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了，”薛芳眉頭舒展開，鼓勵道，“好好讀書，考個好學(xué)校，等上了大學(xué)......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咳咳......”

    薛芳說完這話自己也有些尷尬，匆匆和兩個學(xué)生道了別，往對面公交車站走去。

    “打車回去？”程馳問蘇淼，從醫(yī)院回家沒有直達(dá)的公交車，要倒一次。

    蘇淼往馬路上的車流張望了一眼：“這時候下班高峰，估計很難打到車?！?/br>
    “往前走走，到小馬路上可能有空車。”程馳提議。

    “嗯。”

    兩人并肩默默在人行道上走著，城市華燈初上，馬路上車子川流不息，平常見慣了的景象，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樣。

    大約是因為薛芳的一席話，兩個人都有點不自在。

    蘇淼低下頭，把腳邊一顆小石子踢進(jìn)窨井蓋的小孔里，側(cè)過頭去，抬眼看了看路燈下程馳的側(cè)臉：“程馳，你打算考什么大學(xué)？”

    程馳望了望一旁圍墻里黑黢黢的樹影：“不知道啊?！?/br>
    “你的成績，不是清華就是北大吧?！碧K淼有點悵然，以她現(xiàn)在的成績，清華北大恐怕是沒多大希望，雖然還有兩年時間，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讀書的料

    “你呢？想去哪里？”程馳問她。

    “我倒是無所謂，清華北大是不用想了，”蘇淼自嘲地笑了笑，“憑我這腦袋瓜就算了吧，努力一下復(fù)旦交大還能指望一下?！?/br>
    她爸媽也是這么指望的，一來這目標(biāo)現(xiàn)實一點，二來上海離家近些，凡事有個照應(yīng)。

    蘇淼低下頭，鞋尖在地面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過我想去北京，人大或者北外吧，應(yīng)該能上?！?/br>
    程馳轉(zhuǎn)過頭來望著她：“我也可以去上海。”

    樹葉間的秋蟬突然喧鬧起來。

    蘇淼心一亂。

    第四十二章

    蟬聲驟然停了, 蘇淼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春雷似的。

    程馳說的去上海是那個意思嗎？她想弄清楚，可是又有點怕他說出來。

    偏偏程馳還直直地盯著她，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什么......”蘇淼捋了把光致致的額頭, 像是要把并不存在的碎發(fā)捋到一邊去，“我還挺喜歡北京的, 北京話特別逗, 還有北京東西好吃, 鹵煮火燒，爆肚炒肝，涮羊rou、炸醬面、豌豆黃......”

    蘇淼初一時跟著父母去過一趟北京, 還去瞻仰了一下清華和北大的校門，不過給她留下的印象不如小吃。

    她有個毛病，越緊張越多話，越多話越緊張，如此惡性循環(huán), 報了一串菜名之后倒把自己說饞了,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什么氣氛都沒了。

    你腦子里進(jìn)了豆汁嗎？蘇淼暗暗罵自己。

    程馳屈起手指在她腦門上“噔”地彈了下：“蘇三水, 瞧你這點出息，除了吃就不知道惦記點別的？”

    “怎么沒有, ”蘇淼下意識地回嘴，“我還惦記著你考上清華北大光宗耀祖，順便讓我也沾沾光?！?/br>
    話剛一出口她就覺得變了味, 本來挺正常的話，怎么聽著那么別扭呢，連忙找補：“我認(rèn)識的人里沒有一個考上清北的，你考上上我也長長臉......我不是那個意思......”

    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

    程馳彎眉笑眼的，看起來不是個好東西：“不是哪個意思？”

    蘇淼惱羞成怒，往他鞋面上踩了一腳：“哪個意思都不是！哎！那兒有輛空車！”

    說著朝路口奔過去。

    程馳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馬尾辮一跳一跳，心也跟著一躍一躍，仿佛要躍上樹梢去。

    禮拜一早上升旗儀式，蘇淼、程馳和姜羿被全校通報批評，除此之外校門口張榜一周。蘇淼十幾年來沒這么受人矚目過，算是結(jié)結(jié)實實出了趟風(fēng)頭。

    說起來打架斗毆肯定不是光彩事，可是這次事件之后程馳的行情卻一路水漲船高，隱隱有點撼動謝沐文校草地位的架勢——不管是一百年前還是一百年后，為姑娘打架似乎都有點浪漫色彩。

    只是一想到蘇淼的人品，許多女生暗暗為程馳不值。

    有小部分正義感特別強烈的就躍躍欲試想要親自拯救他一把。

    隔三岔五會有各種粉紅粉藍(lán)的信封莫名出現(xiàn)在他課桌上，也不知道是怎么進(jìn)來的，簡直像插了翅膀一樣。

    還有人把主意打到了蘇淼頭上。

    星期五下午，蘇淼參加完合唱隊的活動，剛從綜合樓出來就有人從背后叫住她。

    蘇淼轉(zhuǎn)過身一看，是個纖纖瘦瘦的女生，穿著初中部的校服，一雙楚楚的大眼睛配著雪白的皮膚，真是我見猶憐——她對這一類長相沒什么抵抗力，立即就心生好感。

    “你找我有事嗎？”她忍不住放輕了聲音。

    “學(xué)姐，”女生又叫了一遍，“你是程馳學(xué)長的女朋友嗎？”

    蘇淼臉一紅，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搖了半晌才想起來，關(guān)她什么事?。?/br>
    女生撫了撫心口，露出微笑來：“太好了！”

    好什么好，蘇淼再看那張臉，只覺得剛才一定是瞎了才覺得她順眼——眼尾下垂腮上沒rou，下巴尖得能捅死人，一臉苦相，怎么看怎么討厭。

    女生沒意識到自己討了嫌，摘下書包，拉開拉鏈，小心翼翼地拿出個粉色的信封遞過去，紅著臉道：“學(xué)姐，麻煩你把這個給程馳學(xué)長好不好？”

    蘇淼從小到大替程馳收過的情書連起來大概能繞一中一圈，照理說收下就是了，反正程馳也不會理，但她就是不想伸手，可她不收，人家說不定鼓起勇氣直接去找程馳——那她更不樂意了。

    她想了想，親切地拍了拍小學(xué)妹的肩膀：“對不起啊，學(xué)姐不想打擊你，但是程學(xué)長喜歡的不是你這個類型的?！?/br>
    女生露出茫然無措的表情：“......那他喜歡什么類型的??？”

    蘇淼打量了她一眼：“他喜歡個子高的，起碼168......”

    “?。俊蹦桥涞氐拖骂^，她才156，爸媽都不高，看來是沒什么戲了。

    蘇淼安慰道：“你別難過啦，天涯何處無芳草，程學(xué)長沒眼光，你可以考慮一下謝學(xué)長，謝沐文學(xué)長你知道的吧？長得可帥了，成績又好，網(wǎng)球比賽全市第一，小提琴十級，還是雙眼皮......”

    女生捏著情書，有點搖擺不定：“這樣不太好吧......我好像還是比較喜歡程馳學(xué)長......”

    “你喜歡他什么呀？”蘇淼無奈道。

    那女生眨巴著眼睛想了想：“單眼皮，比較洋氣?！?/br>
    “......其實謝學(xué)長是內(nèi)雙眼皮，雙得也不是很明顯，看著和單的差不多。”

    小姑娘想了又想，謝學(xué)長確實也很帥，不由得有點動搖：“那學(xué)姐你稍微等我一下?！?/br>
    說著走到花壇邊坐下，從書包里翻出筆袋和一疊粉色的信封和信紙，拆開寫給程馳的情書，把程馳的名字改涂成兩顆愛心，這樣一來也沒人看得出來收件人是誰。

    她三下五除二把信紙重新疊成個紙鶴塞進(jìn)新信封里，用雙面膠封好口，交給目瞪口呆的蘇淼：“那麻煩學(xué)姐幫我交給謝學(xué)長吧?！?/br>
    “我跟你謝學(xué)長不熟......”

    那女生沒等她把話說完，著呢強買強賣地往她手里一塞，二話不說拔腿就跑，一轉(zhuǎn)眼就沒影了。

    蘇淼拿著情書直犯愁，又不能直接給人扔垃圾桶里，只好打開書包，隨手往習(xí)題冊里一塞，然后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

    晚上照例要去找程馳一起做作業(yè)。

    蘇淼吃過晚飯收拾東西，懷里抱著一疊書，上樓敲程馳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個陌生的中年女人，蘇淼一愣，隨即想起來這是程馳爸爸替他請的保姆，笑了笑，叫了聲“阿姨”。

    保姆皺著眉把她上下打量了兩個來回，狐疑道：“你是......”

    “哦，我是樓下403的，程馳的同班同學(xué)，程馳在家嗎？我來找他做作業(yè)。”蘇淼估計她剛來不清楚狀況，耐心解釋道。

    “小馳在洗澡。”保姆把著門，并沒有讓她進(jìn)去的意思。

    蘇淼有點尷尬，只得伸手往門里指指：“我可以進(jìn)去等他嗎？”

    保姆遲疑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讓開一點：“那你在客廳里坐一會兒。”

    蘇淼走進(jìn)客廳一看，差點嚇了一跳，客廳中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地擺著一張折疊單人床。

    程馳家的戶型和她家一樣是小三居，兩個當(dāng)臥室，一個當(dāng)書房，他一個人住還嫌寬敞，來個保姆也不至于把床鋪打到客廳里去——客廳里睡人，半夜起來喝口水上個洗手間得多不方便啊。

    蘇淼不由往四下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家里的變化不止這一處，許多物件都挪了地方。

    為了給床騰出地方，電腦桌被塞到了陽臺上，茶幾和沙發(fā)的位置都動過，連那只放零食的洋鐵皮餅干盒也不見了。

    她心里有點不舒服，她家沒請過保姆，但是設(shè)身處地一想，程馳應(yīng)該也不喜歡有人隨便動他東西。

    只是這是程馳家的事，她一個外人不好說什么。

    蘇淼打開鞋柜，鞋子也重新收拾過一遍，她上下幾層找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自己常穿的那雙拖鞋。

    “對不起，你看見過一雙淡綠色的拖鞋嗎？”蘇淼只好問那保姆。

    “那個啊，沒什么用我就放起來了。”保姆理所當(dāng)然地道。

    “不好意思能幫我拿一下嗎？”蘇淼客客氣氣地說。

    保姆不吱聲，彎腰打開另一扇柜門，拿出兩個一次性鞋套遞給她：“喏，你套個鞋套，不要換鞋子了。”

    蘇淼意識到了點什么，但是不便為了雙拖鞋跟人家大動干戈，只好套上鞋套走進(jìn)屋里，坐在沙發(fā)上等程馳。

    保姆拿一次性杯子從飲水機接了杯溫水端過來。

    蘇淼道了聲謝，喝了一口放在茶幾上。

    程馳在浴室里聽到外面動靜，猜是蘇淼來了，趕緊把身上的沐浴露沖干凈，草草地拿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套上衣服走了出來：“三水，等多久了？”

    “剛來呢，你先把頭發(fā)擦擦干，”蘇淼站起身來，指了指他往下滴水的發(fā)梢，“晚飯吃了嗎？”

    程馳點點頭，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道：“去我房間吧?！?/br>
    那保姆趕緊揚聲道：“小馳啊，你們做作業(yè)就在客廳里，我把桌子擦干凈了，我不講話，不會影響到你們的。”

    “不用了，張阿姨你在客廳看電視吧，”程馳說著拍了拍蘇淼，“走吧?！?/br>
    他一進(jìn)房間就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房門。

    “這個阿姨是我爸那邊的遠(yuǎn)房親戚?！背恬Y解釋道。

    蘇淼恍然大悟，原來有一層親戚關(guān)系，難怪這么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她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翻開教輔書開始做題目。

    程馳的筆不小心滾到地上，他彎腰去撿，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蘇淼腳上套著鞋套，納悶道：“你怎么不換自己拖鞋？”

    蘇淼猶豫了一下：“反正也一樣，穿鞋套也挺方便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