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更別提那婦人一聽丈夫竟拿出這種主意,頓時哭得撕心裂肺,都讓人不忍再提了。 最后一家乃是明城此地的富紳,姓陸。探聽到消息的時候,陸家的那小姑娘還昏睡著??蓻]想到兩人此時站在陸宅前頭,入眼卻是一片素白。 這幾個中了煞蟲的孩子,最后竟只有曹溪一個人扛了下來。 陸宅正在布喪,能聽見里頭下人忙忙碌碌,和續(xù)續(xù)傳出的哭聲。 陸家正忙,定不會有功夫搭見外人。顧夢還是報的泰德名號方才得見。 陸老爺正在靈堂之中,看上去神色悲痛。 兩人極盡迂回和委婉的表明所為之事后,總算聽懂他們來意的陸老爺,一張臉頓時一沉,陰得能夠滴出水來。 沒直接翻臉大罵已是涵養(yǎng)了。 就在顧夢預感下一句陸老爺就要送客時,陸家的老夫人忽然被人攙著進了靈堂。 老夫人看到靈堂中的他們時怔了一下,皺眉問道:“怎么回事?” “母親,您怎么過來了?”陸老爺趕緊攙了上去。 怕老夫人知道顧夢兩人所言之事會氣壞了身子,便一字沒提,只道是朋友來送女兒一程。 老夫人點了點頭,看向兩人時,忽然瞇了瞇眼往前靠近了幾步,驚訝道:“怎么是,你們?” 他們同這陸家的老夫人見過嗎? 顧夢和齊昭互看了一眼,霎時覺察出一絲熟悉來。 · 靈堂里只剩下了齊昭和顧夢二人。 耳邊安靜的只有從兩側窗中穿堂而過的風聲,間或刮起片片白花紙錢。 “真是沒想到,那日同我關在一起的老婦人,竟是陸家的老夫人。”顧夢背著手站在齊昭身側,探了頭去看躺在棺中的小姑娘。 也是個水靈的孩子,本該無憂玩樂,卻遭此不測。那魔教之徒的邪毒之物當真是可惡。 陸家的老夫人,之前從臨陽回明城的時候,坐了同一條船。陸老夫人念在他們于她有救命之恩,更不似jian惡無禮之人。 所以雖起初聽到他們來意后受了不小震驚,但思索了良久后,還是點頭同意了。 齊昭那錦袋不愧是百寶袋,他從袋中摸出了一個還不足拳頭大小的團包來,一一攤開后竟是好些把小巧精致奇奇怪怪的刀具。 顧夢開了眼界,心道齊昭作為一介大夫的高深之處,當真不止診金而已。不管是治方針術藥理,還是見多識廣連煞蟲入體都能覺察,都不是普通大夫能及的。 想起鐘泠所說,顧夢也不禁納悶起他到底什么來頭。 齊昭一言不發(fā)地執(zhí)起一把一指長的小刀,在小姑娘的頭頂摸尋了一陣后,果斷的下手劃了一道。 顧夢頓時頭皮一緊。 “她剛去不久,你說萬一這煞蟲還活著怎么辦?”齊昭余光瞄了她一眼,手下未停,忽然開口道。 “還是活著的?也是,毒物向來難除。不過那又如何,我們不是孩童,煞蟲難不成還能上了我們的身?”顧夢說道。 她看著齊昭一一拿起各式刀具在尸身的頂上落下,動作利落又清爽,好似能透過顱骨看進腦內(nèi)的煞蟲所在。 “這可說不準,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這批培育的煞蟲毒力提升也不一定。也許就在等下一個宿體,屆時一出來就往人身上鉆,啃筋噬骨,再咬個面目全非?!?/br> 顧夢下意識后退了兩步。 齊昭又換了把刀,點頭道:“嗯。你站遠些,那煞蟲要真活著也沖我來,不會讓它傷了你。若是你這清麗容貌被啃毀,那就太令人不忍了?!?/br> 說著,他手下忽然停頓了一下,正色道:“但其實要是咬了我這張臉,也是很可惜的?!?/br> 顧夢起初還聽得認真,然而越聽越覺得這什么亂七八糟的。見齊昭低著頭,嘴角還有道微微勾起的弧度,琢磨出一絲壞笑的意味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有空胡說八道,還不如用心一點,就不怕出了差錯?”她撩了下垂落的頭發(fā),往他動刀的地方走了兩步。 同時,齊昭卻忽然起身,刀尖似挑出了什么東西,擱在了已經(jīng)備好的白布上頭,往顧夢手里一塞:“拿好?!?/br> 顧夢低頭一看,白布中央擱著一條胖胖的拇指般大小的蟲子。蟲一動不動,模樣是十分的惡心,那么多足蜷縮著,蟲身都皺作了一團。 看到的第一眼,腦海里就蹦出了煞蟲兩個字,頓時一臉嫌惡。她本就不是哪種嬌滴滴的姑娘,毫無準備的被塞來一只蟲子,自不至于驚慌失措。 可是一想起這就是用來煉煞童的東西,心里頭怎么著都有些毛毛的。 “這就是你說的煞蟲?” “對?!?/br> “死了?” “死了。煞蟲與宿主同生同死,宿主都死了,任務失敗的煞蟲還茍且偷生著做什么。肯定活不了的?!?/br> 顧夢撇撇嘴,剛剛果然只是在嚇唬她。 齊昭三兩下處理好尸首的刀口后,就仔細地擦拭起他的刀具來。 尸身順好發(fā)后,與之前并無二致,得要撩開頭發(fā)仔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那小小的刀疤。 顧夢起初還以為開顱取蟲會是如何可怕的場面,沒想到對尸身幾乎沒有影響。沒讓人家孫女死后還面目遭毀,顧夢原本對陸老夫人他們的愧歉之心解救了不少。 齊昭收拾好后,拿過了她手里的煞蟲裝進了瓶中收了起來。 “煞蟲總算有了,不過要怎樣才能把曹溪的煞蟲給引出來?”顧夢問道。 齊昭順手拿起棺木旁飄落的一張白紙,十指翻翻轉轉折折疊疊起來:“死蟲的話,磨粉再加兩味藥,送入她鼻腔,那里頭的煞蟲自然就受不了要出來了?!?/br> 他說話時候手下動作也不落,快速地折了一朵精致的小白花出來,插入了小姑娘的發(fā)間。 然后雙手合十,對著尸身竟低聲緩緩誦起一段經(jīng)文來。他念經(jīng)咒時神色淡然和祥,顧夢從那誦經(jīng)聲中竟聽出了悲天憫人的味道,也無聲沉默了下來。 心頭想著:沒想到齊昭竟然還會念經(jīng)。這架勢若說他曾在哪處寺廟待過她也信。 齊昭念完后,收拾好東西對顧夢說道:“當大夫見慣了生死,很多時候,許多人生死之隙并非都有人相送。我也就只會這一段,且算是送人一程。行了,煞蟲已經(jīng)入手,我們回去吧?!?/br> 雖說小姑娘的尸身并未如何,但陸老爺還是沒什么好臉色的送了客,兩人道別了陸老夫人離開時,時辰也已經(jīng)不早了。 陸老夫人確是有仁心之人。臨走時還說到這新的病癥如此可怕,可得好好查研,別害了更多人的性命才好。 · 曹溪已由鐘泠帶了回來。她記得顧夢的屋子,便一直待在她的房內(nèi)不肯挪一步,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太久沒見著人,情緒是越發(fā)地不好。 好在顧夢在曹溪即將撒鬧發(fā)瘋之前趕了回來。 齊昭說對那枯死煞蟲的處理還需一晚上的時間。顧夢揉了揉曹溪的小腦袋,曹溪被她哄著吃完洗完后已經(jīng)靠著她睡得極香了。 一想到明日之后,這小丫頭就能恢復如常,雖然顧夢與她相處也沒幾天,也是極高興的。 只不過此時她沒想到,就差一晚上的時間,竟又出了變故。 夜半十分顧夢的房內(nèi)突然響起一陣桌椅碰撞和杯壺碎裂的聲音,在寂靜黑夜中聽來尤為清脆刺耳。因顧夢日日有修習內(nèi)力的緣故,較常人更為警醒,被巨響聲一震,猛地就驚醒了過來。 適應了好一會才能看清黑夜之中屋內(nèi)的景象。她掃了眼,心里咯噔一聲,徹底醒了,往邊上一摸,空空如也。 地上是散落的碎片,桌傾倒地上,一片狼藉,像是桌被撞翻后拂落了桌上的茶盞所致。 曹溪呢? 顧夢一把拿過床邊的外衫披過起身。她發(fā)覺她關好的屋門竟開了,房門半掩靠著,在風刮過時才會悠悠敞開一人的縫來。 她一凝神,視線通過門縫看見了屋外的一個小小身影。 曹溪蹲在地上,兩手捂著耳朵,十指緊收,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看起來像是頭疼欲裂非常痛苦。 “曹溪?小溪?”顧夢手剛按上門板,驟然間覺得自己的狀況有些不太對。 她知覺方才還清明的腦子轉眼間糊亂作了一團,眼皮上似墜了千斤重鼎,難以支撐,困意倦意潮水般接連侵襲,一時間只想不管不顧睡去。 若是擱在平時,顧夢鐵定聽身體的話去和周公嘮嗑,但在眼下這個場景,從頭到腳都透著怪異,她根本不敢輕視。 她一下想起了小蝶那日的話來。 恐怕這蹊蹺之處,就是不知是什么東西作的祟,會強行令人睡去。 顧夢猛地搖了搖頭,矮身撿起地上一片碎片刺在指尖。 血珠淌下,一瞬間的疼痛終于讓她清醒了過來。 外面的曹溪看上去像是在同什么作著抵抗,一會站好了乖乖往前走,一會又驀得搖晃起來,不小心撞翻了院子里放置的一些物什。 屋內(nèi)的桌子,許就是被她如此撞翻的。 可就在顧夢剛追出去時,她又安靜了下來,人影一晃,竟從眼前消失到了幾十步開外之處。 顧夢眨了眨眼,感到背脊上爬上了一層涼氣。曹溪方才那一下不過只邁出一步,若是別的什么人看見,定會嚇得以為是夜行鬼魅在游走。 這身法,就像是絕頂高手,腳下踩著絕世輕功一般,輕如飄葉,風過無痕。顧夢雖不明白曹溪是怎么做到的,但當下情況緊急,她再不遲疑,一邊以碎片的疼痛來清醒自己,邊抬步緊追了上去。 第25章 六娘 曹溪速度快得見所未見,顧夢畢竟續(xù)力不足,追入主街之后,還是跟丟了。 但這并不妨礙她追蹤,因為除了曹溪之外,她還在街上見到了兩個其它孩子。他們猶如得了夢游之癥一般,往一處方向走去。 顧夢攔住了一個孩子。孩子雙眸黯淡,好似沒有意識。顧夢搭著他的肩膀用力搖了搖,孩子微微皺起眉頭,瞳仁才隱隱出現(xiàn)一絲光澤來。 這孩子神智只清明了一瞬,張了張嘴似乎還說了什么。 她忙附耳貼近了聽。 “有?小……呢,嗯……等我?!?/br> 小什么? 小,鳥? 顧夢一怔,鳥叫聲! 一回想之前曹溪的異常舉動和小蝶的話,顧夢靈臺一亮。難不成這些孩子們能夠聽到她所聽不見的鳥叫聲? 孩子的目光立馬又暗了下去,掙開了她繼續(xù)往前走。 顧夢發(fā)現(xiàn)整個明城就像是整城陷入沉眠,連個更夫和走動的酒鬼都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