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不然,體內(nèi)洶涌翻騰的暴戾之氣,那種恨不能毀天滅地,毀掉所有的肅殺與絕望,會讓他爆裂,讓他徹底崩潰。 他不能有事。至少在找回她之前,他要好好活著。只有活著,才能給她贖罪。 他不求她原諒,他對她犯下的罪惡,就是最最仁慈,慈悲為懷的菩薩也不能赦免。 那樣好的一個人。有著一副天底下最柔軟的心腸,出奇的溫良和善。 可他卻在她的心口上,捅下這世間最惡毒最致命的一刀。 凌逸軒喝得半醉半醒的腦袋,在深秋的夜風里,昏沉沉頭痛欲裂。 她喝下湯藥發(fā)作時的悲慘情景,他永生永世莫能相忘!那是她的劫,亦是他的夢魘。 那會,她望向他的眼神,充滿愕然與無盡的凄苦。她甚至不曾開口問他:“為什么?” 她不問,只因那一刻她已萬念俱灰生無可戀。她有多看重多期盼那個孩子,他最是清楚。他割了她的rou,剜了她的心?;钌鷬Z去了她全部的生氣。 她看著他的最后一眼,有驚懼有怨恨,還有深深的后悔。她用看生死仇人的眼光看他;用看魔鬼的眼神看他。 她陷入難耐的劇痛,無助掙扎的時候,她該有多恨!恨到咬著牙生捱,也不肯開口求他一句。求他救她,求他救救孩子,他們的孩子。 眼睜睜感受到孩子失去生命力,已無生機時,她該有多悔!有多后悔愛上他,愛上他這么個親手殺死親生子的劊子手! 她走的決絕,離開前將他送她的玉佩留了下來。他知她意在告訴他:她與他自此恩斷情絕! 猶記得,他送她玉佩待她收下后,告知她,這是只有凌家媳婦才能佩戴的信物。她收了便要做他的妻子。她聽到后,那羞澀又歡喜的俏模樣,那樣的嬌憨那樣的美。 那一瞬永遠的定格在他心里。在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之際,無數(shù)個相思熬煎的時刻,一次又一次浮現(xiàn)在他眼前,歷久彌新。 如斯溫柔的人兒,冷下心后,卻是說走就走,半點不拖泥帶水。她就那么走了,一去不回頭。 “湘兒,湘兒……”凌逸軒頓住腳步抱著頭痛苦呢喃。月色下的高大身影煢煢孑立,蕭索而悲絕。 小半晌后,他努力克制住心中難以自持的傷痛,抬步繼續(xù)前行。雖喝了不少,已有些酒意上頭,但他行路穩(wěn)健步履輕而快,象只大貓般矯捷而優(yōu)雅。 從背影上完全看不出這是個臨近醉酒的人。只細瞧他的臉,方能看出些端倪。他白皙的俊臉染上了薄紅,一雙幽深黑眸水洗似濕意氤氳,帶著蒙蒙水汽,瞅著格外潤濕清透。 他熟門熟路穿過回廊,拐過小徑。朝府中后山方向直行而去。一盞茶的功夫后,他走近山腳一處峭壁,拂去壁上已頹敗凋落得稀稀落落的,攀巖植物密集的纏藤,修長的手指熟稔的按了某個隱蔽的機關(guān),那峭壁徑自沉沉現(xiàn)出一道細縫,寬窄度堪堪能容得一個人進出。 凌逸軒閃身進去。須臾,那道縫隙又自緩緩合攏,直至嚴絲合縫。若非親眼所見,大抵不會有人想得到,這里會有這么個神秘封閉的場所。 凌逸軒進去的是凌家祖上早年間,為躲避戰(zhàn)亂自建的一個山中密室。即與現(xiàn)代防空洞的功用一樣。 目前知道這個密室的人,普天下只有屈屈三個人:凌逸軒,何湘和時靖瀟。 哦,還有一個人,秦稹。也是他今天要找的人。 事實上,這個石室在之前,就是凌逸軒自己也沒上過心。當下君主圣明,國泰民安。這個密室?guī)谉o用武之地。遂一直閑置,因為廢棄了太久,以至于基本被遺忘,平日無人提及。便是蘭煙對此亦然一無所知。 若非當日湘兒生死攸關(guān),他也不會急中生智想起,這個幼年時聽父親提到過的石室。如今這個密室到底派上了用場,成為了一個人的專屬囚室。秦稹的地獄。 凌逸軒打開火折子,點燃壁上的火把,原本漆黑陰暗的室內(nèi)有了光亮。室內(nèi)惡臭熏天,污濁之氣令人作嘔。 一個雙手吊著鎖鏈,蓬頭垢面形銷骨立的虛弱身影,遲滯片刻后緩緩抬起了頭。這個人衣衫襤褸,渾身臟污。 滿頭滿臉的毛發(fā),亂蓬蓬交錯成團。發(fā)須灰白,瞧著有些年紀了。這人瘦得可憐,毛發(fā)覆蓋下的臉早已瘦脫了相。 吊在半空中的兩條褲管輕飄飄,空蕩蕩。竟然是個沒有腿的人。這個人便是秦稹。 他并非天生沒有腿,他的腿乃是凌逸軒生生砍斷的。 秦稹努力睜開眼,長久不見光亮的眼睛,便是在毛發(fā)的掩映下,也還是感覺到刺目。 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白天黑夜。不知自己被關(guān)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石室里,有多久了?大概是很久很久了吧,久得他時時刻刻度秒如年。 他望著眼前的魔星,眸中閃過驚惶,頃刻那畏懼轉(zhuǎn)化為認命。他認命的閉上眼。人為刀俎,他為魚rou。砧板上的rou,哪里逃得了。 凌逸軒望著秦稹,眼里凝聚的狠戾令人心驚。這是他今生最大的仇人。是害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殤的罪魁禍首。 他恨不能剝他的皮,抽他的筋。生啖其rou,生飲其血,將之碎尸萬段捻成rou泥。 可是,他要忍。他不能讓這賊子就這么死去,不能! 他要秦稹活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著。讓他輕易死去,萬難消他心頭之恨。每每思念湘兒,痛不欲生之際,他便要過來,折磨秦稹一番。 他拿起掛在壁上的長鞭,劈頭蓋臉對著秦稹唰了下去。他用著狠力,秦稹瑟縮著,發(fā)出暗啞的嗚咽聲。 為防止他咬舌自盡,凌逸軒割去了他的舌頭,爾后為他止血療傷。使得他不得不活著。 凌逸軒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身上,一刻不停。他身上已是血跡斑斑,皮rou被揭下來的尖厲劇痛讓他本能的想求饒。他嗚嗚直叫,一聲又一聲。 凌逸軒充耳不聞,沖天的仇恨讓他的眸子變得猩紅,整個人仿似地獄里來的索命修羅,周身散發(fā)的嗜殺氣息,森冷陰寒。 半個鐘后,凌逸軒打得累了,他扔掉鞭子,直勾勾看著面前奄奄一息的可憐蟲。秦稹身上破爛的衣服已經(jīng)成了血衣。 他不會讓他死的,想死去得到解脫,休想! 凌逸軒與時靖瀟曾經(jīng)兄弟情深,情同手足。他跟著時靖瀟學得不少岐黃之術(shù),算得上粗通醫(yī)理。 他每發(fā)泄一次,秦稹都要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但每一次,他都會將這賊子從閻王殿前拉回來。 有一回,就是他砍斷秦稹雙腿的那一次,秦稹差點回不來。為保他的命,凌逸軒給他喂了當世罕有稀世難求,堪比神仙藥的續(xù)命丹。 此丹為時靖瀟獨門煉制,因材質(zhì)找尋,極度刁鉆不易得;且對煉制條件的要求,更是苛刻到兇險的地步。是以,世間此丹僅得三枚。絕無僅有的三枚。百年之內(nèi)都不可能再有。 不說,當今天下難得有人,能超越時靖瀟的醫(yī)術(shù)與武功,不說那丹藥的配方為時靖瀟獨創(chuàng),單那丹藥所需的一項——蓮霄花便是無價之寶,萬金難求。 那花開在苦寒之地,沒有高深功力的人,在那一時半刻也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