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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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認(rèn)為褚清越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有點(diǎn)生硬,我覺得有道理。 稍微修改了一下,盡量讓他的轉(zhuǎn)變在情理之中。 晏儂被他嚇得往后一跳, 拍拍胸脯, 心一橫,繼續(xù)睜眼說瞎話, “是!”待要再指責(zé)他幾句諸如“始亂終棄、不負(fù)責(zé)任”之類的,卻見眼前黑影一閃, 褚清越從她眼前消失了。 晏儂一撇嘴, “哼, 一聽到我說表姐懷孕就現(xiàn)身,你就口是心非罷!還不是樂得屁顛兒屁顛兒地?fù)渖先チ?!?/br> 容令怡道:“晏儂,你確定褚宗主這是高興的樣子?我怎么覺得他看起來一點(diǎn)也不高興?” “不可能!”晏儂一擺手, “不高興他這么急吼吼地出來做甚么?再說, 他平日除了在表姐面前都不笑的, 一直就是那副死魚表情, 高興那樣,不高興也那樣?!?/br> 容令怡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隨即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反駁道:“褚宗主才不是死魚表情,這叫清冷雋逸!” 晏儂白她一眼,“花癡?!?/br> 容令怡吐吐舌頭,眼珠一轉(zhuǎn),不知想到甚么高興的事,臉上像綻開了一朵花兒似的。 晏儂好奇道:“咦,你笑甚么?” 容令怡道:“那可是褚宗主與九師姐的孩子啊,生出來不知道有多好看!若是男娃娃, 定然像褚宗主那樣豐神俊朗,若是女娃娃,定然像九師姐那樣貌可傾城。你說是罷,褚公子?” 褚玄商走在兩人前面,回頭淡淡一笑,神色間有些蕭瑟,不見平日的玩世不恭,“是?!?/br> “也不一定,兒子都是像娘的,女兒才像爹?!标虄z摸摸下巴道,“啊不對,表姐和表姐夫是生不出女兒的?!?/br> 容令怡奇道:“這是為何?” “你沒看到不死族全是男人么!幾千年來,不死族從來沒出現(xiàn)過女的?!?/br> 容令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br> “我跟你扯這些沒影兒的事做甚!”晏儂邊走邊胡亂地?cái)[擺手,“這孩子還不知道在哪里等著投胎呢!” “你……”容令怡張大嘴,“莫非你方才是騙褚宗主的?” 褚玄商腳上一頓。 容令怡道:“你要死??!這種事能亂說的么?” “我不騙他,他怎么肯出來。等他見到表姐,自然能有話好好說?!标虄z不以為意道。 褚玄商轉(zhuǎn)身,嚴(yán)肅地看著晏儂,“小晏儂,你錯(cuò)了,我堂兄這一生有兩恨,一恨言而無信,二恨信口開河。你此舉……”嘆了口氣,扭過頭看著龍未山的方向,面上浮現(xiàn)憂色。希望小晏儂不會是好心辦了壞事啊…… 云岫苑。 初夏方至,午間風(fēng)徐徐,吹得修竹翛翛。蟬鳴嘒嘒,嘶噪得令人無法安睡。 容佩玖睜眼躺在床上,連著好幾日無法入睡,好容易今日才有了些乏意,卻不想被這聒噪的蟬鳴擾醒,便再也睡不著了。緩緩從床上坐起身,頭有些昏沉,伸出一指按了按太陽xue。 叩門聲響起,素云試探的聲音傳來,“小小姐?可是醒了?” 容佩玖應(yīng)了聲“嗯”,道,“有事?進(jìn)來說罷?!?/br> 素云推門而入。 容佩玖抬眼望去,見她神色慌張,問道:“怎么了?”眉目一凝,又道,“是母親有甚么事?” 素云點(diǎn)頭,吞吞吐吐,“夫人,夫人她……” “別猶豫了,說罷。” “小小姐不知,夫人這幾日,日日站在天地樹下,從早站到晚,只癡癡望著天地樹,不動(dòng)也不說話,如同著魔了一般,這可如何是好?守樹弟子說,夫人站在那里,壞了規(guī)矩不說,影響也不好,但因?yàn)楣又?,又不好趕夫人走,也是為難……”素云道,“小姐還是去天地樹走一趟,把夫人勸回來罷?!?/br> 容佩玖微微一怔,連日來不見母親的面,她原以為母親照舊是將自己關(guān)在了房中,沒想到……來不及多想,匆匆將素衫套上,穿戴好,急急忙忙往天地樹去了。 才踏上松云峰,一眼便望見了那道梅子青的身影,定定地立在天地樹下。 兩名守樹的紫衣禪修見容佩玖到來,神色間似是一松,向她行了一禮,“師叔母都在這里站了七日七夜了,任誰說甚么,一概不理也不聽,我等也是無法了。九師姐好好勸勸她罷。” 容佩玖頷首,嘆了口氣,快步走到晏衣身邊,看向晏衣所注視的方向,“母親這是何苦?” 聽到容佩玖的聲音,晏衣木訥的面容之上終于有了一絲波動(dòng),她緩緩轉(zhuǎn)過頭,入眼的是容佩玖的側(cè)臉。 晏衣盯著容佩玖的側(cè)臉看了一會兒,走到她的正前方,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光從她的眉眼往下,掃到鼻唇,重又回到她的眉眼處。晏衣癡癡地看著這張與容遠(yuǎn)岐如出一轍的臉龐,目光之中含了幾許苦,幾許痛,還有幾許澀,垂在身側(cè)的右手動(dòng)了動(dòng),緩緩抬起,伸到容佩玖的眉梢處,才要觸上去,被容佩玖微微一偏頭,避開了。 “母親隨小九回去罷?!比菖寰恋?。 晏衣凄涼地一笑,收回手,往她周身打量一遭,又重新回到她的眉眼處,口中喃喃而語,“你為甚么不穿紅衣?你若是穿上紅衣,便與他有八九成像了?!?/br> “小九在為父親守孝?!?/br> 晏衣怔了怔,吶吶道:“守孝……是啊,他已經(jīng)死了呢,他中了我的箭,我用龍舌殺了他,我殺了他……”雙手猛地將臉捂住,再松開時(shí)雙頰之上已是兩行長長的淚痕。 “父親他,并不是死在母親手里?!比菖寰联q豫了一瞬,道,“父親他是自愿舍身填靈,母親不必過度自責(zé)?!?/br> “你不用安慰我!”晏儂忽然伸出左手,掌中現(xiàn)出一個(gè)箭頭,箭頭之上還帶著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就是這支箭,我就是用這支箭殺的他。”晏衣痛苦地閉上眼,握住箭頭便往自己的左胸上扎下去。 容佩玖一驚,來不及阻止她,“母親這是何苦!” 鮮血很快涌出,浸紅了晏衣左胸的矢修服,她睜開眼,痛苦的眼神帶了一絲釋然,“總算好受些了?!?/br> “父親的靈魄便在母親眼前,父親若是知道母親如此傷害自己,又不知難過成甚么樣子?!?/br> 晏衣?lián)u了搖頭,“他恨我。他寧可死,也不愿再與我糾纏下去,他心里一定是恨死了我,寧可死也要躲開我,他是要懲罰我!” “父親舍身,并不是為了懲罰母親。父親舍身,是為了大義?!比菖寰列闹杏行┎粣偅案赣H冰壺秋月,并沒有母親所想的那樣狹隘?!焙袅丝跉?,語氣緩和了幾分,“他也不曾恨過母親。他臨走,曾說讓我好好照顧你,讓我不要恨你。” 晏衣抬起淚眼,“他……” “母親在此一站便是七日七夜,是想一輩子站下去么?父親希望母親好好的,母親就順了他的心愿罷。”容佩玖垂眸,終是牽起了晏衣的手,“回去罷?!?/br> 晏衣任她牽著,生平頭一回沒有抗拒她的碰觸,木木道:“回哪里?” “回云岫苑,回家,你與父親的家?!?/br> 聽見“云岫苑”三個(gè)字,晏衣呆滯的目光中才終于有了一絲波動(dòng),吶吶自語,“霞衣霞錦千般狀,云峰云岫百重生。云岫苑,是他送我的新婚之禮……” 好容易將木木癡癡的晏衣哄回了云岫苑,與素云一道安頓她歇了。七日七夜不眠不休,她的身體已是疲乏至極,頭才將將挨著枕頭,便沉沉睡了。 容佩玖長出了一口氣,走回自己房中,只覺得身心俱疲,說不出的累。午后的驕陽似火,暑氣蒸人,一路經(jīng)過檐廊,被暑氣一蒸,原本蒼白的臉色竟然暈出了兩圈酡紅,給人一種氣色紅潤的假象。走到房門前,伸手一推,抬眼便是一怔,心跳了跳,雙眼一亮,滿身的疲乏瞬間消散無蹤。 房中背對著她站了一人,修長俊逸的背影。 那人聞聲轉(zhuǎn)過身,一張清冷如玉的臉映入她的眼簾,她心里便是一澀。明明不過幾日不見,卻像過去了數(shù)十載。 褚清越看著她,一身重孝,難得一見的素色,面色紅潤,白衣紅顏,被身上的白衣白裳反襯得分外嬌媚。一張小臉雖然消瘦了一圈,雙眼卻是明亮,神采奕奕,整個(gè)人看上去反而更惹眼了??礃幼?,過得不錯(cuò)。他看著她,目光漸漸轉(zhuǎn)冷。 容佩玖眨了眨眼,忍住淚,提起裙角邁進(jìn)門,站在褚清越面前不遠(yuǎn)處,紅著眼看向他,心中卻是浮起一絲歡喜來,如同漣漪,一圈一圈在她心上漾了開去。 她唇角微微上揚(yáng),正要開口,卻看到褚清越皺了皺眉,朱唇一啟,問道:“你有了身孕?” 她茫然地挑了挑眉,一臉懵懂之色,“甚么?” 褚清越臉上浮起一抹不明之色,也不向她解釋,徑自走到她身邊,一把抓起她的右手,指端搭在她的脈上。凝神切了一會兒,緊皺的雙眉募地一松,臉上卻浮現(xiàn)一絲惱意,松開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好半天,嗤的一笑,神色嘲諷,“就這么舍不得我?” 她回望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不拿我當(dāng)一回事的么?如今使這些不入流的伎倆又是為的甚么?” 他唇角勾了勾,眼中卻沒有笑意,“你想要的時(shí)候,招招手我就搖著尾巴趕過來了。你不想要的時(shí)候,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在你心中,我是不是輕賤得很?你看,你隨便尋了幾個(gè)人,隨意找了個(gè)理由,我就上趕著來了?!?/br> “甚么不入流的伎倆?輕賤你?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我——” “行了!”褚清越打斷她,笑容消失,“沒懷孕也好,省得你我之間再牽扯不清?!辈[眼看了她一眼,“容佩玖,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你,你好自為之?!痹捯粢宦?,毅然轉(zhuǎn)身,消失在容佩玖面前。 ☆、第74章 極西之地, 不死城。 城門之外閃現(xiàn)一道玄色身影, 褚清越站在城門之外,抬手一揮, 城門轟然開啟。他走了進(jìn)去,城門在他身后緩緩合上。 兩頁石門相合, 砰然一聲巨響。緊接著, 便是更為巨大的響動(dòng), 整座城門在轟隆聲中漸漸朝黃沙中下陷,沒過多久,便完全沒入了黃沙之中??罩泄纹鹂耧L(fēng), 吹得漫天的黃沙飛舞, 昏天暗地的渾濁。不知過去多久, 狂風(fēng)停歇, 塵埃落定,不死城門周圍的沙丘全被移平…… 容佩玖望著褚清越消失的方向, 怔了一瞬, 猛地回過神,身形一閃,出了云岫苑。舉目而望,早已不見褚清越的背影。她略一停頓,便是縱身一躍,發(fā)了瘋似的朝著極西之地的方向掠去。 憑著記憶飛奔到不死城門大致的方位,停下一看,不由傻了眼。眼前, 是一望無邊的荒漠,黃沙連綿鋪排到與天邊相接之處,再見不到那一座座高高低低的沙丘,也再辨不出不死城門的所在之處…… 不死城消失了。 她如同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野鹿,孤零零地站在蒼茫無垠的黃沙中,茫然四望,惶惑地東奔西顧,卻再也找不到記憶中的綠洲。委屈與絕望像是洪流,一沖而過,帶走了她所有的力氣。 腳一軟,跌坐在黃沙上。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烈日漸漸減了光輝,暮暮西沉,最后一束刺眼的光斜射進(jìn)她的雙眸,她才似有了知覺般,抬手擋在眼前。閉上眼,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從眼眶簌簌撲落,無聲地滴在guntang的沙粒上,呲地被烤干,連水汽都不剩,像是從未存在過,就像不死城。 褚清越將他自己,也將不死城與其中千千萬萬的不死人,封藏在了地下。從此之后,只要他不愿,再不會有人能找到不死城。 斜陽繼續(xù)往下墜落,將她孤獨(dú)的影子越拉越長。日暮四合,夜色來襲,穹幕之上連顆星都沒有,涼風(fēng)漸起,寒意侵體。她打了個(gè)冷戰(zhàn),掙扎著站起身,伸手祭出魔言。 從前那么多次,遇到危險(xiǎn)時(shí),只要她祭出魔言,催動(dòng)術(shù)法,他總能及時(shí)趕到她身邊。不論她身處何方,他總能找到她。 她緊了緊抓魔言的手,募地閉上眼,縱身躍向半空。一道又一道殺修術(shù)法,如同五顏六色的煙花,綻開在漆黑空靈的荒漠之上,照亮了荒漠里的半邊天空。她不知疲倦地用魔言崔催動(dòng)著術(shù)法,直到靈力耗盡。 她站在漫天的花火與煙花中,等著他的出現(xiàn)。 她等到花火與煙花熄滅,黑暗重臨,等到了曙光的來臨,也沒有等到他。 天際第一束霞光破云而出時(shí),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魔言。沒有了他的本靈,她用魔言做甚么,他都不會再知道。失去了血紅珠的魔言,與她一樣,可悲又可笑。 她掩面,放聲大哭,生命中頭一次哭得像個(gè)無助的孩子…… 晏儂、容令怡與褚玄商一行回到云岫苑,卻未見到容佩玖。晏儂只當(dāng)她是與褚清越在一處,兩人已冰釋前嫌,心中甚是欣慰。當(dāng)即,對容令怡與褚玄商道了謝,感謝二人的陪伴,便讓他們盡管去忙自己的事。 容令怡也放下心來,加入了黃衣少年重建龍未山的行列。 只褚玄商心中隱隱擔(dān)憂,卻又不便說出口,便推說給黃衣少年們搭一把手,過幾日再回昆侖山,與晏儂一道在云岫苑住了下來。 黃衣弟子迫于容子修的壓力,沒日沒夜地重建,進(jìn)展迅速。除了云岫苑所在的薄刀峰,龍未山的三座主峰——朝露臺所在的七絕峰、天地樹所在的松云峰以及宗主與眾長老安身的方杜峰,基本已恢復(fù)原貌。至于其它支脈,容子修言道,不似主峰這般急切,可以循序漸進(jìn)慢慢修整。 黃衣弟子俱是松了口氣,終于有了喘口氣的時(shí)間。只在心中暗自納悶,宗主他老人家自從天地樹大難那一日之后,脾氣性情大變。從前只是嚴(yán)厲了些,嘴上不顯,對于族中弟子也還是愛護(hù)的,哪像現(xiàn)在,簡直是不把他們當(dāng)人看,這日以繼夜的,就差拿鞭子抽他們了。 還有宗主對景家的態(tài)度也很是讓他們心中不忿。明明不久之前才被景家的人找上門欺負(fù),那一日眾弟子受的屈辱還歷歷在目,這才過去過久,不報(bào)仇雪恥不說,反而要與仇敵結(jié)為同盟。原本以為白衣長老們斷然不會答應(yīng),誰知,除了處塵長老,其余長老竟然一致贊成,簡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便在黃衣弟子的忿忿不平與納悶不解之中又過去了大半個(gè)月的時(shí)光,容佩玖仍是未回,也沒有消息送回云岫苑。 晏儂認(rèn)為,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褚玄商便也以為,容佩玖是與自家堂兄和好如初,留在不死城了。這才放下心來,準(zhǔn)備打道回府。與晏儂和容令怡道了別,沿著竹林中的小徑下了山。 行至山腳,遠(yuǎn)遠(yuǎn)望見前方一個(gè)白色的人影,正朝著他的方向走來。那人走得很慢,瞧那身姿,帶著他熟悉的窈窕,像是容佩玖。她走得不甚穩(wěn),有些搖搖晃晃的,感覺隨時(shí)都會倒下似的。 褚玄商提腳一躍,飛到了容佩玖身前,將她仔細(xì)一打量,心下便是一驚——他從未見過她這副落魄的模樣。發(fā)髻松松垮垮,鬢邊、耳邊垂落著絲絲縷縷的碎發(fā),那朵素白小花掉在耳邊,眼看就要落下。雙眼無神,布滿血絲,滿臉臟兮兮的,有淚痕,還有沾上去的沙粒。白色的衣衫上也沾滿了黃沙,整個(gè)人瘦得厲害,下巴尖得仿佛來自沙漠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