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宋傾城低頭問他。

    joice看懂她的唇語，在窗口瞅了瞅，最后選定一盤rou沫蒸蛋。

    不同這處，此刻病房里的氣氛不算融洽。

    “joice暫時就在南城讀書，遇上放假的日子，我會來接他回北京?！蹦焦全h沒讓慕清雨開口和郁家父子談，怕女兒一言不合就跟人吵架，她盡量把話說得和氣：“我問過joice的意見，他想和爺爺一起住，如果實在照顧不過來，先給孩子報一所寄宿制的學(xué)校。”

    在國內(nèi)，寄宿制的小學(xué)不是沒有。

    這類大多數(shù)是私立學(xué)校，譬如元維，里面也有小學(xué)部，收費昂貴，寄宿制，一般家庭都承擔(dān)不起每學(xué)期四萬的學(xué)費。

    只不過joice身有殘缺，不適合去這種貴族小學(xué)就讀。

    慕谷玥說著，目光落在郁庭川身上：“joice這幾年都跟mama生活在一起，性格偏柔，不能百分百說是好事，你現(xiàn)在再婚，能投放在joice身上的精力只會少不會更多?！?/br>
    稍作停頓，慕谷玥又開口：“我知道，不管是清雨還是慕家，沒有理由讓你再為這個孩子做什么，這些年你能去澳洲探望孩子，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現(xiàn)在把孩子留在南城，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br>
    郁庭川端起茶杯，從頭到尾沒怎么開口說過話。

    倒是郁林江，聽了慕谷玥的話，接腔道：“joice馬上要八歲，在讀書的問題上不該再這樣耽擱，孩子今后就住在老宅，平日上下學(xué)我會派人接送，家里常年請著保姆，一個孩子照顧得過來。”

    這時，慕清雨慢聲開口：“家里不是有大嫂，她自己生過養(yǎng)過孩子，讓她幫忙照看joice，想必不是多難的事?！?/br>
    此言一出，病房里陷入死寂。

    “她生下一個女兒，之后身體就虧了，再也不能受孕，joice那么乖巧，大嫂看著這個孩子，多少能彌補一些心里缺憾?！?/br>
    慕清雨的語氣輕描淡寫，聽的人卻心思各異。

    郁林江的臉色當(dāng)即不好看。

    “joice已經(jīng)長大，繼續(xù)跟我待在澳洲，以后只會越來越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長什么樣——”

    慕清雨這番話沒有說完的機會。

    郁庭川把杯子放回骨碟，發(fā)出清脆的磕碰聲。

    “……”慕清雨放在腿上的手指收緊。

    病房內(nèi)再次安靜。

    過去片刻，郁庭川先開腔：“孩子可以留在南城，唯一的條件，這個孩子以后的撫養(yǎng)權(quán)，必須轉(zhuǎn)到郁家這邊。”

    慕清雨轉(zhuǎn)頭去看說話的郁庭川，男人的五官線條剛直，一如他此刻的腔調(diào)，聽著不以為意，實則強硬不容商量，襯衫領(lǐng)口的棱角，讓他看上去愈發(fā)不近人情。

    “這是清雨唯一的孩子?！蹦焦全h蹙起眉頭。

    要是讓出撫養(yǎng)權(quán)，以后慕清雨或者慕家人想見joice，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容易。

    暫時養(yǎng)在郁家，和撫養(yǎng)權(quán)歸郁家，是完全兩碼子事。

    郁庭川稍稍往后靠著沙發(fā)，西褲下的長腿交疊，雙手交扣搭在腿上，拇指漫不經(jīng)意的撫著虎口：“郁家的孫輩現(xiàn)在不是就這一個孩子，以后我父親也不會只有這個孫子，既然是郁家的子孫，撫養(yǎng)權(quán)歸郁家，算不上什么授人話柄的新聞，這樣做，現(xiàn)在來看，也是皆大歡喜的結(jié)果?！?/br>
    慕清雨的胸口犯悶，顧不上這是醫(yī)院，點了一支女士涼煙，淡淡的煙草味縈繞在呼吸間，她的視線鎖著郁庭川：“如果我不答應(yīng)呢？”

    “那就沒有繼續(xù)談下去的必要?！?/br>
    說著，郁庭川放下長腿，從沙發(fā)站起身：“等你們想清楚商量好了，再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fù)。”

    慕谷玥張嘴，卻無話可說。

    恰在這時，西褲口袋里的手機響。

    郁庭川拿出手機，來電是總經(jīng)辦的座機，他站在沙發(fā)邊接電話，簡單答了幾句，收線后先行離開。

    事情談不攏，不歡而散是再正常不過的結(jié)果。

    郁庭川出去沒多久，郁林江也不再久留，放下茶杯走人。

    病房內(nèi)，只剩下慕清雨母女倆。

    慕谷玥無奈，收回目光看向女兒，慕清雨靠著輪椅，舉著指間的那截香煙，還維持著郁庭川離開時的動作。

    “我都搞不懂你想做什么?！蹦焦全h嘆息。

    慕清雨垂下眼睫，過了會兒幽聲道：“我就是想多見他一面，如果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了郁家，往后我不知道該找什么樣的理由?！?/br>
    “他的態(tài)度你也看到了?！蹦焦全h望著執(zhí)迷不悟的女兒：“你與其把心思放在沒著落的事上，不如好好照顧joice，你執(zhí)意要把孩子留在南城，我終歸是有些不放心。”

    慕清雨卻說：“沒什么好不放心的，這孩子反正聽不見不會說話，更差也差不到哪兒去?！?/br>
    慕谷玥看不得女兒這樣輕視外孫：“不管孩子怎么樣，都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想把孩子留在南城，我可以不反對，但是你不能這樣糟踐孩子！”

    “那您還想要我怎么樣？”慕清雨的眼里盈滿淚光，深吸了口氣，眼周泛紅：“是，我現(xiàn)在這樣是自作自受，但是他們郁家難道沒有錯么？合著伙騙我生下這個孩子，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別說吃兩片墮胎藥，就是把整盒都吃下去，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慕谷玥道：“如果你當(dāng)年能這樣想，放下那些不該有的心思，現(xiàn)在何至于落到這種田地？”

    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慕清雨回憶起過往的種種，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想起自己癡心愛著那個男人，結(jié)果對方并未把她放在心上，而她被所謂的愛蒙蔽雙眼，真正認清自己的內(nèi)心卻為時已晚。

    落到今天這一步，她確實怪不得任何人。

    想到郁庭川握住宋傾城手的那幕，慕清雨心如刀絞，回想著他溫柔的眼神，還有嘴邊隱隱的笑容，這是他跟自己那段婚姻里所不曾有的，自己那時候帶給他的只有負面情緒跟不斷的哭訴，連帶著兩人獨處的時候，感覺空氣都是壓抑的。

    ……

    宋傾城看著joice吃完最后一勺米飯，從包里拿出紙巾遞過去，joice接過紙巾，用蹩腳嘶啞的童音說了謝謝，然后兩小手拘著紙巾擦嘴角，擦完沒把紙巾亂扔，而是放到餐盤里。

    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宋傾城不禁微微一笑。

    懂禮貌愛干凈的小孩總是惹人喜歡。

    從食堂出來，經(jīng)過小賣部的時候，宋傾城給孩子買了杯鮮榨橙汁。

    本來想買牛奶或乳酸菌飲料，拿到手里的時候，旁邊有個年紀大的女醫(yī)生也在買東西，看了眼滿臉紅斑的joice，告訴宋傾城：“過敏期間最好不要喝牛奶、酸奶或者吃海鮮類的食品，以防過敏情況加重，牛奶和乳制品里的蛋白質(zhì)是過敏原，可引起身體的過敏反而表現(xiàn)過敏癥狀。”

    聞言，宋傾城把牛奶放了回去，不忘跟人家道謝。

    女醫(yī)生搖著頭感嘆：“現(xiàn)在的年輕mama，自己都還沒長大，怎么懂得照顧孩子?！?/br>
    宋傾城：“……”

    joice站在旁邊，仰頭好奇的張望，然后拽了拽宋傾城的衣袖。

    宋傾城沒有跟女醫(yī)生解釋，轉(zhuǎn)身走到收銀臺前，付了買飲料的錢，然后帶上咬著吸管喝橙汁的joice走出小賣部。

    晚上六點半，外面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

    宋傾城正想著要不要送孩子回去，手機在小方包里響，是郁庭川打來的電話，她接起來：“談完了么？”

    郁庭川‘嗯’了一聲，問她跟joice在哪里。

    “在食堂去住院部的那條路上?！?/br>
    “那過來吧?！彼麥貪櫟穆曇魝鱽恚骸拔以谧≡翰块T口等著。”

    宋傾城掛掉電話，拉過joice的小手往回走。

    與此同時，郁庭川還在郁林江的車上。

    父子倆一塊坐在轎車后排。

    看著郁庭川結(jié)束通話，郁林江從他身上收回視線，緩聲開口：“你大嫂馬上要帶著郁菁父女倆出國，這幾天里別出什么意外，你大哥已經(jīng)那樣子，郁菁跟付敏娘倆，承受不起另一場風(fēng)波?！?/br>
    這也是郁林江把宋傾城一并叫過來的原因。

    有宋傾城在，郁庭川即便有所不滿，也不會當(dāng)眾隨意發(fā)作。

    況且，郁林江心里明白，老二對joice還是有感情的，即便不是父子，也是叔侄，這孩子又素來粘自己的爸爸，加上聽不見這個缺陷，難免讓人對他多幾分疼惜。

    郁林江揉了揉太陽xue，繼續(xù)道：“她要把孩子留在南城，無非是想給郁家添點麻煩，安分不過幾年，終究是一筆孽債?！闭f著，看了眼旁邊的郁庭川：“孩子已經(jīng)送來南城，不管撫養(yǎng)權(quán)在誰手里，打包退回去的可能幾乎沒有，到時候孩子就養(yǎng)在老宅這邊，你有空回來看看就成?！?/br>
    郁庭川卻說：“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必須爭取過來?！?/br>
    “當(dāng)年出國的時候，孩子已經(jīng)跟著母親移民成為華裔，拿到撫養(yǎng)權(quán)以后，順便把國籍改回來。”

    郁庭川會這樣講，自然有自己的思量。

    確實如郁林江心中所想，郁庭川跟這個記在他名下的兒子，不可能沒有半點情分，哪怕每年也就見那么幾面，但是孩子身上流的血，終歸有幾分跟他相同。

    加上孩子的親生母親，對這份骨rou親情近乎漠然。

    郁庭川心中有數(shù)，往日里不便說破而已。

    既然孩子被送回給郁家，大可以借此機會跟孩子母親那邊劃出一道界限，也能斷掉某些糾纏。

    當(dāng)初種下那樣的因，他間接起到了推動的作用。

    這兩年，郁庭川待joice愈發(fā)親善，原因也是在這里。

    隨著人的年紀大起來，想問題做事情，褪去戾氣跟沖動之后，難免考慮的更加周全。

    哪怕有些時候，這種周全不被所有人認同。

    這時，郁林江突然問：“孩子滿三個月沒有？”

    這話問的是宋傾城。

    “兩個月半，下個月月初才滿三個月?！?/br>
    郁庭川如實回答。

    郁林江聽了點點頭，又說：“等到五個月左右的時候，去醫(yī)院查一查，應(yīng)該能看出是男是女?！?/br>
    “男女都一樣?！庇敉ゴǖ纳ひ粲兴鶞睾停骸八軕堰@胎不容易，母體健康擺在首位。”

    郁林江：“……”

    ……

    宋傾城牽著joice回來，隔著些距離就看見了郁庭川。

    男人站在住院部前的斜坡花壇邊，在等待的時候點了支煙，不經(jīng)意的抬眼，瞧見走過來的宋傾城跟孩子，他沒再把煙卷送到嘴邊，而是緩緩按進旁邊的滅煙盒里。

    宋傾城忽然就明白他為什么站在這里，旁邊有個垃圾桶。

    joice是被蘇瑩送上樓的。

    宋傾城和joice剛站定在郁庭川跟前，蘇瑩就從住院部里出來，顯然是等在大堂里，和郁庭川打了聲招呼，得到郁庭川的頷首，牽著joice先進住院部。

    “餓了吧？”郁庭川看著她問。

    回望著他深邃視線，宋傾城品到一縷溫情，上前挽住他的臂膀：“有點，為了等你，我都不敢多吃東西，只買了塊甜餅?！?/br>
    郁庭川拉下她的手攥緊，緊的很溫柔：“那得好好犒勞犒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