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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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下一絲道不清的笑意,華夫人佯裝思忖了一陣方開口:“兒媳省得老夫人信佛道,那玄道也確是個高人。人道虞淮得尋個好姻緣才可破如今的命格,可這一個好字,各人的想法都不盡相同,老夫人盡心盡力,何不問問虞淮與他而言什么是好?我聽聞這三月來,他從未接受過哪怕一位女子?!?/br> 老夫人將話在心中斟酌,道理是有幾分,叫人聽著卻不大爽利。華夫人自來胸無點墨,淺白不曉說話,興許自個覺得有所收斂,可在旁人耳中聽著,那針對嘲諷之意簡直直白若揭。什么叫“從未接受過哪怕一位女子”“對他而言的好”?,老夫人也算見多識廣的人,就算虞淮當真有那方面的癖好,也不見得說死了的娶不得親罷! 老夫人在桌邊拿過茶盞,低頭飲了一口,未言。適時門口丫頭喚了聲:“老夫人,虞淮公子前來請安了?!彼砰_口,應(yīng)了句進來。 虞淮今日剛剛能下床,滄笙勸他在床上再躺上半日,他不忍讓長者再誤會焦心,這才勉強起了。如今面色蒼白若紙,唇色稍淡,虛弱都能從面上瞧得出來。 “給祖母請安,給娘請安?!彼┥硐氯?,被老夫人攙扶住了。 他是自個一個人來請安的,華夫人看著人空蕩蕩的身側(cè),神情微妙。 老夫人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你身子不好,拘這個禮做什么呢?今日可覺得好些了?” 虞淮淺笑著,在長者面前顯出幾分少年乖巧的模樣來:”好些了?!?/br> 老夫人見著他便疼到了心窩子里,溫聲道:“來,先坐著吧?!彼殖芜呉恢?,桌面上層層擺放的紙張便落入虞淮眼中。 華夫人施施然起身,稍稍扶住了虞淮的手臂,將他往身側(cè)帶了帶:“你來得正好,來看看,可有中意的姑娘?” 虞淮順從坐下,隨口般笑問:“我倒是不挑的,依祖母的意思便好,而今瞧來,可有八字合的?” 華夫人眸中一閃而過的詫異,笑著整了整桌上的紙張:“這般多,還怕會找不到合適的?” “娘說的是。” 華夫人心里頭擰著,虞淮愈是不痛不癢的模樣,她便愈是不痛快。她等了這么久才抓到他的把柄,曉得他竟然是個斷袖,不借機踩上兩腳怎舍得輕易罷休!她翻看著紙張上的內(nèi)容,狀似隨意:“這成婚啊,講究的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性子過得去,婚后處著處著就好了,給虞家延續(xù)香火便是頭等的大事呀?!毖粤T,朝老夫人一笑,只以為自己所作所為是順應(yīng)老夫人的心思的。 虞淮點頭。老夫人撥動著手中的佛珠,并未插話。 …… 虞淮只是來請安的,坐了一會便往回趕。他的院子里頭沒什么人走動,較之從前靜謐了許多,是受了老夫人的意,無事的時候下人們都會自發(fā)避遠些,怕撞見什么不該撞見的。 虞淮落得清凈,行在廊廡中時,卻忽覺周遭太過安靜了,走到這了竟還一點聲響都沒聽見。 及至?xí)浚崎_屋門,眸光往桌子上一掃,眼見上頭空無一物,心中不知為何輕輕一墜:“滄笙?” 陽光從身后照進來,可清晰地瞧見細塵飛舞的痕跡,漸漸落地,而后連同他一齊靜了。 良久才有聲響從后院一溜兒跑來。她也不走門,從窗戶翻了進來,烏黑的發(fā)被一根紅繩高高束起,揚著滿面的笑,望在人眼里,比春日的暖陽還要熨貼。一面爬,一面對他:“噯,你回來啦?我剛在市集上聽說吃人參很補,是頂好的東西,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仿佛是股活泉水注入了心房,讓人都活絡(luò)了過來。 “進補要看個人體質(zhì),我吃這個沒什么用的?!庇莼粗浪⒉欢@些,也不愿聽,便輕描淡寫過了,上下打量著她,“你方才是在市集?” 這還是她第一回遠離他身邊,化形過后,便閑不住了罷。 滄笙翻進來,拍了拍手上、衣擺的灰塵:“正是?!?/br> “那你怎地突然回來了?”他覺得奇妙。 “我聽到你喚我了?!?/br> “這樣遠的距離,都能聽到么?” “常人說話大多都給忽略去了,你若是喚我,我當然會聽見的?!睖骟闲ζ饋?,背手小跳著踱步到他面前,半依靠著他立著,兩人的小臂相貼,單薄的紗衣在上輕輕蹭了蹭。 虞淮心中微微一動,像是被人輕輕抖落了積沉在上的一層灰塵:“是么?” 她仰頭看他一眼,忽而又拿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指:“怎么樣?你祖母沒有說你什么吧?” 滄笙是個石頭,并沒有與人保持距離的概念,兩天之前她還整日臥在他的鎖骨上呢,半點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如何肆意大膽。 十指連心,輕輕一觸便落進心底,虞淮飛快地瞥她一眼,不著痕跡將手縮回背后。神色不顯,卻將眸光移開了些:“沒有,祖母是見過大風雨的人,是我擔憂得過多了。只是華夫人在那,諸多不便,尚沒來得及解釋?!?/br> “她不怪你就好。”滄笙對太復(fù)雜的情感還是無法順當?shù)睦斫?。在她看來老夫人那日離去的模樣,顯然還是不大能接受的,怎么說接受又接受了呢。 對于想不通的事,滄笙極擅長將它們都拋卻腦后。一回身,衣袖翩躚,帶著一股兒淺淡的花香,轉(zhuǎn)到了他的身前。 她踮著腳尖,雙手環(huán)上他的脖頸,面對面同他相對立著。瞧著是個擁抱的姿勢,其實是她欲要變回原形,打算自發(fā)給他掛上去罷了。可臨著幻形的當頭,她突然想起件事來:“對了,虞淮,我今天遇著件事覺得好生奇怪?!?/br> 虞淮被她倏忽抱住,身體剎那僵硬,靜如止水的眸晃了晃,神情卻很鎮(zhèn)定,極力勸定自己不要隨著她的節(jié)奏被帶偏了:“怎么了?” “我今個看到有婦人買魚,回去的路上嘀咕說買的魚將要死了,不新鮮,就要給婆婆罵了。我也是順手,便摸了那魚一把,你猜怎么著!” 虞淮一默,了悟到什么地回過頭來。心潮上的熱浪霎時間退了,涼得人有些惱羞成怒:“我猜,那魚活過來了?!泵鏌o表情隔開她的手,“你就是為這個,才一回來就往我身上的蹭的?“ “對對對!你好生聰明呀!這都能猜到!”滄笙被推開了也不惱,人身子一歪又整個貼了上去,“我回來的時候洗過手了,保管不臭,你別嫌棄我嘛。你說我摸摸它,它一下就好了,怎么我天天這么黏著你卻不見你有起色呢?” 虞淮被她撞得胸口痛,推了幾把也無濟于事,越推越往心口鉆。心里頭無奈得狠了,徒生出一股子灰敗來,索性隨她去:“興許是人的命格不那么好改變?!?/br> “但還是能改變一點的罷?!睖骟纤餍员ё∷氖直?,“這樣一來我就有信心多了,指不定你真的能隨我平安到老呢。” 平安到老么…… 虞淮斂下眸看她一眼。 他從來不是一個情緒起伏大的人,卻因她的三言兩語經(jīng)歷過一番冬夏、及至春暖花開。被人拿捏住情緒的身不由己并不好受,違背了他一貫的秉性。可他卻不想反抗了,甘愿放任她在他的心口,長驅(qū)直入。 淺淺笑起來:“恩,那就麻煩你了?!?/br> 5.第五章 時間過得快。老夫人在九靈山一待便已是數(shù)月,酷暑過去,京城來的家書從不間斷,帶來了些不大好的消息,信里的人言辭懇切,期盼著老夫人回去鎮(zhèn)場子拿主意。華夫人更親自走了一趟,她不懂外頭的事,只曉得家里沒有老夫人,到底還是失了些底氣。 老夫人沒法為了虞淮將什么都放下,隔兩日便吩咐下去預(yù)備啟程返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