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馳順著她視線看過去，趕緊搖頭，這要是他拍的該絕交了。

    照片上的蘇淼一腦門汗，皺著眉頭閉著眼，張嘴喘著粗氣，丑得親娘都不肯認(rèn)。

    她雖然胖了點，好歹也是個五官清秀的胖子，這張照片實在抓得很寸。

    “我怎么能那么丑！”蘇淼苦著臉道，“這......這得在櫥窗里掛多久啊？”

    程馳想了想，這兩個月學(xué)校都沒什么重大活動，估計得掛到放寒假了。

    程馳臉色不大好。

    上周五攝影社活動時，他們把自己篩選出的照片拷給社長，再由社長挑選，把最終選定的照片交給學(xué)校。

    這張有點虛焦的照片是誰拍的，又是怎么入選的，他用膝蓋想也知道。

    蘇淼也猜到了，那天跑八百米旁邊除了程馳就是周恬恬——借程馳一百個膽也干不出這樣的事。

    她見程馳臉色不好，趕緊笑笑安慰他：“沒什么大不了的，這么一對比還顯得真人好看點了?！?/br>
    櫥窗里的照片也就幾天新鮮勁，時間一長就沒人留意了，蘇淼真不覺得是多大事兒，上學(xué)放學(xué)繞道走，眼不靜為凈就是了。

    沒想到過不了幾天，她又出了次風(fēng)頭。

    這回可比櫥窗里的丑照聳動多了。

    起初蘇淼不知情，只覺得那幾天走到哪兒都有人看她，哪怕下了課坐在教室里，也常有外班的人在門口、窗外探頭探腦。

    同班同學(xué)見了她也都神色古怪，想笑不能笑的樣子。

    蘇淼越來越疑惑，最后忍不住問阮娟：“我臉上寫了字嗎？他們干嘛盯著我看？”

    阮娟期期艾艾半天，最后低著頭小心道：“對不起......蘇淼......我怕你知道了不高興沒敢告訴你......你沒上過我們學(xué)校貼吧？”

    蘇淼沒注冊過貼吧賬號，她聽說過他們學(xué)校有個貼吧，也知道有些同學(xué)時不時上去玩，但是沒在意過，這是她第一次打開南林一中的貼吧。

    一眼就看見置頂帖下的第一高樓：沒想到新科校草口味這么重?。?！

    蘇淼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點開一看，主樓只有“rt”兩字，下面貼著她和謝沐文的照片。

    是運動會那天兩人在看臺后說話時被人偷拍的，也不知是取景時的心機還是碰巧，照片里兩人之間的距離顯得比實際近很多。

    回帖最多的幾層樓依次是：

    ［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媽呀好丑］

    ［今天開始每頓吃三碗飯，校草遲早是我的］

    ［別小看她，人家還腳踩兩條船呢］

    這條下面有人問：［另一條是誰??？］

    層主回道：［高一1班的程馳］

    蘇淼看了看層主的id，只有一個字——“噓～”

    第二十五章

    蘇淼看著一個個id, 一張張臉在腦海中浮現(xiàn), “doriand”是誰？“毛毛毛豆豆”又是誰？她知道里面一定有一些同班同學(xué)，一些回復(fù)里提到的事顯然只有他們班的人知道。

    蘇淼把那些疑似同班同學(xué)的id和評論看了又看，試圖根據(jù)口吻和說話習(xí)慣猜測背后的可能是誰。

    很快她就放棄了, 這不可能，她永遠(yuǎn)不可能證實自己的猜測, 她也不可能一個個去對質(zhì)。

    也許還有很多人并沒有留言, 但是對著屏幕笑過, 在背后竊竊私語過，交換過心照不宣的眼神——難道她也要一個個去揪出來嗎？

    而且正是這些人每天笑著和她打招呼，把筆記借她抄, 在她被田勝利罰站的時候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在她跑八百米的時候給她加油，認(rèn)真地對她說你最近瘦了。

    他們的善意和惡意一樣小一樣大，也一樣真實存在。

    “淼淼，裝好的菜要冷掉了, 你什么時候上去？”顧招娣在客廳里催。

    “來啦——”

    蘇淼嘆了口氣, 關(guān)上瀏覽器，看了看右下角的時間, 竟然已經(jīng)在電腦前浪費了近一個小時。

    她趕緊打開書包，理了理作業(yè)和晚上補習(xí)要用的資料和習(xí)題冊, 打包好晚飯，上樓去找程馳。

    蘇淼用鑰匙開門進去，只見程馳坐在客廳的電腦桌前, 他手搭在鼠標(biāo)上，半個身子對著門口，看著有點心虛：“來啦！”

    蘇淼越過他肩膀看了眼開著的電腦，屏幕上干干凈凈，一個窗口都沒有，顯然是在她進門的剎那關(guān)了。

    她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學(xué)校貼吧那個帖子你也看到啦？”

    程馳點點頭，臉色活似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對不起。”

    蘇淼撲哧一笑：“你道什么歉啊，難道那帖子你發(fā)的？”

    “當(dāng)然不是！”程馳說完才意識到她在開玩笑，“你沒事吧？”

    蘇淼扯了扯嘴角：“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也就是無聊，我不也在背后說你們班那個男生長得像猢猻嘛?！?/br>
    “你是開玩笑......”

    “他們也是開玩笑。”

    “他是長得像猢猻。”

    “我也是真胖啊，”蘇淼反過來安慰他，“我沒事，真的，那種事計較不過來的，要不日子沒法過了?！?/br>
    話是這么說，程馳還是看得出她的沮喪，十六歲的少女，誰愿意被人這么說呢？

    程馳推了推眼鏡，想了想，從茶幾上拿起鐵皮罐子：“吃不吃糖？”

    他這也算是一招鮮吃遍天了，從小到大，不知道怎么安慰蘇淼的時候，就只會請她吃糖，吃餅干，吃蛋糕，吃冰淇淋，吃火鍋，吃小龍蝦，吃烤羊rou串......

    “吃什么糖，吃飯了！”蘇淼接過罐子放回原處，走到餐桌前坐下來，“快來，菜都涼了！”

    程馳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時不時停下筷子看她一眼。

    蘇淼發(fā)現(xiàn)他在盯著自己看，摸了摸臉頰：“我臉上有飯粒？”

    程馳搖搖頭，開始挑青椒炒rou絲里的青椒，留下rou絲給蘇淼。

    “我才該和你說對不起?！碧K淼突然道。

    程馳拿著湯勺詫異地看她：“嗯？”

    蘇淼是真覺得抱歉，程馳一個平頭正臉的小伙子，南林一中一枝花，莫名其妙成了她的一條船，實在是大材小用。

    “程馳，”她想了想，字斟句酌道，“要不我們在學(xué)校里還是少見面吧？”

    程馳手里的湯勺鐺一下落到碗里，又清又鮮的腌篤鮮濺了一桌子。

    蘇淼一邊站起來抽紙巾一邊接著道：“學(xué)校里有些人很無聊的，被他們看到你和我走得近又要笑話你。”

    程馳緊咬的齒關(guān)放松了點：“你怕他們笑話嗎？”

    “我是無所謂啦......”

    “那你覺得我會怕嗎？”程馳挑挑眉，“蘇淼，在你眼里我就是這種人？”

    蘇淼設(shè)身處地一想，自己確實說錯話了，要是程馳這么自以為替她著想，她肯定氣得肝都要炸了。

    “真生氣啦？”蘇淼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對不起啊......”

    “我不是怪你?！?/br>
    就是有點難過。

    第二天阮娟告訴蘇淼，貼吧里那個帖子不見了，好像是被管理員刪除了。

    蘇淼松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打算再看帖子，但是知道某個地方不斷有人尖酸刻薄地對她評頭品足，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可就在帖子刪除后的第二天晚上，蘇淼接到了馮嘉嘉的電話。

    “有人往我們學(xué)校帖吧里發(fā)了你的照片，和個男生的，長得還挺帥?！?/br>
    “??？”蘇淼懵了，“怎么會發(fā)到你們那里去的？”

    “那男生是你誰啊？”馮嘉嘉關(guān)注的重點顯然不太對勁。

    “就是那個校草，我說那張照片怎么會發(fā)到你們那兒去的？誰發(fā)的?。俊?/br>
    “就你同桌那個校草？”

    “嗯?！?/br>
    “哦，”馮嘉嘉一聽興趣全失，終于能好好解答蘇淼的疑問了，“好像是從恒育的校內(nèi)網(wǎng)里轉(zhuǎn)出來的，靠！真有錢，還有校內(nèi)網(wǎng)！”

    蘇淼等了半天，發(fā)現(xiàn)她全無自覺，只好主動開口：“嘉嘉姐我的照片被人到處貼，你不該安慰一下嗎？”

    “哦對，他們都說你肥，都被我懟回去了?！?/br>
    蘇淼出于好奇點開南林二中的貼吧，果然看見一個名為“代表月亮消滅你們”的id堅持不懈地舌戰(zhàn)群雄。

    ［嗶嗶嗶嗶嗶——你丫嗶嘴放干凈點?。?/br>
    ［肥你媽嗶——］

    ［嗶嗶嗶——有種放學(xué)別走！］

    蘇淼嚇得手一抖關(guān)了瀏覽器。

    第二天一早馮嘉嘉又給她打電話：“不知道哪個傻逼把帖子刪了！我熬夜懟了幾百條，他媽早上爬起來一看全不見了！”

    早自習(xí)前，謝沐文走進教室，發(fā)現(xiàn)程馳已經(jīng)在座位上了。

    “恒育校內(nèi)論壇里的帖子我已經(jīng)找人刪了?！敝x沐文邊說邊從書包里抽出張a4紙，“那個帖子里的校外ip我都叫他們拉出來了，電子版的我發(fā)你郵箱?！?/br>
    “謝謝，麻煩你了。”程馳朝他點點頭。

    “應(yīng)該的，”謝沐文笑了笑，“你朋友沒事吧？本來應(yīng)該我出來澄清的......”

    程馳搖搖頭：“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麻煩你了。”

    這種事情只會越描越黑，他們倆都心知肚明。

    “你這樣幫她，你朋友真幸運。”謝沐文道。

    程馳笑了笑沒說話，真要說的話，他覺得自己才是幸運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