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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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時便有平日與中書令交好的朝臣出列為其請命,道顧家滿門忠良,顧大人更是廉潔奉公, 赤膽忠心天地可鑒,絕不可能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必是遭人構陷;自然也有朝臣反唇相譏, 道中書令在朝中只手遮天,顧家稔惡藏jian,與后宮連成一氣, 早有反心,如今人證物證俱全,構陷之說著實可笑, 顧家通敵賣國,論罪當誅。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在宣政殿內吵得熱火朝天, 皇帝卻不阻撓, 只坐在上首冷眼旁觀,看著底下涇渭分明的兩股勢力爭執(zhí)不休,直到刑部尚書杜恭姚噗通一聲跪下,振振有詞地發(fā)表了一通關于“當務之急乃查清真相”的言論, 才輕描淡寫道:“杜愛卿言之有理, 無論顧家是否當真包藏禍心,這件事是一定要徹查到底的。來人,宣朕旨意, 顧家上下但凡身有官職者,都押入大牢,聽候審問,其余人等,圈禁府內?!庇謫枺叭竞卧??” 杜恭姚、梁炳書、馮思成三人出列。 皇帝道:“會審顧敏睿?!?/br> 顧府。 中書令素有半相之稱,而在高祖廢黜宰相之制后,更是風光無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顧敏睿任中書令數(shù)年,不僅在朝堂之上扎穩(wěn)了根基,手下的門生也是廣布天下,因此顧府平日里一直都是府門大開、門庭若市的,可今日卻是大門緊閉,府內眾人也沒了往日的神氣,或是焦躁不安,或是神色惶惶,唯有顧敏睿所居的東院保持著慣常的肅靜,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墻將這個地方隔了開來,外面的驚慌困擾都不能侵擾這個院落。 顧敏睿的書房坐落在東院一角,而此刻,這位顧家族長正和他的長子相對而坐,默然無語。 “再過不久,陛下的人就要來了?!卑肷?,顧敏睿沉沉地開了口,“得蒙娘娘提點,本以為一切已經安然無虞,沒想到卻還是著了他人的道?!?/br> 他緩緩嘆了聲氣:“想老夫一生忠君為國,鞠躬盡瘁,自問光明磊落,從不與人交惡,可如今,就要敗在他人的誣陷之下了?!?/br> 顧審言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暗啦煌幌酁橹\,亦各從其志也?!彼p聲道,“爹沒有害人之心,別人卻有?!?/br> 顧敏睿聽出了他的一語雙關,神色越顯沉重:“可終究,顧家與四殿下是連成一體的。四殿下此番行事的確不妥了一點,但……” 顧審言抬起了頭:“爹是要做一個清官,名垂青史呢,還是想做一個佞臣,謀求顧家富貴?” “爹只盼顧家能夠平平安安、傳世百年,富貴榮華,不過都是過眼云煙而已?!?/br> “那就什么也不要做?!鳖檶徰缘?,“陛下自會還顧家一個清白,還爹一個清白?!?/br> 顧敏睿撫須不語:“爹想聽聽你的意思?!?/br> 顧審言又低下了頭。 他的意思? 他看著自己恭敬放在膝頭的雙手,骨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有人曾經贊嘆過,說他這一雙手天生就是用來寫字的,老天注定他要驚才絕艷、冠絕長安。 那人這么說著,也這么用充滿欣賞的目光注視著,注視著他用這雙手揮毫潑墨、筆走龍飛,明亮耀眼的雙眸里像是落滿了天上的星子,有著最燦爛的光華,可如今,那雙眼睛依舊美好,但目光卻早已不在他身上了。 有人奪走了它。 他也……為了顧家,放棄了爭取。 如今的情勢雖然看著危急,但其實完全沒有動搖到根本,只要他們一心為君,讓陛下看到他們的忠心,那么就算御林軍搜出再多通敵賣國的罪證,整個顧家也依然能夠得以保全;可一旦他們有任何的動作,那么不管他們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為了自保,陛下都會對他們心生嫌隙,顧家會敗落,甚至傾覆,但這些都是輸了的后果,而如果他們贏了,他們就能獲得一切。 這是一個豪賭。 顧審言從來就不是一個賭徒。 可是為了某個人,他愿意去拼一拼,爭一爭。 他想……賭一把。 顧審言站起身,跪下深深磕了一個頭,抬頭對上顧敏??此坡唤浶牡哪抗猓骸暗?,孩兒想賭一把,孩兒……不甘心。” 顧敏睿盯著他看:“你可知你賭上的是整個顧家的未來?” “孩兒明白?!?/br> “輸了的后果,你承擔不起。” “若從一開始就想著輸,那世事就沒有任何意義了?!鳖檶徰缘?,“并且孩兒略有一計,雖然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但六成還是有的,再加上爹心有丘壑,此事要成,未必沒有想象得那么難?!?/br> 顧敏睿沉吟片刻:“說來聽聽?!?/br> 顧審言就斂了眸,簡略地把計策說了,末了,道:“爹若同意孩兒的看法,還請盡快著手布置,若事成,孩兒有一心愿,”他定定地望著顧敏睿,脊背挺得筆直,“還望爹成全?!?/br> “……”顧敏睿閉上了眼,深深嘆了口氣,“爹知道了?!?/br> 冤孽,都是冤孽啊。 父子兩個談話之后,顧敏睿就著手開始進行布置,好在此前他就已經接到了顧婕妤的密信,謀劃過一番,此時不過是下達最終的命令,再根據(jù)顧審言的獻計酌情刪減更改一些布置,并不需要費什么功夫,因此當御林軍前來時,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處之泰然。 而因著搜羅出了通敵賣國之證,幾乎是在御林軍將顧家人押入大牢的下一刻,三司就提了顧敏睿開始會審,只是顧敏睿拒不認罪,再加上陛下態(tài)度曖昧,事情就一時膠著起來。 可還沒等膠著滿一個晚上,事情又在第二天起了變化,蘇力金再度蘇醒,因為此前與謝初所言的供詞有別,皇帝又命人去審了他一番,并且由于牽扯到國事,也沒有多么客氣。 一開始,蘇力金還堅持著之前的言論,可當他得知部署圖已經被人翻了出來、從孟邑帶來的人也全都被囚禁起來后,他一下xiele氣,認下了私通大夏朝臣、偷運部署圖一事。 出人意料的是那個和他勾結的朝臣并非顧敏睿,也不是任何一個顧家人,更不是四皇子沈霖,而是還在天牢中被囚禁著的昭武將軍謝初。 昭武將軍謝初勾結外賊,通敵賣國,欲行謀反之事! 還沒等眾人從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禁衛(wèi)總領就急急忙忙從宮外趕來,道于城墻之上遠眺見得一列軍隊絕塵而上,軍旗上書一個謝字,正是鎮(zhèn)國大將軍下屬的謝家軍! 這話一出,群臣立即跪下了一半,有一大半都是當日為顧敏睿請命過的,他們都說著不同的話,意思卻大致相同。 “陛下,鎮(zhèn)國大將軍如此行事,想必是和昭武將軍里應外合,欲行謀反之舉??!” 風波尚未平息,又有一禁衛(wèi)來報,道是鎮(zhèn)國大將軍不聽守城將領號令,不受盤查,直接闖入了城里,恐怕此刻已經到宮外了! 這話更是坐實了謝家的逼宮謀反之說,甚至有將領請纓,自請前去捉拿謝家叛軍,一時間,宣政殿內烏泱泱地亂成了一團,但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帝,請他下頒詔令,命御林軍前去宮門口阻擊,以免謝家陰謀得逞。 與眾人的焦急形成對比,皇帝從禁衛(wèi)總領前來稟報急情時就一直端坐在上首,就是在如此千鈞一發(fā)的時刻,他也依舊不動如山,神色更是沒有一點變化,對眾人的請命之聲也充耳不聞,不置一詞。 就這么僵持了許久,直到有血性方剛之人都要忍不住不聽皇命出去殺一場時,內侍總管薛成才捧著一塊宮牌惶惶走進殿內:“陛下,鎮(zhèn)國大將軍求見?!?/br> 有人惶然,莫非謝家軍已經攻破了御林軍? 殿內很快響起竊竊私語之聲,上首之人一個目光掃去,又立時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