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番話，半真半假，也不知夠不夠安慰聞人離了。

    “界門……”聞人離輕輕呢喃著陳繹心口中這話，隨后他搖了搖頭。

    “界門并非不能打開，卻需要無數(shù)生靈的魂力沖擊，也要等界門外的屏障自然薄弱，才有極其渺茫的希望，太難了，阿容不懂，太難了……”

    活過太久歲月的聞人離見過很多神君的死亡，也包括他們的父神，全是死在這條路上，這更像是一個騙局，一個把眾神推往死亡之路的騙局。

    仙帝并非不死，只是活的歲月太久，給人一種不死的感覺。天地有輪回，何況是這些并未真正越過永生之門的神仙。

    甚至聞人離本人也遭遇了死亡和轉(zhuǎn)世，東方和南宮長久研究虛源，只怕也快到大限了，如此他們才這般著急。

    聞人離當(dāng)初否決了尋找界門，自己建起新神界，新秩序，可東方南宮卻覺得他獨占了虛源，獨占了通過神界的秘法，為求不死，為求強(qiáng)大，為求他們眼中真正的神界，他們選擇了背叛，這才有后來的御虛宮之變。

    “那我……給你幫倒忙了嗎？”陳繹心靠著聞人離，眸中多了些不確定，或許聞人離是有自己打算的，可在他沒來得及告訴他的時候，他就自作主張為他選擇了。

    這很不好，陳繹心知道，可他沒有辦法忍受聞人離在遭遇了背叛和轉(zhuǎn)世之后，還要遭遇這樣的宿命，還要成為東方南宮通往神界的墊腳石。

    他不甘，為聞人離不甘，也為他自己這些年的所有努力不甘。

    聞人離沒有應(yīng)話，可他卻將陳繹心抱得更緊了些，他喉嚨微微哽咽，所有的情緒壓制了又壓制，還是有那么些暴露出來。

    “沒有就好，”陳繹心輕輕拍著聞人離，他眸中浮現(xiàn)了些許笑意，他認(rèn)真地告訴聞人離，“我回來了，不走了，以后都賴著阿離了?！?/br>
    陳繹心偏頭見聞人離在看他的頭發(fā)，他也伸手揪過聞人離的銀發(fā)，他湊上來在聞人離瞳孔微微放大的同時，在他的唇上蹭了蹭。

    “白了也好，和阿離更配了……”

    陳繹心說完這話，又嘆了口氣，“唉，阿離又故意兇我了……”

    那眼神看過來，好像他說什么都是錯的似的，他繼續(xù)貼著聞人離的臉頰，然后聲音放低地喃道，“我不是讓阿離不要和我生氣嘛……”

    要讓聞人離完全不生氣，真的很難，那些恨不得將陳繹心關(guān)小黑屋的怒意，此刻全靠心疼和后怕壓著，一旦陳繹心情況再好些，可沒這般好糊弄過去。

    聞人離伸過手捏住了陳繹心的鼻尖，用了一點兒的力氣，眼前的人不僅皺眉，還紅了眼眶，罵不得，碰不得，從不覺得自己無能的聞人離，面對陳繹心真的什么辦法都沒有。

    他語氣略為僵硬地道，“先記著?！?/br>
    話落，他伸過手繼續(xù)將陳繹心擁回懷里，萬分寶貝地抱住。

    之前兩個月的遭遇，比沒尋到陳繹心的那一百多年還要難熬，眼下這短短時間，他依舊覺得不真實，抱著能和說笑耍賴的陳繹心，他還是覺得不真實。

    陳繹心乖乖讓抱著，沒說些其他，再不久，他的眼皮耷攏下來，在聞人離懷里睡著了。

    他睡著的模樣依舊和個死人沒有區(qū)別，全身冰冷，本該生機(jī)勃然時刻為他提供神力的神心，一次都沒為他跳過。

    陳繹心如今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狀態(tài)，聞人離也說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陳繹心不會死。

    這一次他睡了三天就醒了，之后就能自己下床走動，他擺弄著黑斗篷，最后還是沒再穿上，卻在聞人離那里挑了一件他經(jīng)常穿的日常黑衣。

    他手中多了一根木杖，那是他睡覺期間聞人離給弄的，大抵是聞人離從他自己本體上取下來的。

    陳繹心拿著木杖又仔細(xì)對著聞人離一番打量，確定他沒因此缺胳膊少腿，他才放心用著，他一只手杵著木杖，另一只手讓聞人離扶著，他們在這片風(fēng)景并不美好的廢星上散步。

    “那天我回冰極宮去了，還和以前一樣漂亮?！?/br>
    陳繹心說著話，偏頭對聞人離一笑，可他卻不知聞人離已經(jīng)通過九御的記憶，知道了所有事情，陳繹心回冰極宮的經(jīng)歷并不美好，也不值得他這般笑。

    可聞人離除了多瞅一眼陳繹心，并沒有打斷和否定他的話，“等你好了，我們可以再回去看看?！?/br>
    陳繹心聞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好了也再等一段時間吧?！?/br>
    真跑去了，讓聞人離看他難受的模樣，估計會更惹他生氣，在聞人離對他完全解氣前，這些可能會引怒的事兒，還是少做為好。

    聞人離扶著陳繹心的手稍稍握緊，陳繹心疑惑地看過來，他又走到陳繹心的前頭，“我背你走?！?/br>
    “好，”陳繹心乖覺地應(yīng)了話，然后趴到聞人離的背上，他手上的木杖，也變回木枝插到聞人離為他束好的發(fā)冠里。

    “大兄和藺語大哥什么時候來看我??？”

    陳繹心在聞人離耳邊輕輕問道，那天他都沒能來得及和他們好好說話，聞人離能跟上來算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便是不能，他現(xiàn)在好了，也會去尋他的。

    “等你再好些，”聞人離穩(wěn)步走著，卻分神在想怎么幫陳繹心穩(wěn)定身體的情況，這種一睡著就和死了似的情況，實在讓他難以安心。

    另外，這個時候，他不想讓任何人來分享陳繹心的注意，便是卿若和藺語也不可以。

    陳繹心對聞人離這話沒什么意見，他點點頭，然后稍稍騙過頭，在聞人離的臉頰處親了一下，他正要乖乖縮回身體，就見聞人離停下腳步，然后往他靠的這邊側(cè)過頭來了。

    “嗯？”陳繹心輕輕疑惑了一聲，又再眨了眨眼睛，才試探地再探過些許，將吻落到了聞人離的唇上，極是淺淡的吻，可每當(dāng)陳繹心想結(jié)束時，毫無反應(yīng)的聞人離眼波又回再抬起，陳繹心便又繼續(xù)吻了。

    聞人離的毫無反應(yīng)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珍重，他怕他稍有不慎就傷到陳繹心了，可陳繹心如何對待他，他都能接受，這樣輕柔的吻，比之前所有擁抱都更能安撫內(nèi)心。

    聞人離有沒有反應(yīng)依舊不大看得出來，但陳繹心比之前更愛笑了些。

    他靠在聞人離的肩頭，嘴角微微彎著，眼睛瞅瞅四周，又再落回聞人離的側(cè)臉上，他低聲道，“其實阿離用力點兒親我也沒關(guān)系，親不壞的?！?/br>
    聞人離沒應(yīng)陳繹心的話，可他眉尖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陳繹心話的可行性。

    可才招惹了他的陳繹心，沒多久又在他肩頭睡著了，只是比起前兩次，他這次睡著，嘴角彎著，神色安定，應(yīng)該只是簡單的小憩。

    陳繹心嗜睡是不可避免的，他體內(nèi)不僅有聞人離的神晶，還有著附在神晶上已經(jīng)無法分離的虛源，尋常人早和南宮東方預(yù)測的那般，被吸干爆裂，可陳繹心除了嗜睡，目前還無其他異樣。

    至于九御，他很識相，在距離這個石頭屋很遠(yuǎn)的一個山頭給自己建了個洞府，在那里修煉，從目前來看，御虛宮魔淵井一行，收益最大的就是他了。

    他告訴自己，等他修為突破穩(wěn)定之后再離開，順便還可以看看陳繹心的情況。

    他們在這廢星一待就是三年的時間，陳繹心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睡，醒著的時候，他就盡量和聞人離說話。

    至于他的身體，他是有覺得在好轉(zhuǎn)，聞人離如何覺得，還沒仔細(xì)告訴過他。

    廢星原名是一個叫小云界的地方，隨著資源枯竭，環(huán)境惡劣，原著生靈不是死，便都離開了這里，聞人離建起的石屋結(jié)界之外，無時不刻有沙塵旋風(fēng)在呼嘯，只有極少時候，這個廢星才是安寧的。

    但到了夜晚，這里的天空很美，十顆月星環(huán)繞，像天空掛了一串項鏈。

    陳繹心坐在一個石凳上，托腮看著夜空，他眸中完整地浮現(xiàn)十顆月星排列的形狀，再片刻，他手往外一伸，十顆月星的光芒迅速黯淡，而他手上多了一團(tuán)月輝。

    換做以前，這是極好的修煉助益之物，現(xiàn)在他就只能拿來玩玩了。

    “阿容別動！”才從屋內(nèi)走出的聞人離聲音嚴(yán)肅了些，陳繹心不明所以，依舊按照他說的沒動，好一會兒過去，他才悄悄偏頭看了看聞人離，“嗯？”

    聞人離收斂起略有激動的模樣，他快步走上前來，然后蹲在陳繹心面前，再將他緊緊抱住，“太好了，太好了……”

    陳繹心大概能明白這個“太好”應(yīng)該和他的身體情況有關(guān)，可他不明白他就是閑來無聊，玩了一把月光，就讓聞人離有特別的發(fā)現(xiàn)呢。

    他再仔細(xì)檢查自己，都沒覺得自己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啊。

    但看聞人離這么高興，陳繹心還是沒忍住彎了彎眼睛，他輕輕回抱住聞人離，在聞人離的頭發(fā)上揉啊揉的，他知道因為他的情況，聞人離這三年并沒有多少真正開心的時候。

    聞人離稍稍穩(wěn)定了情緒，就將陳繹心攔腰抱起，他走回房，又再往外一揮加固了結(jié)界。

    他回到陳繹心身邊，輕輕托起陳繹心不明所以的小臉，在他的唇吻了一下，又才在他的眉心印上他的吻，一個銀色的光點在陳繹心的眉心亮起。

    陳繹心有些恍然，隨即閉上眼睛，隨著聞人離給的這個光點，他在身體里仔細(xì)尋找了一圈兒，終于在他胸口里發(fā)現(xiàn)了異常，黑色神晶和虛源之下還有一點如米粒般大小的藍(lán)光。

    那不是其他，是他的歸魂焰，歸魂焰最先的確是來自聞人離心中的明光，又經(jīng)冰極海異變，可它到底是以陳繹心伴生焰的方式在他身邊那么多年了，它既屬于聞人離，也屬于陳繹心。

    這一點米粒藍(lán)光就是歸魂焰留在他體內(nèi)的火種，也是支撐他到現(xiàn)在還活著的真正根源。只是平時，它在神晶和虛源之下，光芒基本被掩藏，給陳繹心的助益僅僅是不死，要發(fā)現(xiàn)太難了。

    今夜那純凈月光的牽引，才讓聞人離注意到了它。而他又再用這種方式，讓陳繹心發(fā)現(xiàn)了它。

    “可是虛源為什么對它沒有影響呢？”陳繹心的眼睛緩緩睜開，抬眸看向了聞人離，同時自己也琢磨了起來，可再接著他就讓聞人離吻住了唇。

    這還是他們住在廢星這么長久以來，聞人離主動和陳繹心接吻，陳繹心被這難得蠱惑了心智，很快就拋開他原本要琢磨的那些，認(rèn)真地回應(yīng)起來了。

    這個吻算不得太美好，至少對聞人離來說，會有些凍舌頭，可陳繹心被吻得雙眸多了一層水霧，他下意識就扒起了聞人離的衣服。

    而聞人離在放任他行為的同時，也回答了陳繹心的問題，“或許有幸運的成分，但更多是因為你，你的意志。”

    陳繹心的意志賦予了歸魂焰不同于凡的特質(zhì)，讓不存在抵抗之物的虛源，有了它無法鎮(zhèn)壓的東西，這才有了陳繹心的奇跡，他的奇跡。

    “哦，”陳繹心應(yīng)了話，手搭在聞人離半露不露的胸膛，有些許猶豫，他想和聞人離親近，又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允不允許。

    聞人離看看陳繹心搭著不放的手，也有些猶豫，“我們先試試，不行就停下?！?/br>
    在這之前聞人離就有動過雙修的念頭，但更多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試著治一治陳繹心的情況，眼下真的要開始實行了，又不止是這些。

    害怕，自責(zé)，難過，生氣都還有，但依舊不及他對陳繹心的愛來得真切和濃烈，衣裳盡解，溫柔又纏綿的吻落下，一步步試探，一點點適應(yīng)，這一次的雙修比他們第一次行房還要手忙腳亂，也還要心驚膽戰(zhàn)。

    聞人離的魂念進(jìn)入陳繹心的識海，就先被那里的霧氣團(tuán)團(tuán)圍困住，他始終尋陳繹心真魂不得，可就在他無解要想法子退出時，灰霧散去，屬于陳繹心那一樣灰蒙蒙的魂體才現(xiàn)身。

    “可有覺得難看了？”陳繹心的魂念問著聞人離，原來他遲遲不現(xiàn)身，是怕聞人離嫌棄他魂體被灰霧侵?jǐn)_變得難看了。

    “沒有，阿容好看，永遠(yuǎn)都最好看?！?/br>
    聞人離告訴著陳繹心，也將他們的魂體交融在一起，一開始的確是有不適的，聞人離的魂體極致干凈和溫暖，陳繹心的魂體卻是又凍又渾濁，就像是水碰了火，又像是光明撞到黑暗。

    可他們并不是要一爭高下，他們是因為心中有情，有愛，才要再結(jié)合在一起。

    “阿離……”

    陳繹心輕喚的聲音里多了些哭腔，那感覺像是難受又不像是，他的思緒迷亂，接下來的作為似清醒，又似不清醒，但他始終記得，他一定要抱著聞人離，死都不放開。

    聞人離的感覺比之陳繹心更加強(qiáng)烈，但已經(jīng)到了眼下的境況，停下是不可能的，他忍耐著那些感覺，將他們結(jié)合之后，散發(fā)出異力引往陳繹心胸口的藍(lán)焰。

    可最先撲過來將異力吸走的，不是藍(lán)焰，而是虛源。

    一開始聞人離還有些擔(dān)心，可他再仔細(xì)看，卻發(fā)現(xiàn)那藍(lán)焰似乎是咬在虛源尾巴處的，那異力在虛源里流竄了一遍，最后還是進(jìn)到藍(lán)焰之中。

    它沒有明顯成長，可積少成多，吸收足夠異力之后，總會有蛻變，也總能改善些陳繹心的情況。

    一夜雙修，成效見微，但這已經(jīng)是目前他在陳繹心試過的所有法子里，最有用的了，他起身在陳繹心唇上一吻，將人繼續(xù)裹回被子里，他才到外面，拿出藥罐子，煮些便無用也不會有害的湯藥。

    他忽然抬頭，見天邊極遠(yuǎn)之處浮現(xiàn)一根紅色的翎羽，他揮過手去，將那尋找他和陳繹心蹤跡的紅羽揮到他處去，眼下才找到法子，他更不想讓人打擾。

    陳繹心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地好，醒來喝下聞人離精心熬的不算太難喝的湯，他的心情又好了些，聞人離才將藥碗放下，陳繹心就伸過手去，勾住了聞人離的脖子。

    然后用他顏色過于清淡的唇，在聞人離的臉頰，額頭，眉心，鼻尖都吻了一遍。

    他都親完了，然后又羞答答地問上一句，“我們今晚還繼續(xù)嗎？”

    “嗯，”聞人離應(yīng)了話，陳繹心就撲到他懷里悶笑不已，這應(yīng)該算是他最喜歡的一種治病方式了。

    第89章

    聞人離輕輕揉著陳繹心的頭發(fā), 臉上也終于露出了一絲極是淺淡的微笑，這對于面癱了這般久的聞人離來說, 相當(dāng)難得。

    “阿容要早點好……”聞人離低低語著，這就是他目前最大的期盼, 除此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暫且拋開來，包括虛天戰(zhàn)場, 包括太玄, 也包括東方南宮和卿若藺語他們。

    “我會的，”陳繹心悶在聞人離懷里, 神色里多了些愧疚，他心里清楚他對聞人離造成了怎樣的傷害，若是聞人離敢這么對他，他絕對要將人關(guān)黑屋子吊起來揍上幾頓才放過。

    可到現(xiàn)在聞人離除了那一日略兇的“先記著”, 就再沒有兇過他半點兒，可聞人離越是如此，他就越發(fā)自責(zé)。

    他緊緊地圈著聞人離的腰，視死如歸地道, “等我好點, 阿離不解氣, 你就再揍我一頓好了, 我該揍，揍到阿離解氣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