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錚：“你眼睛長在頭頂嗎？”

    封聿明仍舊低頭辦公，“桌旁有折扇，如果感覺臉癢，就扇幾下?！?/br>
    林錚手臂手腕都有傷，所以封聿明不允許他玩手機(jī)游戲，林錚向來不喜歡看電視節(jié)目，拿著遙控器把電視臺從頭按到尾，郁悶地關(guān)了。

    林錚苦惱道：“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封聿明：“等你的身體完全康復(fù)?！?/br>
    林錚：“那要多久？”

    封聿明：“醫(yī)生說最低一個月。”

    林錚絕望地把遙控器扔到一邊，“啪”地躺平。

    “啊……”

    林錚忘了自己背后有傷，這么一趟，疼地眼冒水花。

    封聿明立馬放下資料走到床邊，關(guān)心道：“怎么了？”

    林錚沮喪地看著他：“我快無聊死了?！?/br>
    林錚撇著嘴，一雙眼睛眨動間泛著水光，盈潤澄亮。

    封聿明：“要不，我請你的同學(xué)們過來陪陪你?！?/br>
    林錚搖頭：“他們都有課?！?/br>
    封聿明：“那我陪你下棋?！?/br>
    林錚笑：“好。”

    第二天下午，林錚吃完午飯不一會兒，兩個裝修工進(jìn)了病房。林錚好奇地看著封聿明：“他們要干什么？”

    封聿明：“裝投影儀，方便你看紀(jì)錄片。”

    林錚知道封聿明工作忙，能抽出半天時間陪自己下棋就很難得了，他靠著床頭看紀(jì)錄片，封聿明開著臺燈敲筆記本。

    房間內(nèi)沒有開燈，熒幕上的光線并不明亮，彩色的畫面投射出的光線卻是灰黑白三色，將病床嚴(yán)密地籠罩。

    林錚的注意力被幾束淺灰光線吸引，他想起去年?duì)敔敵鲕嚨溸M(jìn)重癥監(jiān)護(hù)室那幾天，他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也是看到這樣淺灰的光線斜斜打在床邊，他當(dāng)時怕的要命，他以為爺爺也要走了。此時已近夏日，林錚卻突然感覺渾身沁涼，心里有股莫名的孤獨(dú)感。

    林錚將被子往上拉拉，閉上眼睛不再看那幾束光線。

    封聿明看完一份合同，抬頭一看，林錚已經(jīng)靠在床邊睡著了。封聿明走過去搖按鈕將病床放平，彎腰整理他的被子。

    林錚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人在他床邊，伸出手抓住那人胳膊，呢喃道：“爺爺……”

    封聿明借著屏幕亮光去看林錚的臉，林錚眉頭微皺，仔細(xì)一看，眼角還有一點(diǎn)濕潤。封聿明能感覺到林錚這幾天不開心，如果老爺子在，他肯定要抱著老爺子撒嬌?？上КF(xiàn)在待在林錚身邊的是不善言辭的自己，而且不論是刻意還是習(xí)慣，自己仍舊保持著從前與林錚相處的態(tài)度。

    封聿明心里默道，自己未免太狠心了。

    封聿明去走廊給吳哲清打電話。

    “哲清，這段時間如果你不忙的話，能不能多來幾次醫(yī)院？林錚一個人太孤單了?！?/br>
    吳哲清心道要不是你天天待在醫(yī)院，自己早就經(jīng)常去了。吳哲清最受不了封聿明這種性格的人，一點(diǎn)兒生氣都沒有，看著就壓抑。

    “沒問題，昨天安靜嘉還在問我什么時候去醫(yī)院，那我以后就帶著她多去?！?/br>
    封聿明握著手機(jī)的手指微曲，停頓幾秒后道：“……行?！?/br>
    吳哲清和安靜嘉一來，林錚就嚷著要出去逛逛。林錚的腿恢復(fù)的不錯，雖然只能慢走，但不再需要輪椅，三個人便一起出了病房。

    封聿明坐在窗邊，起先在看電腦，眼睛稍微一錯開，看見樓下的林錚。

    林錚步伐很慢，和吳哲清邊說邊笑，安靜嘉背著手倒退著走路，姣好的面容上全是笑意。

    封聿明收回視線，重新看電腦里的文件，可思維總是無法集中，索性合上筆記本，走到沙發(fā)旁翻一本財(cái)經(jīng)雜志。

    第13章 十三

    林錚發(fā)現(xiàn)封聿明這兩天有些不正常，好像突然失業(yè)了似的，大把的空閑時間，不是陪他下棋，就是陪他看電影。林錚最開始不適應(yīng)，連續(xù)幾天都如此之后，他忍不住了，看著調(diào)試屏幕亮度的背影道：“封聿明，你跟我說實(shí)話，公司是不是要破產(chǎn)了？”

    封聿明轉(zhuǎn)身，納悶道：“你聽誰說要破產(chǎn)了。”

    林錚：“那你怎么突然這么閑？”

    封聿明選好片子，坐到旁邊的沙發(fā)，看向林錚：“你不是怕無聊嗎？”

    林錚心道他都無聊這么多天了也沒見封聿明有動靜，怎么這兩天突然變了個人。不過他懶得追究，縮在床頭看電影。

    夏日室內(nèi)溫?zé)?，林錚只搭了半截被子在肚子上，小腿平放，一只腳丫隨著電影里的音樂輕晃。腳面纖長，腳趾甲圓潤整齊，在月光下泛著淡淡光澤。

    封聿明手撐腦袋靠著沙發(fā)，視線從屏幕挪到那一雙腳上。

    林錚口渴，拿過桌上的一瓶蘇打水，習(xí)慣性地遞給封聿明，讓他擰開。林錚手背有兩道傷口正在結(jié)痂，使勁擰瓶蓋很容易撕裂，所以從他住院后，每次喝水都是封聿明來擰。

    封聿明順勢坐到床邊，就著屏幕光線看林錚的手背，低聲道：“這么長的口子，不知道會不會留疤?！?/br>
    林錚利落道：“不會。”

    封聿明：“這么肯定？”

    林錚突然把臉湊過來，微仰著頭，開口道：“你看我的鼻梁。除了這次磕的印子，還有沒有其他疤痕？”

    封聿明微微退后：“……沒有?！?/br>
    “小時候我和吳哲清一起玩，他不小心用一塊塑料割破了我的鼻子?！绷皱P邊說邊用手比劃，“有這么長的傷口，還縫了針，但是現(xiàn)在你看，一點(diǎn)印子都沒有。我不是疤痕體質(zhì)?！?/br>
    封聿明聽著有點(diǎn)想笑，他見識過林思柔是怎么對待自家老三的，當(dāng)年這一出，吳哲清怕是要挨不少揍。

    封聿明：“吳哲清一定被罵死了?！?/br>
    林錚嘴角翹起：“那當(dāng)然，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疼。當(dāng)時鼻子破那么大口子，醫(yī)生還不準(zhǔn)我哭，說眼淚會讓傷口感染，可折磨死我了。”

    封聿明心里絲絲縷縷的愧疚，當(dāng)年那還只是一個口子，而這次林錚被打得遍體鱗傷，他該有多疼？

    第二天林錚腦袋上的傷口要拆線，護(hù)士端著工具箱進(jìn)病房，林錚看見她就怵，眼睛眨來眨去，一臉不安。

    護(hù)士檢查林錚傷口處的愈合情況，封聿明在一旁問：“怎么樣？”

    護(hù)士：“愈合得很不錯，該是拆線的時候了?！?/br>
    封聿明看見林錚的臉色，問護(hù)士：“會很疼嗎？”

    林錚搶答：“會！我拆過，特別疼?！?/br>
    護(hù)士微笑：“就一會兒，拆完就好了?！?/br>
    林錚挪到床邊，咬牙閉上眼睛。

    護(hù)士剛拿工具碰到林錚腦袋，林錚的身體立刻往后移了一下。

    護(hù)士柔聲安慰：“別動。”

    封聿明見狀坐到林錚旁邊，一只手從后面固定他的身體，一只手放到他手心：“覺得疼就掐我?！?/br>
    林錚雙手立刻握住封聿明的手掌。

    護(hù)士開始動作，林錚抿緊嘴唇，手中使勁，死死握住了封聿明的手。

    護(hù)士動作熟練，幾分鐘就拆完，林錚一直閉著眼，聽見護(hù)士說“好了”的時候才睜開，他額頭都是汗，像是剛剛從跑步機(jī)上下來，護(hù)士一走，立刻長長呼出口氣。

    林錚低頭看封聿明被自己捏到泛白的手，不好意思地松手：“謝謝你。”

    封聿明從桌邊拿過抽紙，為他擦臉上的汗。林錚臉上傷口不少，封聿明將紙巾纏在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地擦拭。

    林錚從出手術(shù)室到今天，除了每天早晨用棉簽清洗眼睛以外，沒有洗過臉。雖說他對自己這張臉無比自信，但是十幾天不洗臉，任誰都會覺得臟。

    封聿明專注地一點(diǎn)點(diǎn)擦汗，眼神認(rèn)真，似乎完全不在乎林錚的臉是否干凈。

    林錚以前覺得封聿明這個人太冷清，永遠(yuǎn)一副冷峻凌厲的表情，讓人望而生畏。沒錯，林錚一直不愿意承認(rèn)，他第一次見到封聿明，就有些怕他。

    但是此刻，林錚突然覺得封聿明是溫柔的，從他的動作到他的眼睛，都很溫柔。

    林錚從小到大見識過太多人的好意，他能分辨得出哪些人是真的喜歡他，哪些人是陽奉陰違，甚至哪些人是端著笑臉討厭他。

    就像現(xiàn)在，林錚能夠感覺得到，封聿明對他是不設(shè)防的，或者可以說是包容的。

    臨近中午，老錢將周姨做的飯菜送過來。

    林錚全身傷疤，所以周姨做的所有菜都不放蔥姜蒜和調(diào)料，不論是煲湯還是青菜，全是原汁原味。起先周姨為了照顧封聿明的口味，每次都做兩種菜，封聿明的餐盒里都是他喜歡的香辣口味。結(jié)果每次吃飯林錚都眼巴巴地看著封聿明的餐盒，對著自己的餐盒唉聲嘆氣。

    封聿明便讓周姨改了，他與林錚吃同樣的飯菜。

    可是今天兩人的餐盒一打開，又是兩種不同的菜。

    老錢：“周姨說今天早上姑爺突然送過來一籃子野菌，市場里都買不到的，越新鮮越難得。這種菌味道特殊，用來燉雞需要加不少調(diào)料。周姨特意叮囑了，小少爺不能吃。”

    林錚欲哭無淚：“不能吃你還說這么多，故意饞我嗎？”

    封聿明用勺子舀起一塊菌菇嘗了嘗，點(diǎn)頭道：“確實(shí)不錯?！?/br>
    老錢一走，林錚睜大眼看封聿明：“我可不可以嘗一口。天天吃白開水一樣的飯，舌頭都快失去味覺了。”

    封聿明看著他的眼睛，“行吧，這片小的給你，只能吃一塊?！?/br>
    封聿明夾起一塊，林錚偏過頭笑瞇瞇張開嘴。

    封聿明的手一頓，他原本打算將食物放到林錚的餐盒，此時林錚偏頭看著他，薄唇圓張，濕潤的舌尖露出一點(diǎn)。

    封聿明突覺口干舌燥，將那片菌菇放進(jìn)林錚嘴里，輕咳了一聲偏轉(zhuǎn)視線。

    林錚瞇著眼，“等我好了，我一定去找姑父再要一些。”

    封聿明未接話，夾起一塊rou放進(jìn)嘴里，筷子接觸到舌頭的時候，后背猛然一個激靈。

    這雙筷子剛剛從林錚口中拿出來。

    此時仿佛變成一個燃燒的火種，guntang的火苗瞬間席卷口腔。

    燙得他幾乎失去味覺。

    吃過午飯，林錚躺上床午休。封聿明坐到辦公桌旁，看著電腦屏幕，半個小時過去了仍舊一個字也沒看見去。

    封聿明手指按著太陽xue，眉心緊蹙。

    他承認(rèn)，從安靜嘉頻繁進(jìn)入病房，他心里就非常不舒服。所以近乎幼稚地放下理智，靠近林錚。

    爭風(fēng)吃醋嗎？或許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