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找個能通宵的地方等到天亮就行了，你好好陪外婆，別擔心我?！?/br>
    “你現(xiàn)在在哪兒？”馮嘉嘉直截了當?shù)貑柕馈?/br>
    蘇淼報了路名。

    “你待那兒別動，千萬別動啊?！瘪T嘉嘉說完就掐了電話。

    她二話不說撥了程馳的手機，朝他吼道：“人民路和九江路路口，你老婆無家可歸，快去撿她?！?/br>
    第五十三章

    程馳一聽就知道他們一定有什么事瞞著他, 但是現(xiàn)在不是算賬的時候, 只扔下一句“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

    他急急忙忙披上外套換上鞋，也沒忘了他的賽狗屁圍巾，臨走從床頭拎起來往脖子上一掛, 一邊往外走一邊給蘇淼撥電話。

    蘇淼不知道遠在南林的馮嘉嘉要怎么就苦救難，捧著手機等著, 時不時忐忑不安地環(huán)顧一下四周, 確認沒有金絲邊眼鏡的身影。

    商場五樓是影院, 正逢一部電影散場，陸續(xù)有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從商場側(cè)邊的小門里走出來，周圍又熱鬧起來。

    蘇淼面對路口坐著, 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

    這個地方視野開闊，而且車來車往、四通八達，但凡有腦子的犯罪分子也不會選這種地方下手。

    那金絲邊眼鏡雖然變態(tài)，但顯然不是智障，蘇淼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手機鈴聲響起來, 蘇淼想當然地以為是馮嘉嘉, 正要接，冷不丁瞥見屏幕上“鐵蛋”兩字, 有一種債主逼上門的大難臨頭之感，可同時心里繃緊的弦不由自主地松了下來, 仿佛這兩個字是她的護身符一樣。

    蘇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用手圍著聽筒, 按下接聽鍵：“怎么還沒睡啊？”

    “蘇淼，你真行，”程馳沒好氣地道，“別想著編瞎話了，你同伙都交代了，一會兒跟你算賬，手機還有幾格電？”

    都叫上大名了，看來是氣得不輕，蘇淼像是被拎住后脖頸的貓崽，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乖乖道：“三格?！?/br>
    “省著點，保持電話暢通，別玩手機了，”程馳叮囑道，“我在后門口了，現(xiàn)在出去打車，估計過來四十分鐘，你待在那兒別走開?！?/br>
    不等蘇淼表達意見，他已經(jīng)掛了電話。

    蘇淼合上手機緊緊握在手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冬夜的寒風像鞭子一樣呼嘯著把人往家里趕，周圍的人群慢慢向四面八方散去。

    蘇淼剛才因為緊張害怕沒覺得，現(xiàn)在靜下心來開始感到又冷又困，肚子里也一陣陣發(fā)緊。

    她把大衣裹緊，戴上帽子，彎下腰，用手抵著肚子，希望這樣能略微好受些。

    程馳從出租車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個可憐兮兮的落魄模樣。

    他又生氣又心疼，連找錢都忘了拿，“砰”一聲關上車門就朝她奔過去。

    “程老師......”蘇淼站起身，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他臉。

    程馳不知道該罵她慫還是該罵她傻大膽，在掙扎矛盾中錯過了好時機，結果什么都沒罵出來，只是走過去把那臊眉耷眼的呆子一把抱在懷里。

    這個懷抱太溫暖，蘇淼像猛地扎進溫泉水中，舒服得輕輕嘆了口氣。

    程馳身體一僵，然后把她摟得更緊，蘇淼被他箍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耳邊徘徊著的溫熱氣息也讓她心慌。

    好在程馳抱了一會兒想起他們在寒風刺骨的大街上，懲罰似地把她腦袋往懷里摁了摁，然后松開了她，二話不說開始解扣子扒外套。

    “我不冷......”

    “閉嘴吧蘇三水！”程馳罵了聲，不容置疑地把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用圍巾在她脖子上繞了好幾圈，打了個毫無美感的結。

    蘇淼自知理虧，不敢和他作對，但是又實在擔心他只穿件羊絨衫凍著，只好主動挨過去，環(huán)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還無師自通地蹭了兩下。

    程馳來時盤算了一路要怎么收拾她，準備的罵人話能從年初一罵到年三十不帶停的，結果被她這么一投懷送抱，一肚子氣頓時消了大半，自己也很懊惱，暗暗罵自己沒出息。

    然而他打定了主意這次不能輕輕放過，必須讓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扳著她的肩膀把她從自己身上扒開，板起臉盯著她的臉，硬梆梆地教訓道：“鑰匙丟了？沒地方去了？找馮嘉嘉有什么用？”

    “我沒找她，馮嘉嘉剛好打電話來......”蘇淼見程馳挑起眉，顯然是火冒三丈的樣子，趕緊一疊聲地認錯，“程馳，我真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大帥哥，美男子？”

    她從小認錯態(tài)度特別好，至于下次改不改就是兩說了。

    程馳抽了抽鼻子：“還喝酒了？”

    “就一點點......”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等等......”程馳拿手指在她眼瞼上蹭了蹭，“還學人化妝了？”

    蘇淼眼見瞞不過去，只好承認：“沒辦法嘛......好不好看？”

    “不好看！”程馳撇開眼，“特別難看！”

    “那你臉紅什么，”蘇淼涎皮賴臉地把他臉掰正，“肯定是驚艷到了，嘿嘿 ......”

    程馳鐵面無私地戳了戳她的腦門：“別跟我嬉皮笑臉的蘇三水，一會兒慢慢教訓你?！?/br>
    說著幫她把衣襟裹得嚴嚴實實，然后拉起她的手，免不了又要罵：“大冬天的還光腿，凍不死你！看看你這爪子！走吧?！?/br>
    蘇淼快步跟上，討好地問道：“鐵蛋哥，我們?nèi)ツ睦锇?？?/br>
    “先找個住的地方，你想露宿街頭嗎？”程馳斜了她一眼。

    “住哪里??？”蘇淼契而不舍，“你家？你家阿姨在吧？住你家不方便，還是算了吧，要不找家二十四小時肯德基，等到明天早上找個開鎖的......”

    “附近找個酒店對付下吧......”程馳紅著臉，聲音不由自主弱下來。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帶她回自己家，雖然他不在乎張阿姨跟程遠帆告狀，但是蘇淼是女孩子，臉皮薄，要是張阿姨在鄰里間嚼舌根，她一定會不好受。

    “啊？”蘇淼臉漲得通紅，對了對手指，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道，“我們要去開......那個......房嗎？”

    “你可以閉嘴嗎蘇三水？”程馳恨不得把她嘴縫上。

    “不是嗎？”蘇淼害羞中又有點雀躍，小學生去春游似的。

    程馳道貌岸然地摁了摁她腦袋，警告道：“你別想歪了?！?/br>
    “哦，”蘇淼一邊答應一邊踮起腳，趁他不備冷不丁地用手背貼貼他的臉，“程老師，你想得很直咯？臉這么燙。”

    程馳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前，仗著比她高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慢慢把臉湊上去，氣息近在咫尺：“膽很肥嘛三水同學？”

    蘇淼外強中干，立即慫了，仰著頭往后躲：“別鬧了程鐵蛋，我就開個玩笑......”

    程馳在她后腦勺上輕輕拍了下：“走吧，冷死了?！?/br>
    他們所在之處是南林最繁華的地段，步行范圍內(nèi)有好幾家酒店，程馳牽著蘇淼的手，路過最近的一家，也不仔細看招牌，直接走進大堂。

    蘇淼進了門才覺得眼熟，一回想，發(fā)現(xiàn)是上次程馳爸媽請他們?nèi)页燥埬羌椅逍蔷频辍?/br>
    “這里很貴吧！”蘇淼停住腳步，湊近程馳的耳朵小聲道，“要不我們找家便宜的......”

    “說到錢，”程馳冷哼一聲轉(zhuǎn)過頭，“一會兒你給我好好交代清楚?！?/br>
    蘇淼立即不敢說話了。

    程馳牽著她走到前臺，雖然佯裝鎮(zhèn)定，但畢竟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滿臉通紅，手心也汗涔涔的，只是想問一問有沒有空房間，結果一句話磕磕巴巴說了三遍才讓人家聽清楚。

    接待他們的服務員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笑著問他：“你們滿十八周歲了嗎？”

    程馳一愣。

    “很抱歉，我們酒店有規(guī)定，未成年人需要在監(jiān)護人陪同下入住。”

    程馳有點意外：“是法律規(guī)定還是你們酒店的規(guī)定？”

    “各個酒店不一樣，有的只要有身份證就可以入住，我們這邊比較嚴格，”服務員道，“你們?nèi)テ渌频陠枂柨窗伞！?/br>
    兩人無計可施，沿著人民路繼續(xù)走了十來分鐘，進了另一家酒店，這家酒店倒是能接受有身份證的未成年客人入住，但是蘇淼的身份證沒帶在身上，沒法登記入住。

    服務員見他們滿臉失望，同情道：“要不然你們?nèi)ズ竺嫣段髀飞峡纯?，那邊小旅館多，可能登記沒那么嚴格?！?/br>
    兩人道了謝，往服務員說的那條小路走去。

    潭西路上小旅館鱗次櫛比，各色霓虹招牌閃得人眼花繚亂。

    蘇淼站在街口，腦海里不知怎么浮現(xiàn)出燈紅酒綠這詞：“一條街上開這么多旅館，競爭肯定很激烈吧......”

    程馳比她敏感些，覺得這旅館一條街的燈光和氛圍有點怪異，正躊躇著，突然看見蘇淼皺了皺眉，又偷偷用手捂肚子，立即問道：“肚子不舒服？是那什么嗎......”

    蘇淼紅著臉點點頭。

    “那趕緊找一家住下吧。”程馳只得壓下疑慮，沿著潭西路往里走，貨比三家地斟酌了一會兒，最終在一片粉色桃色的招牌中選定了一家“初夏藝術酒店”，相比別的店堂軒敞些，好歹頂著“藝術”兩個字，氣氛也沒那么一言難盡。

    大堂里打了氛圍燈，紅色的紗幕從天花板上垂下來，倒是有那么點藝術的意思。

    前臺坐著個二十來歲的女服務員，聽說兩人只有一張身份證，不由面露難色：“你們等等，我得打電話問下我們老板?！?/br>
    說著拿起前臺電話撥了串號碼：“......還有一大半房間空著，昨天剛來查過，應該不要緊吧......哎......我會留心著點的......”

    來來回回討論了足有五分鐘，服務員掛斷電話對他們道：“好吧，老板說行?！?/br>
    兩人松了一口氣，蘇淼坐在大堂沙發(fā)上，雙腿像灌了鉛一樣，要是再不讓住她得哭了。

    “麻煩給我一個雙床房?！背恬Y取出錢包，翻出身份證。

    “不好意思我們店只有大床房。”服務員道。

    程馳一愣：“一個也沒有了嗎？”

    “本來就沒有，”服務員看了看紅彤彤的兩人，“我們這邊沒有雙床房。”

    “那......”程馳轉(zhuǎn)過頭看了眼蘇淼，低下頭推了推眼鏡，“給我兩個房間吧。”

    “不好意思一張身份證只能登記一個房間?！?/br>
    “......”

    “算了程馳，”蘇淼站起身走過來，“一張就一張吧，我走不動了?！?/br>
    程馳紅著臉半推半就道：“那好吧?！?/br>
    服務員登記了程馳的身份證，收了押金，把房卡遞給他：“307，房間在三樓，電梯上去左拐一直走。”

    “呼，累死了，”蘇淼一進電梯就把頭靠在程馳肩上，“都十二點了，你抓緊時間睡一覺，明天早上還得回去上課呢?！?/br>
    程馳捋她的頭發(fā)，不慎碰到她的耳朵，遲疑了一下，捏了捏，柔聲道：“啰里八嗦?！?/br>
    找到307房間，程馳刷了下房卡，打開門，取了電，兩個人走進玄關，沒來得及把包放下，齊刷刷地傻了眼。

    只見房間正中央一張浮夸的圓形大床，四周一圈累累贅贅的粉色紗帳半遮半掩，天花板和正對著床的一整面墻都鏡子，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這個......”蘇淼撿起床上的假玫瑰花瓣捏了捏，指了指頂上的鏡子，“誰睡覺照鏡子......還真是藝術，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