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江遲臉上詫異：“婚禮不是沒幾天了，這個時候回老家？”

    郁庭川把玩著打火機，一時沒有接話。

    江遲看著神色平靜的老友，著實有些想不透：“那這婚禮還辦么？你不挺喜歡這小姑娘的?！?/br>
    “先往后推一段時間?！庇敉ゴㄩ_腔道。

    “什么意思？”江遲有些沒聽懂，稍作停頓，像是思考了一番，開口問：“是不是真像老顧說的，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發(fā)現(xiàn)小姑娘沒有想象中的好？”

    郁庭川吐出一口煙，緩緩道：“鉆進死胡同里出不來，倒不如給她時間空間讓她自個兒想明白，省得拘在身邊彼此都不痛快。”

    江遲笑：“你這心夠大的，我聽說水鄉(xiāng)出俊男，你把人放回去，當心她找到合適的，一去不復返?！?/br>
    郁庭川聽了，跟著一笑。

    江遲見他這樣，忍不住擠兌他：“這事的風險可不小，小女孩說不好，要是哪天她真不再搭理你，這婚禮就要無期限延遲了?！?/br>
    “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做?！庇敉ゴㄕf：“她對我怎么樣，會不會跟著別人跑，現(xiàn)在基本可以篤定。”

    江遲笑問：“你這是對自己太有自信，還是堅信女人的忠貞程度?！?/br>
    “自信算不上?！庇敉ゴǜ┥恚鶡熁腋桌锟臒熁遥骸坝行﹩栴}既然存在，終歸要解決，她又是性格偏固執(zhí)的那類人，思來想去，覺得暫時放手是最明智的做法，我手頭也有些事情，趁這次往日本走一趟，其它的，回來再說?！?/br>
    “咱倆認識這么多年，第一次見你這樣……”

    江遲沒說下去，滿心的感慨：“感情的事，最經(jīng)不起兩地分離，就這么讓她走了，你倒是心胸寬廣，換做我，就算上了飛機，也得把人給逮回來?！?/br>
    郁庭川的眼底含了笑意：“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最重要的是用對方法?！?/br>
    “你說的一套一套，做起來恐怕沒這么容易?！苯t道：“我就不信你真的完全沒一點不放心?！?/br>
    郁庭川沒搭腔，過了一會兒才道：“最起碼能弄清楚一些事，讓她知道，離開還是留下，不像嘴里說的那么簡單?！?/br>
    江遲長嘆一口氣：“現(xiàn)在的小女孩真的不能小瞧。”

    說著，他抬頭看向郁庭川，笑著打趣：“如今的老男人也沒差到哪兒去?！?/br>
    。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余饒市。

    傍晚下過雨，四合院里的青石地面濕漉泛著水光，已入深秋，院子中央的那株梧桐，已從盛夏的枝葉繁茂變成滿樹金黃。

    老太太在廚房擺好碗筷，走去隔壁，敲了衛(wèi)生間的門。

    “洗好了快出來，這幾天降溫，別凍著自己?！?/br>
    話音剛落，衛(wèi)生間的門就從里面打開。

    宋傾城正歪頭用毛巾擦濕發(fā)，看到系著圍裙的外婆，緩緩微笑起來：“其實還好，也就穿衣服的時候有些冷?！?/br>
    她身上穿著家居服，在降溫的時節(jié)顯得單薄，白皙皮膚透出沐浴后的紅暈，五官明艷又安詳，一頭濃密潮濕的黑色長發(fā)，被她裹在玫紅的干發(fā)巾里輕輕擦拭，猶如待放的薔薇花，卻又充滿生活氣息。

    老太太催促道：“先去把外套穿了，然后過來吃飯。”

    等宋傾城走進廚房，飯菜都已經(jīng)上桌，因為近期天氣轉(zhuǎn)涼，外婆的身體比在南城的時候好了不少，不用氧氣管，說話走路也不至于太喘。

    見老人家正在掀電飯煲的蓋子，宋傾城立刻拿起碗過去：“飯我來盛吧，您先去坐?！?/br>
    老太太沒跟她爭。

    把飯勺遞過來，自己摘掉圍裙坐去桌邊。

    宋傾城盛了兩碗飯放在桌上，然后拖過椅子，剛坐下，聽到老人家說：“這兩只嗆蟹是孟浩他mama送來的，很新鮮，是自家腌的?！?/br>
    說完，外婆抬頭，看了看宋傾城臉上的神情。

    見外孫女沒任何異樣，老太太暗暗嘆息：“這已經(jīng)不是他家第一次送東西過來，開始只當是鄰里間的客氣，后來……我也不敢再收，今天這螃蟹還是硬放在咱們家門口的?！鳖D了頓，老太太又道：“我看孟浩挺不錯的，比你大兩歲，自從咱們回來，他家?guī)土瞬簧倜?。?/br>
    宋傾城剝了只螃蟹，然后抽兩張紙巾擦手，一邊說：“您放心，為表達感謝，我明天就買些排骨給他們送過去?！?/br>
    外婆端起飯碗：“你就繼續(xù)跟我裝傻?！?/br>
    宋傾城莞爾，卻沒有接話。

    晚飯后，宋傾城在廚房收拾一番，趁著天還沒黑透去胡同口倒垃圾。

    不同于七年前那會兒，現(xiàn)在的桐梓巷附近，相識的鄰居搬走不少，很多房子都拿來租給外來打工的人，像外婆口中的孟浩一家人，則是余饒別處的拆遷戶，安置小區(qū)還沒建好，市里房價高，所以租住在桐梓巷這邊。

    從四合院出來，宋傾城恰巧碰到拎著垃圾桶的孟母。

    孟母笑著問：“去倒垃圾？”

    “對?！彼蝺A城也微笑，叫了聲孟浩mama，客套幾句，然后去胡同口。

    胡同外的路邊，霓虹燈已經(jīng)紛紛亮起。

    這幾年，余饒的城建發(fā)展很快，桐梓巷位于鎮(zhèn)上，也是余饒最富裕的鄉(xiāng)鎮(zhèn)，桐梓巷周圍新造了兩個高檔小區(qū)，連帶著基礎(chǔ)設(shè)施都開發(fā)起來，除去超市跟電影院，商鋪開了一排又一排。

    不到幾分鐘，宋傾城倒完垃圾回來。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在屋檐下就聽見里面?zhèn)鱽碚f話聲。

    “這孩子長得好，說話也是軟綿綿的，聽到她喊我孟浩mama，我心里聽著就老舒坦?！?/br>
    外婆笑：“那是你沒見過她使性子，頭疼的要命?！?/br>
    孟母嘆氣道：“我以前就想生個女兒，可惜肚子不爭氣，加上國家計劃生育，現(xiàn)在看到別人家的女兒，特別是像傾城這樣乖巧懂事的，忍不住的喜歡?！?/br>
    老太太聽人夸自己外孫女，只笑笑，倒是沒有順著桿子自吹自擂。

    孟母先有些沉不住氣，干脆挑明：“過了年，傾城就二十三歲，老外婆，該找外孫女婿咯！”

    外婆說：“我急也沒用，還是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思?！?/br>
    “那您覺得我們家孟浩怎么樣？”

    這話一出，廚房里的氣氛微妙起來。

    孟母開門見山的道：“孟浩跟著他爸爸當施工員，年后工資也有七千一個月，他爸爸的話，這兩年年薪也漲到十四萬，我們夫妻倆是這么打算的，先給孟浩買輛車，等到他確定好結(jié)婚對象，再給小兩口買一套大平方的商品房。”

    宋傾城在外面聽到這些話，沒再進去，在門外放下垃圾桶就回了房間。

    四合院是幾十年前的老建筑，看著有舊時韻味，就居住條件這一點，還是稍微差了些，宋傾城的房間早年裝修過，盡管是很簡單的鋪地磚和貼墻紙，但推開門進去，還是給人煥然一新的視覺效果。

    在房門口換了棉拖，宋傾城進去后，沒忘帶上房門。

    比起外面，房間里暖和許多。

    宋傾城脫掉外套，隨手搭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頭發(fā)有些潮濕，去拿電吹風，拉開抽屜先看到的是一瓶包裝嚴實的紅酒。

    她注視著紅酒，手還握著抽屜上的拉環(huán)。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

    宋傾城聽到開門聲，迅速回過神，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進來的是外婆。

    “孟浩mama走了？”宋傾城邊問邊合攏抽屜。

    外婆進來后，在床邊坐下，望著靠在書桌上的傾城，想了想，還是把事情說出來：“孟浩他mama剛才跟我講了，她的意思，很希望你做她家兒媳婦，我看得出來，不管是她還是孟浩，都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你?！?/br>
    宋傾城說：“我看真心實意喜歡的，是咱們家也要拆遷的消息?！?/br>
    “怎么能這么說人家？”外婆不贊同她的話。

    “我說的是實話啊?！彼蝺A城回過身，邊收拾書桌邊道：“薛敏家有親戚在拆遷辦，桐梓巷拆遷，到時候賠的不少，按咱們家的面積，除去一套房子，還能拿二十幾萬現(xiàn)金。”

    外婆說：“那不挺好的，他家拆遷，咱們家也拆遷，結(jié)了婚，你們小兩口總不至于為房子發(fā)愁?！?/br>
    見宋傾城不搭話，外婆只能自己說下去：“結(jié)婚過日子，肯定沒有談戀愛來的純粹，這個你也要理解，我覺得他家不錯，也是看準孟浩他mama以后不會是個刁婆婆，你在他們家不至于被拿捏受罪?！?/br>
    宋傾城放下手里的筆筒，看向外婆：“那是因為您沒告訴他們我以前的事兒，如果他們知道我——”

    老太太打斷了她：“現(xiàn)在年輕人，婚前同居的不少，我聽說孟浩以前也談過女朋友?！?/br>
    宋傾城微笑：“那要不這樣，下次孟浩mama再來，咱們開誠布公的談?wù)??！?/br>
    “……”老太太作勢瞪她一眼。

    宋傾城道：“再說，我也不喜歡孟浩?！?/br>
    外婆嘆了口氣：“喜歡一個人又能多長久，倒不如選個合適的，才能把日子好好過下去?！?/br>
    宋傾城卻格外堅持：“他不是我中意的類型?！?/br>
    “那你中意哪種類型的？”外婆問。

    “……”

    宋傾城沒有作聲。

    外婆說：“孟浩個子不矮，也有一米七五，戴著眼鏡，人長得白又秀氣，跟你的沈摯哥哥是一個類型，你以前不老喜歡纏著沈摯，現(xiàn)在怎么又不喜歡他這種了？”

    宋傾城低聲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為什么。”

    老人家看她這么執(zhí)拗，心里嘆氣，卻也不強逼著她跟孟浩交往：“你要是真不愿意，孟浩他媽那里，我就直接拒絕了?！?/br>
    等外婆出去，宋傾城關(guān)了門，一時思緒萬千。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看男人的眼光，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生變化的。

    孟浩是長得不錯，但在她看來卻太過青澀，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愛好習慣，讓她覺得這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晚上睡覺前，宋傾城如往常那樣刷朋友圈。

    沈徹又上傳了些風景照片，是他下午在九寨溝拍的。

    近兩個月，沈徹還在全國各地窮游，經(jīng)歷了被扒手機被偷錢包差點被拐去傳銷后，依舊沒有返回南城的意思。

    宋傾城給面子的在那些照片下按點贊。

    第二天，宋傾城醒過來，差不多早上七點的樣子。

    自從她回余饒，都是這個點起床。

    十一月末，氣溫驟降，哪怕是南方地區(qū)，外出也要裹棉襖圍巾。

    宋傾城換好衣服，取了衣架上的包跟圍巾出門，外婆年紀大，習慣五六點起來，已經(jīng)準備好早餐。

    喝下一碗粥，宋傾城拿著半根油條去上班。

    回到余饒的那天下午，宋傾城去超市買日常用品，在那里偶遇了薛敏。

    上回跟薛敏聯(lián)系，還是在陸家的時候。

    薛敏打電話告訴她沈摯要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