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冰雪消融后，氣候趨于溫暖潮潤。寧婧抱著一盞燈，坐上一塊用繩子固定的木板，慢慢降落。只是，剛降落了十米左右的深度，她就覺得這是一個徹底與地面隔絕開的世界，空氣冰冷而安靜，淡淡的寒氣鉆入她的衣領。那狹長的通路好像能直通到地心，永無止境，叫人心慌。

    寧婧舉起了火把，透過冰層，偶爾能看到成群結隊的魚類被凍住，或者是溺亡的老年猛獸的尸體，猙獰而壓抑。低溫保存了它們的身體完整度，可色澤鮮艷鱗毛難免會失去了光澤。

    日光照不進冰層更深的地方，不知里面還埋藏著多少遠古生物。

    不到十分鐘后，寧婧就落到了底部。下面果然已經停了一艘獨木舟，船頭的繩索被系在了一塊凸起的巖石上。冰層下是錯綜復雜的通道，漆黑的暗流不斷涌向不斷在水面左右晃動，看起來平衡力就不太好。

    寧婧跳下來后，上面的人很快就把繩索拉回去了。她把火把插在了船頭，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方圓幾米的水面。其實這就是個小水潭，但四面八方都有出口。

    寧婧抬頭看向頭頂。這里距離洞口至少有幾層樓高，但空氣并不稀薄，隱約有點微風，這說明了這暗流確實是有出口的。

    只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好運氣，能恰好被水流送到出口，成為“神諭者”。

    更多的人，被流水誤打誤撞地送進了迷宮。地面的人歌頌他們是被神帶走的使者，沒人知道，他們是在黑暗冰冷的世界中迷失、盤旋，飽受饑餓、寒冷、恐懼和絕望的煎熬，最終背著一個無用的美名，死在了無人知曉的角落。

    不知道那些候選者有多少人是自愿走上這條路的呢？他們拼命修習巫蠱，可能是真的相信在關鍵時刻，巫蠱能幫他們找到正確的路吧。

    噫，圖樣圖森破了。這明明玩的就是心跳，靠的就是rp。

    寧婧隔了許久，才發(fā)自肺腑地感嘆道：“我愛科學，科學愛我。唯物主義萬歲。”

    系統(tǒng)：“……”

    上面有人在盯著，寧婧只好解開了繩索。獨木舟開始飄飄蕩蕩地往移動。寧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這才摸向口袋，看蒼翎給她放了什么秘密武器。

    殊不知這一摸，卻摸到了一個圓滾滾毛茸茸的東西。寧婧愣了愣，那東西輕輕地顫了顫，用力地拱了一下她的手心。

    寧婧：“……”

    她眉毛一抽，靠近火把一瞧，那竟是一只胖乎乎的鳥兒，是這個時代很常見的一個品種。寧婧戳了它的肚子一下，這鳥就軟軟地啾了一聲。

    系統(tǒng)：“大概是送來給你改善伙食的吧?！?/br>
    寧婧：“……”

    第122章 第八只小團子10

    系統(tǒng)有gps功能，寧婧倒不用擔心會因為迷路而掛掉。真正惱人的是吃飯和保暖兩大難題。

    獨木舟不配備船槳，是故，速度快不到哪里去。在沒弄清楚水底下有什么生物前，寧婧可沒那個膽子把手伸進水里劃水。偶爾，借著火把的光芒，她能看到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掠過，鱗片反射著粼粼的波光，十分瘆人。

    沒有任何的外力、光靠流水的推動，即使是按照系統(tǒng)給的正確路線去走，那也得花上七天七夜。更不用說，寧婧休息的時候必須停下前行的腳步，把獨木舟系在礁石上，以免在睡夢中被水流推到不知哪里去。

    加上耽擱的這部分時間，至少得十天才能出去——這還是在全程都有照明的前提下的。

    若她的火把沒有被水澆濕，那它至多能燃燒一天一夜。在那之后，她的四周就會被黑暗籠罩，只能摸黑撈魚、找路?；鸢褞淼陌踩小⒈Ｅδ?，都會隨之喪失，連帶著也延長了滯留在這里的時間。

    一天兩天的黑暗不算什么，三四天也勉強能忍受，再延長就很難說了。人的意志往往就是在這種情況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凈的。寧婧很慶幸自己有一個陪她說話的對象，哪怕它只是人造智能。

    她靠近船頭的火把取暖，全身蜷縮成一團，把獸皮裹緊了。那只胖鳥十分識相，不敢像蒼翎那樣大剌剌地鉆進她胸前的衣服里睡覺，老老實實地把半個屁股塞進了她的獸皮底下，就在那里蹲著。

    寧婧摸了摸下巴，今天早上，她有意吃了很多東西，一時半會兒也不感覺餓：“難不成它真的是蒼翎送給我改善伙食的？”

    系統(tǒng)：“不然呢，你指望它帶路？”

    寧婧：“……”

    由于看不到陽光，時間就被襯得分外緩慢。當系統(tǒng)告訴她，時間已經到了夜里七八點時，寧婧卻有種渡時如年的感覺。

    雖然吃得很飽，可一天沒進食，寧婧終于感到餓了。她側了側身子，小心翼翼地往水里探頭。這兒的水位比較淺，倒沒有巨大的魚游過?？赡撬掷溆趾冢焓诌M去也只是瞎撈一輪。寧婧瞎瘠薄摸了好久，終于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瞧著像是貝殼的rou。

    她慢慢地把那東西拎起來，那是一條兒臂粗的軟蟲，多節(jié)身軀掙動著，數(shù)不清的粗硬足須在她眼前蠕動，胡亂地劃過她手指的皮膚。寧婧毫無心理準備，乍一看，嚇得差點心臟停跳。她瞬間慘叫了一聲，用力把它扔到了遠處的水里：“啊——！”

    她胡亂地把手心的水在獨木舟的內壁上抹干凈，可那種惡心的觸感還如影隨形，手臂的雞皮疙瘩都收不回去。

    這下，即使有點兒餓，她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把手伸進水里了。

    時間也晚了，為了保持精力，寧婧強迫自己先睡個覺。她把獨木舟系在了礁石上，和衣躺下。聽著火把的噼啪聲，她不太踏實地睡了三四個小時，精神好了很多，繼續(xù)撈魚。可老天爺好像在跟她作對，別說魚鱗了，連條蟲子都沒摸到。

    寧婧：“……”唉，貝爺果然不是那么好當?shù)摹?/br>
    這時，胖鳥悠悠醒來，不知聽到了什么，它跳到了船尾，朝著來路不確定地啾了一聲。寧婧一怔，那胖鳥忽然就好像接收到了什么信號，撲楞著翅膀，箭一樣往來路飛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寧婧的視野中了。

    寧婧：“……”

    系統(tǒng)：“走了呢，你的儲備糧。”

    魚苗沒撈著，儲備糧也跑了，寧婧哭得像個兩百多斤的孩子。

    差不多燃盡的火把很應景地慢慢暗了下去，底部亮紅的星火垂死掙扎地閃爍了幾下，幾縷煙歪歪扭扭地冒出，火把終于徹底熄滅，四周歸于黑暗。

    現(xiàn)在真的是陷入了絕境了。食物難找，火把也用完了，那不如痛定思痛，早點出去。耽擱得越久就越不利，反正最壞結局也就是換個世界而已。

    寧婧開始摸索著慢慢往前，雖然緩慢，可好歹是在往正確的方向移動。有的洞xue又曲折又矮，手掌摸到的不知是巖石還是冰塊，或者別的什么。寧婧呼吸漸漸粗重，不敢細想自己身在何方，只敢按系統(tǒng)的地圖，挺著一口氣前進。

    拐過了好幾個彎位，在近乎于寂靜的環(huán)境里，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風振動的聲音……不，不是風聲，這是鳥翼高速揮舞、穿梭過空氣的聲音！

    寧婧緊張地看向了聲音的方向，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像球體一樣沖進了她懷里，寧婧被撞得心口一悶，伸手一抓，竟然是剛才逃跑的那只胖鳥。

    與此同時，寧婧感覺到獨木舟的另一端，有一個東西落在了上面。可惜沒有照明，她啥也看不見。

    舟身晃動了幾下，寧婧試探著往前爬了幾步，伸手像瞎子探路一樣去摸，手腕卻在半空被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寧婧微驚，立刻抽手。

    “噼啪”一下，火折子在空氣中點燃的聲音響起，昏暗的世界頓時重新有了光。

    明滅流動的火光中，蒼翎的雙眸像一汪深潭。他一手夾著火折子，另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顰眉道：“別亂動，當心我把你扔下去?！?/br>
    不過，他的威脅嚇不倒寧婧。雖說知道這場景是虛擬的，但寧婧還是難免灰心。能在這個鬼地方看到了熟悉的同伴，方才還籠罩在心間的絕望轉瞬退散，她搖搖頭，情不自禁地撲上前去，用力抱住了他：“蒼翎，蒼翎，你來了。”

    蒼翎怔了怔，似乎不太習慣她這么坦率的表現(xiàn)，不過，他并不討厭，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其實，當初因這個奴隸三心二意而生出的憤怒，早已因為前段時間，他親耳聽到的她的真心話而消散了。

    “怎么，現(xiàn)在還想當巫師嗎？”

    寧婧搖頭：“不太想?！?/br>
    蒼翎冷哼一聲，這才滿意地探起上半身，把火把重新點燃。寧婧這才看到，他是孤身一人前來。

    胖鳥親昵地跳到了蒼翎的肩膀上蹭了蹭。發(fā)現(xiàn)寧婧好奇地看著，蒼翎解釋道：“這是我散養(yǎng)的，它們擅長沿路標記，能照著遺留的氣味找到不同的地方?！?/br>
    系統(tǒng)：“宿主，蒼翎是類鷹的獸人，既有鷹的好視力，又衍生出了飛行雷達能力。這讓他在飛行時隨時感應到接近自己的東西，即使蒙著眼睛，也能避開障礙物，一刻不停地高速飛行。成年后，進入他感知范圍內的所有埋伏者，都會在這種能力下無所遁形?！?/br>
    敵人的隱藏對他毫無作用，還擁有高速飛行能力和銳利的爪牙，的確是非?？膳碌囊坏瓤罩袣⑹?。不難想象蒼翎的父親生前為何能當上褐土的族長了，他們這基因確實是天生的優(yōu)勢。

    寧婧很不好意思地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想給我改善伙食的呢，差點吃了它?！?/br>
    蒼翎：“……”

    寧婧心定了下來，終于坐了回去，道：“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蒼翎斬釘截鐵道：“往回走?！?/br>
    寧婧一愣：“這可以嗎？洞口沒人守著？”

    “是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但繼續(xù)往深處走毫無意義，你知道曾有多少人為了這個儀式而被困死在這里么，這水底下不知沉著多少骨頭?！鄙n翎嘲弄地笑了笑，帶著某種厭煩。

    寧婧想了想，同意道：“好。”

    不管了，先從這地方出去吧。

    兩人開始倒著往回走。蒼翎把帶來的衣服披在了寧婧身上，他體熱不怕冷，大不了就化出羽毛。

    這回，有了照明，剛才在烏燈瞎火中摸索過來的道路明亮地顯映了出來。原來，她剛才走過的路，用來借力的都不是冰塊，而是巖石。

    巖石上有很多多年風霜刻下的紋路。經過某處巖石時，寧婧隨意地瞥了一眼，忽然一愣。

    石頭上有壁畫，已經磨蝕得很模糊，很容易會被當成石頭的色塊而錯過。

    好吧，這里被冰雪覆蓋前，曾是人類的活動區(qū)域，有人類活動痕跡并不奇怪。問題在于壁畫的內容——支著大帆的船只、炸藥、炸山、羅盤、指南針、成群結隊的探險者……

    寧婧的瞳孔輕微一縮。

    這是超出了這片大陸時代局限的繪畫！

    蒼翎狐疑而茫然的聲音在后面?zhèn)鱽恚骸斑@是……什么？”

    寧婧精神一振，瞧見這些壁畫有方向地順著一條通路，延展向了未知的深處。

    兩人對視一眼，驅動著獨木舟，追隨著這些壁畫前進。果然，越往前，壁畫就越密集，而且是有故事的。穿過這條路，兩人猝不及防地拐進了一個巨大的洞xue之中。

    這里是一片天空封閉的淺灘。三艘巨大的船只擱淺在了沙礫上，猶如緘默了數(shù)百年的怪物，終于重見天日。

    寧婧從獨木舟上跳下來，登上了船。時隔那么久，船里肯定不會有人了。船帆殘殘破破的，船桿落了一層厚厚的灰，羅盤也已經損壞了。

    在甲板轉了一圈，寧婧直奔船艙。踹開了武器庫的門后，數(shù)十箱未開封的炸藥和火器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墻壁上。它們受了潮，未必能用，但這至少證明了寧婧的猜想，亞力不是與外界交流的第一人。在很久以前，就有探險者來到過這片大陸，并留下了記錄！

    那時候，這里曾是海邊。探險者把船停在這里，后來因為某些原因，比如意外、地震、遇到了巨型獵食者，這群人全軍覆沒。船只被變遷的土地巧妙地保護了起來，滄海桑田，日月交替，里面未開封的東西成了危險的寶藏。

    寧婧放下了槍支，想了想，走向了艙內客席。這里放的就是船只的一些文書，有航海日記。

    寧婧蹲在那兒，小心翼翼地翻閱著脆弱的紙張。

    蒼翎看不懂書上的文字，拿起了一本，也看不出什么來，干脆丟下了，轉頭凝視著寧婧。

    原本牢牢掌握著的奴隸，可在這一刻，他覺得她與自己的距離似乎變得很遠。

    看清了這艘船的來龍去脈后，寧婧有些吃驚。原來這支探險隊是多年前的坤國皇室派出的。

    她放下了本子，在箱里翻找到了一顆鑲嵌著寶石的鏈墜。

    系統(tǒng)：“叮！恭喜宿主獲得道具x1！”

    系統(tǒng)：“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實時總值：60%?！?/br>
    蒼翎站在寧婧身后，慢慢道：“奈菲，你到底是什么人？”

    寧婧輕輕呼吸了一下，轉過頭來。

    她總算明白，讓蒼翎提早認識世界的進程——就是【進修巫師】這條隱藏劇情的意義。要是寧婧當初不堅持當巫師，沒走上這條岔路，這里將永遠成為秘密。要是蒼翎沒來，沒有火把的她也看不見壁畫。要是來的是別人，這些壁畫大概會被當成奇怪的紋路而放過。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直到他們站在這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第123章 第八只小團子11

    蒼翎指著翻開的泛黃的書頁上已經有點化開的花體字，疑惑道：“這里畫了什么？那些一顆顆圓形的東西又是什么？”

    寧婧看了他一眼，難得地躊躇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