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不是萬藥谷，萬藥谷在西北方。這里就是離明城不遠(yuǎn)的一處山谷。師父一直在外走動，并非有需要時都能回到萬藥谷去。都說狡兔三窟，師父這谷醫(yī)更是多窟，這天南地北，師父地盤多著呢。若有機(jī)會下次我再帶你去萬藥谷看看?！?/br>
    顧夢點了下頭，忽然神情古怪地往齊昭這邊挪了挪：“齊大哥，我有聽過萬藥谷的規(guī)矩，那個，你師父的診金是不是比你的還貴?。俊?/br>
    齊昭不懂顧夢突然問這做什么，但還是回道：“萬藥谷的診價都是一樣的?！?/br>
    顧夢聽了，也不覺能松多少氣，她抿著唇問：“谷醫(yī)他救了我，還治好了我的傷，這個總共得要多少診金呢？”

    齊昭笑了，原來是擔(dān)心這個。

    本想說不必?fù)?dān)心，可話到嘴邊，忽然心里頭竄出了一抹壞心思，齊昭眉頭緊縮道：“這個啊，當(dāng)時若師父沒救你，可能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你這個診金，需很多很多?！?/br>
    顧夢是領(lǐng)教過萬藥谷醫(yī)人的診費開有多高的，幾萬兩？幾十萬兩？銀子，金子？她希望谷醫(yī)沒在她身上花多少藥才好。

    “泰德顧家的二小姐也會擔(dān)心這個？”齊昭納悶道。

    顧夢靠膝支著下巴：“泰德是泰德，那些再多也是泰德布莊的銀子，又不是我的。而且泰德的銀子大多都流通于周轉(zhuǎn)布貨和鋪子的開銷?！?/br>
    若真要幾十萬兩，豈不是要關(guān)了間泰德的鋪子來付診金？

    “你爹娘難道還會舍不得銀子來救你？”

    “這不一樣。”顧夢輕道了聲，不說話了。

    齊昭發(fā)覺顧夢同家人的感情雖深厚，可有些時候又總會將自己同顧家和泰德布莊分出清晰的界限來。

    他將剩下的果子也塞進(jìn)了她手里，收回手的時候，沒忍住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顧夢不知是想出神了沒察覺還是不在意，并未躲開。

    “行了，你幫你墊上了。我?guī)煾鸽m然概不賒賬，不過看在沈兄的面子上，你慢慢還我便是。說真的，就我?guī)煾改瞧⑿?，欠我比欠他的好上太多了?！?/br>
    齊昭本沒想這一出，可突然間覺得由她欠著他點什么感覺倒也不錯，到嘴邊的話臨時改了模樣。

    顧夢一怔，轉(zhuǎn)頭喜道：“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多了。多謝你了齊大哥，我定會盡快想法子還你的?！?/br>
    問問江湖上，誰敢欠谷醫(yī)錢啊。此前有人拿了稀世玉石充當(dāng)診金，最后卻被谷醫(yī)發(fā)現(xiàn)是假的。消息一傳出，那人第二日就斃命于他人之手。

    畢竟誰都說不準(zhǔn)有朝一日會不會找谷醫(yī)買命，誰介意賣谷醫(yī)一個人情呢。

    “對了，你哪來那么多銀子？”

    顧夢想想有些好笑，當(dāng)初竟當(dāng)他是個連飯都吃不起的窮少俠?？涩F(xiàn)在怎么看，他都比她有錢。

    “雖然我出診的診金只得三成，但也不算太少。這么些年攢下來也有那么點積蓄，本打算留著將來娶妻?！?/br>
    這話出口，齊昭又暗忖是不是說的太輕佻了。真是被這火紅的夕陽燒熱腦子了。

    結(jié)果顧夢只信誓旦旦道：“我肯定會在你娶妻前還你的?！?/br>
    齊昭：“……”

    心里放下一顆石頭后，顧夢甩著腳丫在河里踢了踢，問道：“對了，那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齊昭瞧見河中她時隱時現(xiàn)的腳丫子，輕咳一聲轉(zhuǎn)過頭道：“那時我正在處理煞蟲。許是煞蟲煞性相抵，我沒中尹六娘蟲笛的催魂之音。而后聽見動靜出來，才覺不對?！?/br>
    顧夢點頭道：“曹溪那時行動敏捷，鐵定也是煞蟲在體內(nèi)作祟引起的。她之前多次聽見的鳥鳴，就是尹六娘以蟲笛來試探吸引能夠契合的幼童?！?/br>
    被尹六娘這一攪和，曹溪腦中的煞蟲肯定從休眠中醒來了。

    正沉重著，谷醫(yī)向他們走來，催飯來了。

    齊昭起身拉了她一把：“走吧，離大娘做好飯菜了，她手藝很不錯的。”

    離大娘是住這兒的另一個農(nóng)婦。谷醫(yī)之前樂滋滋的就是讓她處理那條大魚了。

    “小丫頭也在啊，正好跟我吃魚去?！惫柔t(yī)眉開眼笑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呢。

    “師父，你不是要當(dāng)和尚嗎？怎么不忌葷？”

    “慢慢來嘛，先等衣裳全過去了，再等心過去了。身留到最后也不遲。哎你個臭小子別啰啰嗦嗦，不給你吃了！”

    ……

    第二天的時候，其實顧夢想找齊昭問問該什么時候回明城，可齊昭被谷醫(yī)抓去也不知忙什么，一天都見不著人。

    也就日落的時候，他們那間屋子突然往外滾滾冒起了濃煙，她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忙趕去看。

    結(jié)果聽見里面?zhèn)鱽睚R昭無可奈何的聲音：“師父，你怎么能在配藥的時候打瞌睡？”

    谷醫(yī)囁嚅道：“這個不是有你在嗎，就放松了點。你說你，不懂事，也不幫師父看著！”

    “你背對著我，誰知道你睡著了?！?/br>
    “行了行了，把窗都開了?！?/br>
    窗一推開，沾一臉灰的谷醫(yī)就和顧夢對了個眼。

    似乎因為丟臉的樣子被顧夢看見了而不太高興，說著小丫頭別處玩去，他又把頭縮回去了。

    里頭忙忙碌碌，顧夢還是沒跟齊昭說上話。

    然而一夜過后，天都還沒亮，她卻被收留她的大娘給搖醒了。

    顧夢揉著惺忪睡眼往了下外頭的天色，問道：“大娘，怎么了？”

    又想起大娘是聽不見的，就用手瞎比劃了兩下來問。

    大娘伸手指向外面。

    顧夢披了衣服一臉納悶地往外間探頭一看，沒想到竟看見齊昭的師父坐在門邊上喝茶。

    聽見動靜回頭看她一眼便道：“都一大早了還睡，趕緊收拾收拾出來，幫我干點活?！?/br>
    顧夢腦子一清，醒徹底了。

    顧夢提了個木水桶在河邊打水，這都是第三趟了，天邊還沒見白呢。

    她還沒想明白為什么谷醫(yī)這天還沒亮的，要找她來干活。但雖然想不太通，谷醫(yī)說什么她還是都照做了。

    第三桶水提來，總算把谷醫(yī)門后放著的大缸填滿了一半。

    谷醫(yī)本來等著她把缸倒?jié)M的，結(jié)果坐一旁看她來來去去三趟也沒見怎么喘氣，起來繞她走了兩圈。

    “小丫頭力氣好像挺大，那就用這個好了，干活更快。”

    于是顧夢手里的被換成了一個大了整整一輪的大木水桶。

    顧夢確實是力氣大，她拖著空水桶去抱著滿水桶回來，一桶就把水缸給填滿了。心道這大的早拿出來，她還能少跑兩趟呢。

    谷醫(yī)瞅了眼大缸，負(fù)手滿意道：“行了行了，麻煩你了啊小丫頭。來接著你拿上這兩個木桶，跟我過來?！?/br>
    還要她做什么事嗎？顧夢將小木桶擱在大木桶里，一頭霧水地趕緊跟了上去。

    一路到了河邊，谷醫(yī)讓她將桶擱在河邊，對她招招手。

    “來來來，小丫頭幫我看看里頭有啥?！?/br>
    水里有啥？她都來回四趟打水了，沒看見什么啊。

    腹誹歸腹誹，顧夢還是湊了過去。

    哪想才一探頭，谷醫(yī)突然間伸腳往她腿前一絆，顧夢一個不穩(wěn)直往河里頭栽了進(jìn)去。

    不是她太容易中招，實在是她沒想到谷醫(yī)會給她使絆子！

    冰涼的河水瞬間罩住了她全身，并迅速從耳中灌了進(jìn)來。

    “老先生你這是……”顧夢從河里鉆出，話未說完，谷醫(yī)不知從哪里抽出了根手杖，往她腦袋上輕輕一點。

    一股大力如泰山壓頂，顧夢轉(zhuǎn)眼又被推回了河里。

    每當(dāng)她要起身，那手杖就精準(zhǔn)地壓了下來，她接連幾次都冒不出頭，體內(nèi)一口氣都快憋盡了。

    起初還很莫名，三番兩次之下已經(jīng)漸漸竄出了火氣。天沒亮就來喊她，來來回回幫他填滿了水缸，眼下竟還這么捉弄她。

    谷醫(yī)的脾氣太難以揣測，他這只是逗弄她玩？還是她什么時候得罪他了？

    很快的，顧夢胸口壓著的惱怒都被一股窒息之感給擠開了。

    不過一根手杖，卻好似在河面上蓋了一層厚板，顧夢就同陷進(jìn)泥潭一般怎么掙扎都起不來。

    就在她意識都有些迷糊時，那層厚板一掀，她終于露出了河面。

    長發(fā)順著鬢角粘在臉側(cè)，顧夢蹙眉圓目瞪著谷醫(yī)，大口喘了半天氣才說得出話來。

    “老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谷醫(yī)抱著手杖蹲在河邊，也不惱她語氣，笑嘻嘻地看著她：“小丫頭，你怎么這么實誠。我不讓你出來吸氣，你就不知道換個法子嗎？”

    ??？顧夢吸著氣一頭發(fā)懵。

    谷醫(yī)見她呆呆的，唉了一聲，說道：“用用丹田之氣嘛?！?/br>
    話音剛落，手杖冷不防又敲了過來，顧夢一口氣都還沒喘完又被戳回了河里。

    顧夢：“……”

    見了鬼了！

    第33章 方煜

    突然被推了回去, 顧夢嗆進(jìn)了一大口水，卡得胸口直疼。

    手杖長了眼似的，依舊陰魂不散地盯著她, 顧夢憋得痛苦極了。難不成是那被吃了的大魚心有不甘，附身谷醫(yī)來報仇了？

    顧夢立志戒魚了。

    正胡思亂想中, 谷醫(yī)的聲音清晰的傳進(jìn)了耳里：“小丫頭，你的內(nèi)力呢？”

    她愣了愣, 以丹田中的內(nèi)力輪轉(zhuǎn)來撐？

    可是, 她的內(nèi)力沒了啊……

    但在被淹死的威脅下，顧夢方一想體內(nèi)就下意識氣沉丹田。不給面子的丹田里依舊空空蕩蕩，正哀嘆要完蛋時，谷醫(yī)的手杖往下一壓，這一回竟砸到了她的腦袋。

    顧夢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卻不是被砸疼的，就在觸到的那一下, 一道綿厚內(nèi)力從天靈大xue鉆了進(jìn)來, 猶如閃電通體而過, 顧夢雙手猛地收緊，同一瞬間, 竟感受到了體內(nèi)有內(nèi)力復(fù)蘇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