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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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淵手提黑纓槍, 立于護(hù)城河的這端,與護(hù)城河另一端的諸家弟子對峙。 方才的巨響, 應(yīng)是藏淵的黑纓槍與對方陣營之中某人兩兵相接之時(shí)所發(fā)出的。這一撞不僅發(fā)出巨響, 還震斷了繩橋。許多人都被這猝不及防的靈力相撞震得愣住了。 容佩玖心里一沉,他們終于找來了,這一天還是到來了。往護(hù)城河彼端粗略掃了一眼,河對面五顏六色的,好不繽紛。紫衣飄飄的是容氏禪修,藍(lán)衣颯颯的是景家刃修,還有身穿其他顏色弟子服的修士。 從他們所著弟子服看,此番前來的, 俱是各家族至少高階以上的修士,頂級修士不知幾人,隱藏在高階修士之中看不出,但容佩玖猜測應(yīng)該是不會少的??催@架勢,是要將不死城踏平? 對面的入侵者們并未怔愣多久,很快回過神,大刀闊斧地殺將過來。刃修沖在最前頭,矢修在其后掩護(hù),禪修則施以禪助之術(shù),各司其責(zé),配合得倒是天衣無縫。 剎那間,箭雨漫天飄灑,從對岸烏壓壓地飛了過來。 有一支箭如銀蛇,向容佩玖的胸口疾躥而來。若是容佩玖本人,避開這一箭是完全不成問題的。然而,她此刻是陰善,陰善的閃避速度遠(yuǎn)不如容佩玖。 容佩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支箭直直地朝她的胸口射來。 就在箭頭擦到她的衣衫時(shí),只聽得咣當(dāng)一聲,卻是容莫提以手做刀將箭頭砍成了兩截?!靶∩菩⌒?!”容莫提清叱一聲,拉起容佩玖就往旁邊閃避。 “多謝阿莫jiejie?!比菖寰恋馈?/br> “容莫提,是你!你在做甚么?”紫衣陣營中傳出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喝,“逆徒,敵我不分!還不速速將那妖女擒了!” 容佩玖朝紫衣陣營望去,說話的是一位紫衣老者,看樣子是容莫提的師父。 容莫提松開容佩玖的手,默然不動。 “逆徒!你敢違抗師命?!”老者怒喝。 幾名刃修越過護(hù)城河,將藏淵圍在中間。另有幾名刃修舉劍朝著容佩玖飛來。容佩玖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是陰善閉上了眼睛,在催動幻術(shù)。 “不好!妖女要催動幻術(shù)!”有人大呼,“矢修呢!快射她!先射妖女!打斷她!” 容佩玖閉著眼,聽覺分外靈敏,瞬間感覺到有不計(jì)其數(shù)的箭矢一齊朝著她射了過來。然而陰善在催動幻術(shù),咒文念完之前不能動彈。耳邊響起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是容莫提在為陰善擋箭?/br> “容莫提,你瘋了!你到底站在哪一邊!”有刃修惱羞成怒斥道。 容佩玖沒聽到容莫提出聲,卻能從她猶豫的動作感受到她的掙扎與為難。 兵器相交的聲響不絕于耳。 冗長的咒文終于念完,容佩玖猛地睜開眼。圍在四周的刃修木然站在原地,沉沉陷入幻境。 容佩玖感到原身稍微松了一口氣。 馬上又是一波箭雨襲來,且由于加持了容氏頂級禪修的禪助之力,比之前更為迅猛。近身攻擊不行,便立即改為遠(yuǎn)攻。容佩玖透過陰善的雙眼,看到入侵者的井然有序,全然不似烏合之眾,便判斷他們之中或許有一位領(lǐng)頭人,以傳音入密的方式指揮所有人。就是不知此人是誰,藏匿于何處。 天地間忽然刮起了狂風(fēng),吹得斷枝與殘花漫天飛舞,蔚藍(lán)色的天穹瞬間被烏云遮蔽。四周霎時(shí)涌出無數(shù)的不死人。從容佩玖與容莫提的后方,射出幾支泛著紅光的箭矢,入侵者中的幾名高階矢修中箭倒地。 “是主人和文邪哥哥!” 容佩玖轉(zhuǎn)頭向后一看,千重久一身白衣立于她身后不遠(yuǎn)處,袍角與青絲在狂風(fēng)中舞動。他的身旁站著一身吉紅喜服的文邪,手持靈弓,方才的幾箭便是他射出的。 不死人在千重久的召喚下,源源不斷地涌出,被滅掉一批,千重久便又召喚出另外一批,將入侵者的陣型擾得七零八亂。容佩玖知道,千重久此刻心中定是怒不可遏的,才將禮物送與心上人,便被糟蹋成這副模樣。 文邪飛身掠到容佩玖和容莫提身邊,問道:“容姑娘,小善,你們沒事罷?” 容莫提搖了搖頭。 容佩玖道:“我沒事,文邪哥哥?!焙鋈患钡?,“哎呀,都說新郎和新娘在拜堂之前是不能見面的,否則不吉利。文邪哥哥,怎么辦?我見到你了,你也見到我了……” 文邪聞言,眉目間泛起柔和,正要開口,忽然眉頭一皺,卻是藏淵被景家的幾名刃修包圍了,藏淵寡不敵眾,身上負(fù)了多處傷,一身黑衣被割破多處,鮮血直往外濺。 文邪右手一伸,掌中現(xiàn)出幾支泛著紅光的靈箭,將箭往弓上一搭,“不怎么辦?!迸ゎ^沖她一笑,“小善,你今日真好看?!笔忠凰桑瑪?shù)道紅光凌空向藏淵的方向劃去,那幾名刃修中箭倒地。 藏淵遠(yuǎn)遠(yuǎn)地朝文邪拱手,“謝了,兄弟!” 文邪微微一笑。 入侵者雖傷者眾多,卻由于有容氏禪修的輔助,很快便恢復(fù)了靈力與傷勢,重又抖擻著精神殺將過來。 天地驟然之間轉(zhuǎn)暗,黑沉如漆的天穹之上裂開一道血紅色的口子,一道紅光如瀑從口子中傾瀉而下,直奔一眾紫衣禪修而去。 “千重久,不要!”容莫提驚呼一聲,手一展,祭出法器,朝千重久撲去,將那一道紅光攔在半空之中。 射人先射馬。容佩玖明白,千重久是打算先解決容氏禪修,毀了他們的后盾。 “阿莫,讓開。”千重久冷聲道。 “千重久,他們是我的家人?!?/br> “我才是你的家人?!?/br> 便在容莫提與千重久對峙之時(shí),十幾個(gè)藍(lán)衣刃修簇成一堆沖了過來。 “小善,躲到我身后?!蔽男疤峁?,往容佩玖身前一站,手中又現(xiàn)出幾支靈箭,往弦上一搭,朝飛身而來的藍(lán)衣刃修便射。 這群藍(lán)衣刃修忽地向兩邊散了開去,露出中間一個(gè)小小的人,被留在原地。容佩玖一驚,是個(gè)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男童!目露恐慌,呆呆地看著朝自己飛馳而來的靈箭,手足無措。 眼看這孩童便要被一箭穿心。容佩玖瞪大了眼,心提到了嗓子眼。文邪的箭,除了他自己,無人能解。 文邪將弓一收,朝孩童飛撲過去,一把將孩童抱在懷里,手一伸,將靈箭化入掌中。 容佩玖呼出一口氣,全身頹然一松。 巨變也就發(fā)生在眨眼之間。 紫衣禪修趁千重久與容莫提對峙之際,迅速組成一個(gè)頂級禪助陣,一束禪助金光自陣中發(fā)出,如同一條金虹向文邪飛去。 容佩玖直覺不好。 金虹落在文邪身上,他懷中的孩童手中忽然多出一柄長劍。片刻之前還怯怯無措的孩童,眼中蕩蕩一片全是殺氣。孩童長劍一揮,劍光四閃,紛繁快捷,看上去像是數(shù)千把雪刃在文邪的身上飛舞。 千刃,千刃…… 千刃斬!本就已是頂級的劍術(shù),得到頂級禪助,勢如破竹,無可阻擋。 容佩玖感到原身似乎是愣住了。變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陰善一下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這招劍術(shù),容佩玖卻是知道的,她曾于族史課上聽容念常閑扯時(shí)提起過。 千刃斬,景家最頂級的劍術(shù),也是千年之前景家宗主景諶天的絕殺技,不過,卻沒能流傳下來,始于景諶天也終于景諶天。因?yàn)?,景諶天被千重久殺了。 景家與不死城的千年仇怨自此結(jié)下,所有景家人與不死族勢不兩立。 容佩玖沒想到,這個(gè)孩童就是景諶天,諸家的領(lǐng)頭人。更沒想到,景諶天是個(gè)侏儒。 從文邪身上飄落無數(shù)薄如蟬翼的碎片,紅的,白的。紅的是大紅喜袍,白的,是他的rou身…… 他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瞬間化為一副白骨。 入侵者們似乎也被這一幕嚇到了,怔著不動。 容佩玖聽到景諶天冷冷地說了聲,“異類爾,死有余辜。還愣著干甚么?剩下的,殺光?!?/br> 容佩玖感覺到眼眶漸漸地模糊了起來,有什么灼熱guntang的東西流了下來。朦朧的視線中,她看到一具沾染著鮮血的人骨立在不遠(yuǎn)處,腳下落了一地的喜袍碎片與血rou。 他們利用了文邪的純善,騙了他,將他凌遲了。 他的懷中,還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gè)將他凌遲的“孩童”。 一副白骨,抱著一個(gè)孩童。 容佩玖覺得,這將是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文邪哥哥!” 容佩玖聽到一聲凄絕的呼喚從陰善的口中喊出, 作者有話要說: 心里痛得如同刀絞。 景諶(,二聲)天 ☆、第49章 容佩玖透過陰善婆娑的淚眼, 看到景諶天從文邪的懷抱中跳出, 輕蔑地飛起一腳踹向文邪的骸骨。 白骨搖搖晃晃,頹然地朝一側(cè)傾倒。 容佩玖感覺到身上一陣幾欲令人窒息的心痛襲來, 哭著喊道:“不要……不要這樣對他……”跌跌撞撞地朝文邪奔去,然而雙腿之中好似灌了鉛, 每邁出一步都萬分艱難。 “豎子!欺人太甚!”耳中聽得藏淵悲憤地大喝一聲, 便見一抹高大壯碩的黑色身影朝文邪撲了過去, 伸出血rou模糊的手臂,趕在白骨墜地之前將他接在了懷中。 腳一軟,容佩玖撲倒在地。 藏淵一手抱著文邪, 另一只手舉起黑纓槍便朝景諶天投去。藏淵此時(shí)還只是個(gè)有血有rou的普通人, 并沒有被千重久陰化。單槍匹馬對抗圍攻, 早已渾身是傷, 精疲力竭。這一槍對于景諶天而言,不過是蚍蜉撼樹。便聽見哐當(dāng)一聲, 黑纓槍被景諶天手中的長劍一削為二。 “哼, 螻蟻爾?!本爸R天冷笑一聲,遂命眾人道,“趁妖女心亂,還不速速殺之!”自己則舉劍朝千重久飛去。 容佩玖無力地趴在地上,渾身顫抖,幾乎崩潰。她知道,陰善此刻確實(shí)是心神大亂,神志不清了。只能看著幾名刃修提劍向她刺來。不過, 她并未受傷,是容莫提救了她…… 再后來發(fā)生的事,由于陰善的心緒一直處于極度哀痛的狀態(tài),容佩玖也看得不大真切。陰善的神魂渾渾噩噩,容佩玖所見到的畫面也斷斷續(xù)續(xù),不連貫。 她看到千重久徒手接住了景諶天的劍,卻沒有殺他,而是將他定立在原地。無數(shù)的不死人朝景諶天一擁而上,他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這些腐尸分食,在一眾紫衣禪修驚恐凄厲的喊叫聲中,慢慢連渣都不剩。 容佩玖想,這位景家族史之上最為杰出的刃修,大概是直到閉眼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不死城主的強(qiáng)大??上?,為時(shí)晚矣。千重久不殺他們,并不是殺不了他們。 這還不算完。 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浩劫。千重久的怒火有多猛烈,這場浩劫便有多慘絕人寰。 隨著千重久陰化咒的催動,天地之間再度變換了顏色,入侵者中的少部分人被陰化。其余的人尚來不及反應(yīng),便看到前一刻還并肩作戰(zhàn)的同盟瞬間化身雙眸泛紅的魔鬼,將劍尖或者箭頭對準(zhǔn)了自己,毫不遲疑地痛下殺手。 在戰(zhàn)場之上,還有甚么比自相殘殺還令人絕望? 一時(shí)之間,鬼哭狼嚎聲四起,這座地下城瞬間化為了一座修羅地獄,到處是飄灑飛濺的熱血,染紅了四殿之前的那條護(hù)城河。 容佩玖終于明白,彼時(shí)東陸四家之中除容、景之外的另兩家,為何自此之后一蹶不振長達(dá)千年之久。他們此次出征,集結(jié)了族中幾乎全部的頂級修士,卻在不死城被千重久屠了個(gè)一干二凈,哪還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出征之前,他們定然是不曾想到過,此番不死城之行,會是整個(gè)家族傾覆的開始。 在一片哭天喊地聲中,容佩玖聽到有人大聲向容莫提求救,聽起來像是容莫提的師父。接著,她聽到容莫提的聲音。 “千重久,你太過了?!彼f,“你食言了,你忘了自己的承諾?!?/br> “我沒有食言,動手殺他們的并不是我?!鼻е鼐玫?,“我因記著對你的承諾,未在第一時(shí)間戮盡他們,卻因此失去了文邪。你看看小善,她再也等不到她的新郎,你滿意了?阿莫,你可知我現(xiàn)在有多后悔?” “容氏禪修素來無能,掀不起多大的風(fēng)浪。千重久,放過我?guī)煾杆麄?。算我求你?!比菽岬馈?/br> “阿莫,我放過他們,誰來放過文邪?” 容氏禪修凄慘地呼救聲還在繼續(xù)。 “千重久!”容莫提的聲音含了幾分急迫,“容氏一族若是滅于今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