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他拒絕之前，她走過去緊緊抱住他：“哪天衣錦還鄉(xiāng)記得請我吃大餐?！?/br>
    程馳遲疑著伸出手摸了摸她后腦勺：“好。”

    “你要好好的，”蘇淼抱著他不肯放，一直強忍著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一定要好好的?！?/br>
    第二天上午，辦完轉學手續(xù)出了校長室，程遠帆看了看兒子，點了點遠處的教學樓：“不要去跟淼淼道個別嗎？”

    程馳搖搖頭：“走吧?！?/br>
    程遠帆贊許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有長進，這種事還是該干脆點，馬上要高考了，耽誤人家也不好?！?/br>
    “爸，”程馳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幫蘇老師總共花了多少錢？”

    “問這干嘛？”程遠帆饒有興味地問道。

    “四十萬夠嗎？”

    程遠帆在心里算了算：“差不多吧，怎么，你還打算還我??？”

    他本來是說玩笑話，見兒子表情嚴肅，這才意識到他是認真這么想，頓時覺得他幼稚得可愛：“這點小錢還不在你爸眼里，放心吧，我又不會去跟老蘇要，再說他們也不知道我?guī)退麄??！?/br>
    程馳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程馳走了之后，蘇淼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埋頭做題，屋里的臺燈總是亮到深夜。

    她的話比以前少了很多，時常顯得心不在焉，有時候跟人說著話就開始走神。

    顧招娣有起夜的習慣，不知多少次凌晨看見她房門下漏出的燈光。

    終于有一天她忍不住推門進去，走到她書桌前，強行把教輔書合上：“都快兩點了，快去睡覺！”

    “就剩最后兩道題了，做完就睡，”蘇淼重新把書翻開，埋頭繼續(xù)寫，“媽你先去睡吧?！?/br>
    “顧招娣擔心地撫了撫女兒的背，覺得她好像又瘦了：“淼淼，身體要緊，你這樣吃不消的，你跟媽說，是不是心里難過？”

    “媽，我真沒事，”蘇淼擱下筆，關了臺燈，躺到床上，“別擔心了，我睡了?！?/br>
    顧招娣嘆了口氣，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

    蘇淼盯著黑黢黢的天花板，還是毫無睡意，只好在心里默背公式，每背一條就想起程馳給她講題時的聲音，他嘴角微微上揚的模樣，他身上干凈的味道，他暖暖的懷抱。

    她背完數(shù)學背物理，直到腦子累得轉不動，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仍然醒得很早，窗簾里透進的光是冷的。

    蘇淼睜開眼睛，默默數(shù)道，27，已經(jīng)27天沒見到程馳了。

    周末她也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刷題，顧招娣敲敲她的門：“淼淼，嘉嘉來了。”

    蘇淼這才放下筆合上書，懶懶地站起身，在睡裙外面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間。

    顧招娣隨便找了個借口出了門。

    蘇淼招呼馮嘉嘉坐下：“巧克力牛奶喝嗎？”

    “別麻煩了，你過來?！瘪T嘉嘉拍拍沙發(fā)沒好氣地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討債的。

    蘇淼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我媽叫你來的吧？她大驚小怪，我挺好的。”

    馮嘉嘉瞟了她一眼：“你照照鏡子，這叫挺好？”

    “學習壓力大嘛。”蘇淼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手指。

    馮嘉嘉猛地站起身拽她胳膊：“走，去換件衣服，我陪你去找他！”

    蘇淼笑著掰她手：“嘉嘉姐你干嘛？別拽，疼......”

    “你不是想他嗎？去找他啊，去告訴他啊，一個人躲在這里有什么用？”馮嘉嘉忿忿道，“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嘉嘉姐，我沒事，”蘇淼靠在沙發(fā)上，“你還不知道我嗎？沒幾天就忘了，這時候去找他除了給自己添堵，給他添堵，還有什么好處呢？”

    馮嘉嘉啞口無言。

    “我就是一下子有點不習慣，”蘇淼把胳膊從馮嘉嘉手里抽出來，攬過個抱枕，把下巴擱在上面，“慢慢的就好了，我心里有數(shù)，用不了多久就好了，誰沒了誰都能過下去?！?/br>
    她這樣告訴馮嘉嘉，也這樣告訴自己，說得多了，漸漸的也就相信了。

    第39天，賣相機的店主打來電話，問她到了臺成色不錯的機子要不要，蘇淼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押了三千塊押金在他那兒，她握著手機發(fā)了會兒愣：“要。”

    第二天是周六，蘇淼去店里結清了余款，帶著相機回了家。

    她拿出手機，撥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這是分別以來她第一次鼓起勇氣打程馳的電話。

    電話里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蘇淼怔怔地掛斷電話，把相機連同盒子一起收進柜子里。

    第71天，小區(qū)里樓下的小花園已經(jīng)是春意盎然，蘇淼放學回家，看到客廳里堆著好幾個紙箱子。

    “媽，這是什么？”她納悶地問道。

    顧招娣露出心虛又為難的表情：“小馳......”

    蘇淼眼睛一亮：“他來過？”

    “他沒來，他們家張阿姨今天白天過來理東西，小馳叫她把書都送過來了，你們以前書不都是拼著買的嗎......他們家房子要租出去了......”

    “知道了，”蘇淼點點頭，“我有空放書櫥里去。”

    “對了，你那兒是不是還有條小馳家的鑰匙？一會兒你找出來放我這兒，明天等張阿姨來了給她?！?/br>
    “好?！碧K淼快步進房間，摘下書包，抱起史努比，把臉埋進它胖乎乎軟綿綿的身體里。

    第117天，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蘇淼第一次考進理a班前二十名，領了成績單回去，蘇益民和顧招娣高興得像過節(jié)一樣，張羅了一桌子好菜。

    第179天，高三了，學校要求全年級學生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蘇淼住的碰巧還是軍訓時的寢室，徐冉又成了她的室友。

    蘇淼坐在書桌前，從同一扇窗戶望出去，看著同樣的樹影，恍惚間又想起兩年前緊急集合那個晚上，她甩了甩頭繼續(xù)挑燈夜戰(zhàn)，那一晚程馳的模樣卻在她腦海里生了根，她嘆了口氣，熄了燈爬傷上床，頭枕著史努比的肚子，難得放任自己想念他。

    第293天，平安夜，晚自習結束謝沐文在教室外面叫住她：“平安夜快樂?！?/br>
    蘇淼笑了笑：“你也是?！?/br>
    回到寢室，她打開手機，明知程馳已經(jīng)收不到了，還是給那個號碼發(fā)了條消息：“平安夜快樂?！?/br>
    第314天，情人節(jié)，蘇淼約了馮嘉嘉和阮娟玩了一整天，送出去兩盒巧克力。

    回到家收到謝沐文的短信：[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對不起]

    第326天，高考倒計時開始了。

    第339天，蘇淼從別人那里聽說，程馳收到了第一個offer。

    第426天，高考倒計時牌歸零。

    第442天，公布高考成績的日子，蘇家人吃過晚飯就守在電腦前等著查分，蘇益民和顧招娣緊張得坐立不安，蘇淼反而是最淡定的一個，高考考完第二天他們就回學校對照著試卷和正確答案估了分，大致考了多少她心里有底，分數(shù)出來，果然在自己估出來的范圍里。

    蘇益民夫婦松了口氣，她的分數(shù)超出第一志愿第一個學校去年分數(shù)線三十多分。陸陸續(xù)續(xù)有親戚朋友打電話進來詢問她成績，聽到分數(shù)紛紛道恭喜。

    蘇淼握著手機躺在床上一直等到天亮，程馳沒有打電話來，她只能給他原來的號碼發(fā)了個消息：［程老師，我要去上海了，阮娟和我一個學校］

    ［其實我不愛吃鹵煮火燒，也不喜歡北京的天氣］

    第512天，第639天，第998天，第1030天，第1385天......

    這天早上，蘇淼刷著牙突然一怔，她已經(jīng)連著幾天忘了數(shù)日子了，記憶中程馳的樣子都有些模糊了。

    時間終于戰(zhàn)勝了一切。

    終章 （正文完結）

    最后一縷晚霞褪去, 城市中華燈初上。

    蘇淼低下頭看了看杯子, 奶沫里的那顆心早已扭曲變形，分辨不出形狀了。

    她趟在光陰的河中，像個孩子彎腰撿拾散落的珠子, 好不容易撿出的一捧，怎么也串不起來, 最后嘩啦一聲落了回去, 全成了空。

    分手數(shù)年之后, 他們像約定的那樣做回了朋友，偶爾看到對方msn在線，也會聊兩句近況。

    不咸不淡的聯(lián)系維持了一段時間, 兩個人忙于各自的生活，終于只剩下逢年過節(jié)的一聲祝福。

    幾年之后msn停止服務，他們順其自然地斷了聯(lián)系，就像很多老同學和兒時舊友。

    九年過去，蘇淼以為自己早把程馳放下了, 可當他出現(xiàn)在面前, 像是突然有一股風把時間的風沙吹散，她才發(fā)現(xiàn)本以為已經(jīng)填上的空洞, 原來始終都在那里。

    “沒想到你還是當了攝影師啊，”蘇淼看了他一眼, 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不是去了stern嗎，上次初中同學聚會說起, 還猜你搞了金融，都說等你回國要好好敲你一頓。沒想到還是搞藝術去了?！?/br>
    蘇淼捧起杯子啜了口：“不過也想象不出你變成金融男的樣子......還是文藝青年的樣子適合你?！?/br>
    程馳彎著眼睛笑了笑，從她手里接過杯子：“咖啡冷了吧？去幫你換杯熱的。你呢？怎么進了這行？”

    “畢業(yè)的時候拿到奧美的offer就去了，別提了，一入乙方深似海......”蘇淼皺了皺鼻子，“哎你別笑啊，干了兩年跟著老大跳出來了......有機會的話找個合適的甲方跳吧?！?/br>
    程馳把杯子遞還給她，蘇淼接過來喝了口，發(fā)現(xiàn)是熱牛奶，立即抗議。

    “大晚上的少喝咖啡，容易失眠?！?/br>
    蘇淼有些不自在，他們有那段歷史在，他熟稔又關切的口吻總顯得曖昧。

    但是轉念一想，大約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說到底還是自己放不下。

    “謝謝?！彼似鸨雍攘丝?，自嘲地笑了笑。

    程馳怔了怔，她以前是從來不會對他說謝謝的，九年時間終究橫亙在他們之間。

    “上班很忙吧？”他瞥了眼遠處的馬路上的車流，“經(jīng)常加班嗎？”

    “加成狗，這倒沒什么啦，碰到傻逼甲方又不好懟，就比較容易內(nèi)分泌失調(diào)，”蘇淼挑了挑眉，瞟了眼桌上的口紅，“像楊思思這種......就是 amanda?！?/br>
    程馳被她這刻薄的表情逗笑了。

    “對了，你和你......那位，是怎么認識的？大學同學？”蘇淼一臉云淡風輕，手卻不由自主扣緊杯耳，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

    “沒那位，”程馳看了看她，“逗你的?！?/br>
    “臥槽！”蘇淼氣得牙根發(fā)癢，恨不得把剩下半杯熱牛奶潑他一頭一臉。

    “好了好了，對不起。”程馳趕緊賠罪，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一見她就想犯賤。

    “那女朋友總有的吧?！碧K淼佯裝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