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韓嘉彥夜間未再讀書，而是靜坐冥想，放空身心。日前韓忠彥就已經(jīng)來交代過她入宮的注意事項。當然舉子們?nèi)雽m都是在禁軍和內(nèi)侍的重重圍引之下，幾乎沒有可能亂走亂跑，但每逢大比，舉子入宮，偶爾還是會發(fā)生一些意外事件。

    這是韓嘉彥頭一回獲得入宮的機會，但偏偏這一次好不容易獲得的機會，她卻不能利用起來。因她決不能出任何岔子，如若為了探聽娘親的事，而誤了科考，甚至誤了身家性命，就實在是顧此失彼，得不償失了。

    只是她不論如何靜心，腦海里總不由自主地想起溫國長公主來。那四方鎖閉的宮城，是她的家。她二月初還宮，也有一月過去了，過得如何呢？可還會覺得困頓愁悶？

    她只能止步前朝集英殿，距離后宮還有重重宮墻，自是不可能見到她的。長公主是個有才華抱負的女子，如若她也能參加科舉，又是否能高中呢？

    唯有此時，她才能察覺到娘親讓她女扮男裝的好處來。女子如若不扮作男子，確然寸步難行，哪怕是尊貴如長公主，也絲毫不得觸碰前朝國事。

    十日，寅末卯初，韓嘉彥就被韓府專門安排的車馬隊伍送至宣德門外的御街御廊，排隊驗身，等候禁軍引導(dǎo)入宮。廊下驗身，查得倒不是很細，至少不需要舉子們都脫光了身子，只需除掉外袍確認無夾帶、無利器便可。

    由于殿試的特殊性，即便夾帶往往也沒有用處，策問需要的是急思，要當場給出合適的解決方案，抄書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宮中禁軍環(huán)伺。集英殿內(nèi)監(jiān)考更是極為嚴苛，內(nèi)侍林立，每一位考生身后都會有一名內(nèi)侍，壓根不可能有任何作弊的機會。到了入殿試的程度，舉子已然不會再冒這種被黜落降罪的風(fēng)險了。

    韓嘉彥今日將裹胸布裹得更緊，搜身時并未露出任何破綻。這一關(guān)過去，她整個科舉最危險的一道關(guān)，也算是過去了。

    整理好衣襟，她舉目眺望。遙遠處的宣德門樓正雄靜地矗立于半白的天幕之間，雕甍畫棟，峻桷層榱，琉璃碧瓦，朱欄彩檻，此時都隱沒于鉛灰的色調(diào)中，看不分明。

    舉目所見，所有引試舉子都身著月白襕衫，打扮一新。顯然沒有人希望入宮時邋里邋遢，惹人嫌惡，敗壞了座師們的印象。殿試不比省試，經(jīng)過大浪淘沙，如今能參與殿試的舉子不過五百余人，人數(shù)少則更為顯眼，集英殿中，御試官都在現(xiàn)場。

    雖然近些年，皇帝已然不再親自駕臨集英殿御監(jiān)殿試，但這也是說不準的事，如若當今天子興之所至，說不定所有參與殿試的舉子都能得見天顏了。

    韓嘉彥眼尖，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排隊前進的謝盛，他排在韓嘉彥的前面，在隊伍之首，位于馬涓與朱紱之后，在張堅庭之前。而韓嘉彥在隊伍之中，她的身后，恰好就是宗澤。這個位序代表著省試的次第，雖然省試的次第并不代表最終的排名，但也一定程度上反應(yīng)了舉子們的水準。

    師茂兄，好久不見，你這一閉關(guān)可真是久啊。宗澤小聲在她身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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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嘉彥苦笑了一下，道：家中管教甚嚴。

    確實，管教甚嚴。宗澤本以為她此前說這句話只是推諉去白礬樓，如今深切體會到了確實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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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幾位仁兄可好？我真羨慕你們能在汴京自在來往。韓嘉彥問。

    尚可，但也頗為辛勞。我們結(jié)伴入太學(xué)，每日拜師請教策論，可并非一昧貪玩。宗澤道，隨即將這一月來的事?lián)熘匾恼f了遍。@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說話間，隊伍已然在內(nèi)侍與夾道禁軍的引導(dǎo)下，來到了皇宮右掖門處。

    右掖門雖不及宣德門樓高聳壯觀，卻也門洞高深，需數(shù)人奮力推門才可開啟，內(nèi)里還有千斤閘，如若遇兵燹，則轉(zhuǎn)動絞盤可落下閘門。

    一入門內(nèi)，一股沁涼的寒意透入肌骨，肅穆壓抑的氛圍將韓嘉彥籠罩。本還在小聲議論的舉子們，此時自然而然全部安靜了下來，近乎屏住呼吸，開始沿著宮道入大內(nèi)。

    穿過右掖門，直行沿宮道向北，兩側(cè)朱墻青瓦的宮墻筆直向前延伸，右墻內(nèi)乃天章、寶文等閣。左墻內(nèi)則為中書、門下、樞密院、都堂四重疊院。左墻內(nèi)的這個大院，實際正門當從宣德門而入，內(nèi)有中書、門下、樞密院等重要的中央高部。其中還包括修史院、門下后省、中書后省。

    后省官員，基本都是諫官、史官為主。主要為左右散騎常侍、左右諫議大夫、左右司諫、左右正言、起居郎、符寶郎及給事中。起居郎為史官，符寶郎掌御璽，亦劃在后省。

    一路向內(nèi)行去，再遇一重宮門，此門喚作右升龍門，此處為宰執(zhí)入朝下馬處。入內(nèi)，廊西為宣徽院、學(xué)士院所在，廊東則是文德殿重院。文德殿為常朝殿宇，不過因如今是太皇太后臨朝，故而常朝安排于垂拱殿，還需往北，再入一層宮墻。

    過文德殿后，可見一條寬闊的東西向大宮道橫于眼前，這條宮道橫通東西華門，過宮道再往北，便進入了后宮的范圍之中。只不過這后宮也分前后，前宮為皇帝、太子的居所活動處，紫宸殿、皇儀殿、垂拱殿、集英殿皆在此處。故而近臣、皇親以及特殊情況下，比如參與殿試的舉子，也能進入前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