游說。 也有景家弟子不服爭辯:“禪修明明是與刃修最配?!?/br> 晏家弟子也跳出來湊熱鬧:“容家都與晏家結(jié)親了,禪修自是與我晏家矢修最適合!” 景家弟子冷笑,“你說的不會是遠岐修士與貴門霞衣修士罷?哈,這也叫結(jié)親,說是結(jié)怨還差不多呢……”話未說完,突然“哎喲”一聲捂住一側(cè)臉頰,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惡狠狠道,“是哪個龜孫子敢暗算老子!” 容佩玖陰沉著臉,從人群中走出。 被打的景家弟子怒問:“是你?你為什么要打我?” “不為什么,就是想打你?!比菖寰恋馈?/br> “你!” 就在這時,人群里響起一道柔柔的聲音,“族妹多有失禮,還望景平修士見諒?!比菟慈A走到容佩玖身邊,對景平施了一禮,然后握住容佩玖的手。 容佩玖不露痕跡地掙脫。 “容……容……容姑娘。”景平躬身趕緊還禮。 “景平修士方才議論之人,乃我族妹雙親?!比菟慈A嘆了口氣,用歉疚的目光看向景平,“族妹不久前剛剛失去父親,聽到景平修士一番話,想是觸動心中所痛,一時難以控制情緒……” 景平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連連朝容舜華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是我不好?!?/br> 容舜華朝他笑笑,然后朗聲對在場之人說道:“承蒙諸位抬愛,舜華實感有愧。方才之事皆因舜華所起,是以,舜華現(xiàn)有一法不知諸位能否接受?” 爭論的幾人紛紛點頭。 容舜華道:“不如幾位都與舜華一同,如何?” 這幾人連連稱好。 諸家弟子對容舜華的好感更甚,心下感嘆,容家舜華,果然人如其名。 容舜華轉(zhuǎn)向容佩玖,關切地問道:“小九你呢?是否愿與我等一道同行?” 容佩玖因剛剛失去父親,心情抑郁,臉上鮮有笑容,也不愛說話,因而與諸家弟子頗為疏遠,是以容舜華才有此問,是擔心無人愿與她一道。 容佩玖搖搖頭道,“不必?!?/br> 容舜華正要勸她,便聽得有人說了句“我和她一道罷”。 容佩玖抬頭打量說話那少年,穿一身潔白如雪的褚家初階弟子服,眸如點漆,以錦束發(fā),身形修長挺拔,雙手抱臂,嘴角微揚。 容舜華朝他微微一笑,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褚清越?!?/br> “原來是褚宗主的公子?!比菟慈A朝他施禮道,“那族妹就勞煩褚公子了?!?/br> 褚清越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眾人便分散開來,與各自的隊友開始了歷練。 褚清越徑直往前走,容佩玖默不作聲地跟在褚清越后面。褚清越見狀,也不與她搭話,只不停地對想要近身的腐尸施加火焰術。不知不覺,褚清越已經(jīng)擊倒了十幾只腐尸,容佩玖卻還是默默地緊緊跟在他身后,不說一句話。 一個時辰之后,少年忍無可忍:“欸,咱們不會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地悶頭打下去罷?” “……” “你又不是啞巴,咱們說說話好嗎?” “……” “你這丫頭,可真是沒勁?!?/br> 依然沒有回應…… 褚清越覺得很憋悶,峨山的大多數(shù)妖怪對他來說沒有挑戰(zhàn)性,隊友又是個不愛說話的呆丫頭。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看著周圍不遠處三三兩兩的腐尸,少年計上心頭,勾嘴笑了笑。 突然,褚清越一陣風似地飛奔到每一只腐尸身邊,每一只都只用最低級的法術打一下就跑。被他打過的腐尸都朝他撲了過來,他邊跑邊不停地繼續(xù)用低級法術打一下別的腐尸。很快,他身后就聚集了一大串的腐尸。 容佩玖正在奇怪他準備做什么,便看到褚清越飛奔到了她身旁,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沉痛道:“保重!”說完,一個騰躍,飛到了樹枝上,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在樹枝上盤腿坐了下來,興奮地朝下面喊道:“小啞巴,快求我救你!” 腐尸群朝容佩玖圍了過來。 容佩玖快速朝四下看了看,默默地撿起了地上的一根粗木棒,活動了一下手腕。 樹枝上看戲的少年喊道:“你撿木棒做什么?” 容佩玖沒理他,對著試圖靠近的一只腐尸揮手就是一棒,那只腐尸晃了晃,倒在地上,卻很快又站了起來,朝容佩玖撲過來。容佩玖毫不遲疑地又是一棒揮去,那只腐尸又倒了下去,容佩玖彎下腰又對著腐尸補了幾棍,這只腐尸便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