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錚回神，“我來叫你起床，時間不早了。”

    封聿明坐起來，“嗯，現(xiàn)在起?！?/br>
    林錚聽他聲音沙啞，問道：“你感冒了？”

    封聿明下床，從衣柜里翻衣服，“有一點，待會兒吃點藥。”

    林錚：“……那我先下去了。”

    林錚坐在桌前吃早飯，封聿明下樓，發(fā)型考究，西裝齊整，一點兒沒有剛才起床時的病態(tài)。

    林思柔見到林錚，立馬讓吳哲清帶著去玩了。她領(lǐng)著封聿明往另一片人群走，邊走邊道：“今天我給你介紹個人。林氏的市場總監(jiān)前段時間不是因為生病離職了嘛，你一直在物色人吧？正好昨天我干媽的小兒子程康回國了，程康在國外做過二十年的市場經(jīng)理，各方面條件都特別適合林氏。你見一見，后面要不要合作，你自己定?！?/br>
    封聿明：“多謝大姐費心?！?/br>
    林思柔帶著封聿明到程康面前，笑道：“程康，這就是封聿明，我之前跟你提過的?！?/br>
    兩人握手寒暄。

    林思柔牽過程康身后的年輕女人，熱情道：“聿明，這是程康的女兒程微，八歲就去了美國，一去十幾年，昨天才回國。她總說現(xiàn)在對咱們這地方一點兒都不熟悉了，剛才一見你，我就想到以后程微要是想逛逛，倒可以找聿明你作陪，你們年紀(jì)相仿，肯定比我這個老太太帶她出去玩自在?！?/br>
    程微含笑伸出手，“封總你好，我是程微?！?/br>
    封聿明禮貌性地與她握手，“歡迎回國。”

    林思柔在暗處朝程康遞了個眼色，兩人閑聊幾句后就借故離開了。

    封聿明對林思柔來說就是一個不能沒有，卻又必須得掌控住的人物。林思柔捫心自問，封聿明對林家算是忠心耿耿，然而她不敢掉以輕心。封聿明不傻，林思柔的猜疑和忌憚如果不化解，他終有一天會察覺，到那時，林思柔自認(rèn)是斗不過封聿明的。更何況老爺子如今已昏迷一年，什么時候能醒，醒過來后還能不能主事，誰都不知道。與其因為自己的隔閡將封聿明徹底推到對立面，不如趁現(xiàn)在大家關(guān)系尚好的時候?qū)⑺倮徊健３碳遗c林家是世交，程家一對女兒從小就被林家預(yù)定為兒媳婦，可惜林錚的父親當(dāng)年沒同意，現(xiàn)在程家就剩小女兒程微，如果能嫁給封聿明，那就是將封聿明徹底拉攏入林家，他們的關(guān)系越親密，林錚就越安全。就算將來真的有劍拔弩張那天，有程微在，多少能為林錚留條后路。

    林錚和吳哲清在另一邊聊天，眼睛隨意轉(zhuǎn)的時候看見不遠(yuǎn)處封聿明正和一位年輕女人聊天。

    那女人長發(fā)垂肩，身材窈窕，一眼看過去就是一位美女。

    兩人不時碰杯，封聿明姿態(tài)散逸，看起來自在輕松。

    林錚看著那兩個人的身影，突然覺得心里發(fā)悶，也端過一杯紅酒喝。

    一連喝了三杯，吳哲清連忙奪他酒杯，“這酒雖然度數(shù)很低，但也不能這么喝?！?/br>
    林錚放下酒杯，悶悶不樂地靠在沙發(fā)上。

    吳哲清奇怪：“怎么了？怎么突然變臉了?！?/br>
    林錚下巴一抬，對著程微的方向問：“她是誰呀？”

    吳哲清：“哦，是我媽干爹的孫女，名叫程微，昨天才回國。怎么樣，長得漂亮吧？”

    林錚：“挺漂亮。”

    吳哲清：“聽我媽說他們是打算回國定居了，以我媽那個愛cao閑心的性格，估計不出一星期，就要給程微介紹對象?！?/br>
    林錚嘴角微抿：“姑姑一貫喜歡做紅娘?！?/br>
    霓虹初上，宴會結(jié)束，林錚與封聿明一同坐車回家。

    林錚坐在后面，微醺地靠著車窗看外面。一輛灑水車開在他們前面，灑水車看樣子是出了故障，一會兒有水一會兒沒水，音樂也不響。老錢從左邊繞過去開到灑水車前面。

    林錚看到馬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連忙叫老錢停車。

    封聿明原本在副座閉目養(yǎng)神，聽見聲音也睜開眼往后看，人行道上走的正是林錚的同學(xué)白曦。

    “我下去跟他打個招呼，兩分鐘。”林錚沖老錢比了個手勢，打開車門往后跑。

    封聿明透過后車窗看林錚跑到白曦面前，兩人笑呵呵地不知道說些什么，白曦將手中的一本書遞給林錚，然后兩人揮手作別，林錚轉(zhuǎn)身往車的方向走。

    此時車流正多，道路上此起彼伏的鳴笛聲。方才那輛灑水車不知為什么開進(jìn)人行道，就在林錚轉(zhuǎn)身后不久，灑水車又開始朝兩邊噴水，沒有音樂，走在車左前方的人壓根意識不到，更無法躲避。

    林錚正往前走，看見封聿明拿著把傘下車，正要問他干什么，卻沒想到封聿明幾步跑到他面前，撐開傘罩住兩個人。灑水車的水簾從封聿明背后刷過，林錚在路燈下看他的下頜，凌厲的輪廓有著堅硬的質(zhì)感，成串的水珠從傘周四濺開，在路燈下映射著曖昧的光線，一貫冷冽的男人，此時卻仿佛被身后的水珠折射出一個柔軟的邊。

    后面有幾輛車不停按喇叭催促，封聿明抓住林錚的手快步走回車邊，打開后座的車門，兩人一同坐了進(jìn)去。

    封聿明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咕咚咚灌了幾口，像是很渴似的。

    前方突然沖出來一輛摩托車，老錢猛踩剎車，后座的兩個人往前一沖，封聿明的半瓶水全倒自己身上了。

    老錢：“真是不要命了！”

    封聿明將濕透的上衣脫下扔到前座，從前面掏出一條毛巾披在身上。

    林錚坐在一邊道：“老錢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一點?！?/br>
    封聿明放松地靠向后座，他感冒未愈，今天應(yīng)酬一天，此刻十分疲累。他尋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腦袋一偏，意識就開始模糊，小聲道：“小錚，我睡一會兒，到家了再叫我……”

    林錚也倒向后座，瞇著眼看前方。

    突然肩膀一沉，封聿明的腦袋靠在了林錚左肩。

    那股幽涼的、神秘的味道立刻飄進(jìn)林錚鼻腔。林錚偏過頭看向封聿明赤裸的上身，腹肌堅硬對稱，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封聿明肩上的水珠滴到林錚肩上，順著他的肩胛骨一路下滑至腰窩，然后暈染著那處皮膚，仿佛蘸滿水彩的毛筆在腰窩處輕輕打轉(zhuǎn)。

    林錚不知怎么耳根有些燙，他偏轉(zhuǎn)視線，不自在地摸摸耳垂。

    第21章 二十一

    林錚一早趕到公司，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見煥然一新的環(huán)境，目瞪口呆。

    林姣優(yōu)雅地用小水壺給門口的吊蘭葉子噴水，脆聲道：“前天你來的不是時候，正好趕上我們項目收尾期人不人鬼不鬼的階段，今天才是真正的我們。”

    辦公室內(nèi)原本奄奄一息的綠植被擺放整齊，枯萎的葉子都被修剪掉，綠葉上還帶著未干的水珠。辦公桌整齊精簡，員工干凈體面，乍一看上去，非常具有林氏集團(tuán)一貫的高端精致風(fēng)格。

    林姣說完，另一個叫李方智的年輕男同事伸出胳膊一攬周圍道：“這種場面最長維持三天，最短維持一上午，林錚你可千萬要珍惜。”

    林錚走到自己的辦公桌，“你們早上幾點來的??？我還以為我來得挺早了。”

    “放假第二天早來公司，可以有效治療假期綜合癥。”林姣叉著腰，繼而又放低了聲音，“你還真別覺得就我們來得早，我早上進(jìn)車庫的時候就見到封總出來，他比我們到的還早呢?！?/br>
    旁邊一位同事道：“你這話說的，我要是能賺他那么多錢，我起的比他還早?！?/br>
    “嘖，想賺錢光起的早有什么用，得有那個腦子。像我們這樣的，就是給人打工的命。哎不過封總他也不姓林啊，他不也是個打工的?！?/br>
    “姓林有什么用？我還姓林呢，林氏有我一塊磚嗎？”林姣嘁道，“我來之前向人打聽過，封總雖然來林氏沒幾年，但是是董事長一手帶出來的，林董事長是什么人？會白白把這么大的家業(yè)給外人嗎？你們也不想想?！?/br>
    李方智：“不管是不是外人，只要沒公開說，那就名不正言不順，林氏不是還有一位名正言順的接班人嗎？所以我覺得吧，封總就是董事長弄回來的幫手，畢竟那位接班人還小，撐不起這個家業(yè)。”

    “幫手？呵，你如果有這種本事，你會愿意給人當(dāng)幫手？更何況林氏本來就有他的份。我看要不了多久，那個小少爺就要掃地出門了。”

    “豈止掃地出門，等到董事長歸西，封總還愿不愿意姓林，都兩說呢。現(xiàn)在是他沾林氏的光，老爺子一走，可就反過來了?！?/br>
    林錚聽他們越說越多，越說越離譜，忍不住道：“封聿明不是這么忘恩負(fù)義的人?！?/br>
    林姣：“這哪是忘恩負(fù)義，這是人之常情?！?/br>
    林錚不悅道：“如果沒有封聿明，董事長出車禍后林家只剩下一個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那林氏不被人瓜分干凈才怪?！?/br>
    林錚見眾人都盯著自己，有些心虛，結(jié)巴道：“我、我就是覺得人應(yīng)該感恩。封聿明能一躍到達(dá)現(xiàn)在的地位，要感謝林氏。林氏在董事長出事后沒有馬上分崩離析，也該感謝封聿明。”

    眾人先是一愣，然后互相看看，最后集體攤手：“可是這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哄堂大笑。

    林錚呼口氣，剛才差點就以為人家要問他是誰了。

    林錚坐回位置，想起昨天到家后封聿明病中疲累的樣子，這人是銅墻鐵骨嗎？為什么連半天的休息時間都不給自己？

    他摸出手機給封聿明發(fā)短信：感冒好了嗎？

    封聿明身體向來強健，幾乎從不生病。夏天的熱感冒更無法引起他的重視，昨晚睡覺依然將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低，今早開晨會，當(dāng)著十幾個高管的面噴嚏止不住，后來早早結(jié)束會議，回到辦公室喝熱水。

    看到林錚的短信，封聿明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停頓許久。

    感冒讓封聿明的思維不那么清晰，他仰面靠在座椅上，看著那幾個字，想象此時五樓的林錚在做什么。

    從封聿明第一次見到林錚，到這些年看著他長大，封聿明比誰都清楚，林錚有足夠的理由和資本去選擇墮落，就像那些無人管教的二代們一樣，囂張任性，胡作非為。

    可是林錚多乖啊，再沒有像他這么乖的孩子了。

    就是偶爾的壞脾氣和嬌縱，還不等別人生氣，他自己就先反應(yīng)過來，先來認(rèn)錯道歉了。

    就如現(xiàn)在，所有人都把封聿明當(dāng)做無所不能的鋼鐵人，即便他病到晨會都開不下去，半小時后他依然要出發(fā)去工地參加奠基儀式。秘書將需要他提前簽字的文件早早堆在桌面上，十分鐘前打來內(nèi)線電話說還有幾份馬上送過來。

    他必須一刻不停地運轉(zhuǎn)，不僅是別人，連他自己都是如此要求自己。

    只有林錚，原本最該無視他的林錚，偏偏記得他的身體不適。

    封聿明回復(fù)：好了。

    林姣滑著辦公椅到林錚跟前，林錚立刻退出短信界面。

    林姣調(diào)笑：“和小女友聊天吶？”

    林錚正經(jīng)道：“沒有?！?/br>
    林姣顯然不信，把那張紙放到林錚桌面上，“這幾個軟件都是我們前不久上線的，你全部下載到手機上，然后仔細(xì)地用一遍，把你覺得用起來不舒服的地方，哪怕是一個小圖標(biāo)的顏色不好看，你都詳細(xì)地記下來，然后交給我?！?/br>
    林錚：“好的。”

    臨近中午，行政的小姑娘讓大家拿菜單報菜，她來定外賣。林氏有員工食堂，但是距離研發(fā)五部有點遠(yuǎn)，而且他們以往為了趕任務(wù)，喝杯水的時間都嫌浪費，更不愿意去搶電梯耗時間，所以養(yǎng)成了定外賣的習(xí)慣。

    林姣將一張外賣單子遞給林錚，“我們一般都點這家，衛(wèi)生靠譜，分量大。你選好發(fā)群里?！?/br>
    林錚前后看完，點了一份咖喱飯和一份紅燴魚，還有一份玉米奶油湯。

    李方智：你這么能吃？

    林錚：我看圖片好看，想嘗嘗。

    群里眾人：……

    這三天是給五部休整的時間，所以他們不必一邊工作一邊吃飯，而是待在休息室一邊看午間新聞一邊閑聊，互相說笑著分享食物。

    林錚將魚塊分給身邊的同事，聽到電視里提到封聿明的名字，抬頭一看，電視里正在播的是工地的奠基儀式現(xiàn)場。

    新聞是錄播，下方的滾動條顯示奠基儀式是在一個小時之前舉行。烈日當(dāng)空，鏡頭里的眾人都是大汗淋漓的模樣，唯獨站在中間的封聿明，額頭無汗，偶爾掩著口鼻打噴嚏，鼻頭泛紅。

    林錚一口飯才吃兩口，立馬沒胃口了。

    林錚放下飯盒往外跑，推開一樓旋轉(zhuǎn)門出去，迎面的熱浪幾乎要將他掀翻。

    林錚一邊走一邊用手機搜索附近的藥店，這一片辦公區(qū)設(shè)計的封閉，餐飲店和超市都在辦公區(qū)最外圍，林錚在日頭底下暴曬十幾分鐘才找到藥店，按照封聿明的癥狀讓護(hù)士開藥，然后拿著一包藥跑回辦公樓。

    林錚給老錢打電話，問他在不在公司。老錢的車剛剛到達(dá)車庫，看見來電顯示先是看了一眼副座的封聿明，然后才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