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蓉道：“您別自責(zé)，醫(yī)生說是胎停孕，跟您沒一點關(guān)系?！?/br>
    “可能這就是命吧?！崩先思矣挠膰@息。

    ……

    清宮手術(shù)，是不需要麻醉的。

    宋傾城躺在手術(shù)臺上，腦海里還想著中年女醫(yī)生對江遲劈頭大罵的話：“你自己就是個醫(yī)生，不知道孕婦要定期做檢查？這都已經(jīng)一個多星期，要不是這次出血，她這zigong以后就成擺設(shè)了！”

    江遲背了鍋，中年女醫(yī)生也不聽他解釋，訓(xùn)完人又去問宋傾城。

    醫(yī)生的語氣十分冷淡，顯然看不慣這些年輕人不把孩子當(dāng)回事的行為，被問及以前是不是有過流產(chǎn)病史，宋傾城除了腹痛，還有些尷尬：“沒有，是第一次?！?/br>
    “……”醫(yī)生瞅她一下，眼神帶著些狐疑。

    江遲急著問：“到底怎么個情況？”

    “胎停孕，也就是胚胎死亡，以前沒有流過產(chǎn)，那就是zigong、染色體或內(nèi)分泌方面的問題，這原因多種多樣的，一時也說不清，還是先做手術(shù)吧?！?/br>
    宋傾城聽到‘胚胎死亡’幾個字，整個人如墜冰窖，加上醫(yī)生剛才說已經(jīng)一星期，特別怕出現(xiàn)誤診的情況，低聲道：“我不久前在人民醫(yī)院做過孕檢，當(dāng)時各項數(shù)據(jù)都在正常范圍內(nèi)?！?/br>
    她今天去郁家沒背包，要不然能把化驗單給醫(yī)生看看。

    女醫(yī)生聞言，露出訝異的神色。

    可能是聽懂宋傾城的意思，女醫(yī)生倒沒不高興，讓她躺回去又檢查一遍，最終仍然確診為胎停孕。

    “有些情況，不做b超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

    這是女醫(yī)生最后說的話。

    手術(shù)的過程里，宋傾城很清醒，感覺到冰涼的器械時，搭在旁邊的雙手緩緩攥緊。

    醫(yī)生見她一聲不吭，不像其她做手術(shù)的女生，不是嬌滴滴的抽泣就是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不由抬頭多瞧了幾眼，聲音從口罩后傳來：“女孩子還是要自愛，你年紀(jì)不大，身體素質(zhì)好，不表示真的沒半點傷害?！?/br>
    宋傾城聽了，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應(yīng)。

    。

    宋傾城不清楚手術(shù)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明明身體有疼痛不適，卻因為躺了太久，眼皮開始打架，意識跟著昏昏沉沉，到后來睡了過去。

    再醒來，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透。

    宋傾城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醫(yī)院的病房，左手傳來涼意，低頭，看見手背上的輸液針。

    “醒了？”一道溫柔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宋傾城轉(zhuǎn)頭望去，郁明蓉正反手關(guān)門，另一手上拎著保溫杯。

    郁明蓉走過來：“我剛下樓去拿家里送來的雞湯?！?/br>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保溫杯，把湯倒進碗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這雞是農(nóng)村人家養(yǎng)的，土生土長的草雞，許阿姨買來后燉了好幾個小時，你現(xiàn)在身子虛，正是要進補的時候，剛才也跟醫(yī)生商量好了，讓你在這兒先住兩天?！?/br>
    孩子沒了的事，郁明蓉只字未提。

    宋傾城看著忙活的郁明蓉，記起外婆，開口向郁明蓉詢問。

    郁明蓉道：“放心吧，老人家沒事，一直在這里陪著，剛才被大嫂勸著去晚飯?！闭f著，把湯碗遞給床上的人兒：“來，先把湯喝了。”

    宋傾城背靠著枕頭，其實不餓，有些反胃的感覺，但還是把碗接了過來。

    郁明蓉看她情緒不高，特別是在燈光下，襯得宋傾城蒼白的臉色近乎透明，自己也是做母親的人，自然能理解失去孩子的心情，哪怕小姑娘嘴上什么都不說，暗暗嘆了口氣：“你年紀(jì)還小，以后有的是機會，這次是個意外，過去的隨它過去，不要太耿耿于懷。”

    宋傾城莞爾，她不哭不鬧，反倒讓郁明蓉對她多了幾分心疼。

    “大嫂已經(jīng)給老二打過電話?！庇裘魅爻鲅园参浚骸澳惝?dāng)時沒醒，也就沒把你叫起來，你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就是把身體養(yǎng)好，其它事等老二回來再說?！?/br>
    沒一會兒，付敏回來了。

    吃完飯，她送老人回樓上病房，然后才過來這里。

    付敏看到宋傾城已經(jīng)醒過來，眉頭一松，好聲詢問了遍她的身體，確定宋傾城沒什么大礙，她才放下心來。

    哪怕孩子是因為胎停孕才沒的，但今天鬧出這么一出，付敏覺得是自己辦事不力。

    郁明蓉打算留下來陪夜，宋傾城知道她家里有孩子，開口拒絕：“我真的沒事，可以照顧好自己，如果有問題，我會按鈴喊護士。”

    見她真不愿意人陪著，郁明蓉也沒再勉強。

    付敏說：“我今晚不回去，就在樓上，有事給我打電話?！?/br>
    這些年付敏為了方便照顧丈夫，經(jīng)常晚上都不回郁家，而是睡在病房的休息間。

    宋傾城點頭，唇邊露出一抹淺笑。

    ……

    付敏跟郁明蓉離開后，宋傾城靠在床頭，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回想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轉(zhuǎn)折太大，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失去卻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隔著被單，她把手放在小腹的位置。

    那里的變化不大。

    來去匆匆，不曾引起什么動靜。

    她好像還沒適應(yīng)那種失去孩子的悲痛心理。

    宋傾城在床柜頭上瞧見自己的手機，她伸手拿過來，解鎖后點開通訊錄，翻到最后，看著郁庭川的名字，過去半晌，她又稍稍往上翻，給沈徹打了個電話。

    沈徹來的很快，還帶來一份宵夜。

    一進門，他就瞧見宋傾城正拿著手機玩消消樂。

    “你倒是還有心情?！鄙驈劂馈?/br>
    宋傾城抬頭，聞到粥的香味，也注意到沈徹穿著拖鞋，勾起唇角：“就這么急著過來見我？”

    “是啊，急死了！”

    沈徹送她一記白眼，把裝粥的外賣袋放到床頭柜上，發(fā)現(xiàn)手邊有一碗雞湯。

    他扭頭問：“怎么不喝？”

    “有些油膩，提不起胃口?！彼蝺A城放下手機，探身想看是什么粥。

    沈徹把她按回去：“都這樣了，還不老實。”

    “又不是生完孩子下不了床，搞得我好像已經(jīng)是半殘廢?！?/br>
    沈徹體諒她是個病人，懶得跟她斗嘴，拖過椅子坐在旁邊看著宋傾城喝粥，宋傾城可能是真沒胃口，粥喝的很慢，卻也沒有丟開調(diào)羹說不喝了。

    沈徹看著她偏蒼白的嘴唇，終于忍不住問：“今天出什么事了？怎么孩子說沒就沒了？”

    “不是今天沒的?！彼蝺A城沒抬頭：“胎停孕，今天才發(fā)現(xiàn)而已?！?/br>
    病房里，陷入短暫的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沈徹才開口：“你有沒有告訴郁庭川？”

    宋傾城說：“他家里給打了電話?！?/br>
    這種事，還是通過郁家人傳到郁庭川的耳里……

    本來就是因為孩子才要結(jié)的婚，現(xiàn)在孩子沒了，宋傾城在郁家乃至郁庭川那兒的處境，可想而知會變得多么尷尬。

    “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鄙驈貑枴?/br>
    宋傾城抬眼，見他比自己還憂心，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禁被逗樂：“沒打算，順其自然吧，總不至于殺了我給孩子償命?！?/br>
    沈徹道：“要不，你給郁庭川打個電話，跟他說明一下情況，畢竟誰也沒想到會這樣?！彼麏Z走宋傾城在用的調(diào)羹，把手機往她手里一塞：“打吧，剛好我在這兒，他要是興師問罪，我也能給你出謀劃策?！?/br>
    “不打?！彼蝺A城把手機放回去：“沒什么好說的，該知道的他都已經(jīng)知道了?！?/br>
    沈徹看她這么漫不經(jīng)意，更加的放心不下，不想說喪氣話，但真的擔(dān)心她沒了孩子要怎么辦，還沒有登記，婚禮也沒舉行，現(xiàn)在這樣，隨時都能取消。

    宋傾城突然道：“可能是我得意過頭，所以老天要懲罰我一下。”

    說著，她沖沈徹笑了笑：“前天陸韻萱來找我，想讓我?guī)完懠业纳?，我就讓她去給外婆的病房拖地，看到她明明不甘心卻不得不俯首作低，我覺得挺出氣的，后來在沈摯那里，我也好好的炫耀了一把，結(jié)果不到兩天，報應(yīng)就來了，做人還是不能太猖狂，要不然真會被雷劈。”

    沈徹臉有些黑：“我不知道，原來你還信這個?！?/br>
    宋傾城點頭，煞有其事：“以前是不信，現(xiàn)在不好說。剛才我想起上回在廟里求的簽，趁著你還沒來，我就上網(wǎng)查了查，那簽的意思大概是，不是你的不要強求，挺有警醒作用的，只不過，之前我一直不以為然。”

    “這么下去，我看你遲早看破紅塵。”

    宋傾城緩緩笑起來：“現(xiàn)在做尼姑薪酬挺高的，不過要求碩士學(xué)歷，我不達標(biāo)?！?/br>
    沈徹又把話題兜了回去：“這個孩子，既然掉了就掉了吧，郁庭川三十幾歲，不是五十幾歲，也還沒絕精，以后肯定還會有的?！?/br>
    宋傾城聽了這話，笑容淡下來，只余唇邊淺淺的弧度。

    過了會兒，沈徹又道：“我已經(jīng)辭了皇庭的工作，最近打算出去旅游?！?/br>
    聞言，宋傾城抬起頭看向他。

    皇庭的薪酬待遇很不錯，沈徹也不是隨性而為的人。

    沈徹動了動喉結(jié)，沒有隱瞞宋傾城：“那個人回來南城了，昨天帶他老婆去皇庭，我在過道上看到他們?！?/br>
    “季涼城？”宋傾城說了個名字。

    沈徹沒有否認(rèn)。

    季涼城，沈徹過去喜歡的男人。

    可能現(xiàn)在依舊喜歡著。

    有些人會成為朋友，或許因為類似的經(jīng)歷，她跟沈徹就是如此。

    宋傾城問：“打算什么時候走？”

    “就這兩天吧?！?/br>
    沈徹說著，看了看她，似乎在猶豫著推遲行程。

    “不用管我，我現(xiàn)在挺好的?！边@些年她已經(jīng)夠麻煩他，不能成為人的拖累。

    沈徹走的時候，已經(jīng)快晚上十一點。

    宋傾城沒立刻睡覺，用完洗手間出來，瞧見外面的月亮又圓又亮，改變方向走去窗邊，皎潔的白光灑在身上，似乎帶著些不為人知的冷然。

    她抬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可能是真的沒有緣分吧。

    宋傾城低聲道：“要是真有神靈，希望你下次找個好人家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