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可憐齊昭突然琢磨不透這冒出來的一哼算什么意思。 夜風停了,樹葉沙沙響的聲音也消停下來。一沉默,兩人間的氣氛似乎有些怪。 齊昭正以為顧夢是對這玩笑置了氣,卻聽顧夢突然說道:“對了,你的事,我聽師兄跟我說了。” 齊昭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什么,唇角笑容減淡,但眉目依舊溫溫潤潤:“沈兄真夠無聊。都是以前的事了,他同你說那些做什么?!?/br> 顧夢轉(zhuǎn)過頭,側(cè)著腦袋看他:“你不恨你父親嗎?” 齊昭的聲音輕飄飄的,整個人更像是要沒進夜色里了:“為何要恨?他的選擇是對的。肅王一旦得逞,攻入京城,必是一片血雨腥風。就算我一開始不懂,后來也明白了。況且做這種抉擇,他不會比我好受。” 師兄告訴她這事時,顧夢只覺得好替齊昭生氣和心疼??陕犕挲R昭所說,她整顆心卻在不知不覺中沉靜了下來,好像這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樣。 可這種被至親之人放棄的滋味,哪怕看得透徹,也是消磨不掉的吧。顧夢心想,若換作是她,也許做不到如此豁達。 “哎!”冷不丁被什么彈中了腦門,顧夢輕呼一聲,拿住一看,是片葉子卷成的小球。 齊昭抱著胳膊往后仰了仰,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骸澳愕椭^,要怎么賞月?” 顧夢輕仰起頭,看著天邊圓盤撒下的皎皎月光。是啊,月色當前,提這些做什么。 之后兩人一邊賞月,一邊天南地北地瞎扯。齊昭走過許多地方,說到有趣之處時,顧夢便被逗得咯咯直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昭說著說著,突然發(fā)覺顧夢那沒了動靜。低頭看去,顧夢就這么倚著樹,也不知什么時候竟睡著了。 “這都能睡,也不怕栽下去摔了?!饼R昭無奈地搖搖頭,語氣里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他小心起身,本想喚她醒來,可一見她這般恬靜的睡顏,又沒忍心。 顧夢動起手來時,氣勢逼人,可微蜷著睡著時,如何看都只是個纖細嬌柔惹人呵護的女子??伤齾s用如此纖弱的肩膀,撐起了那么多。 顧夢嘴角還留著沒來得及收好的笑意,長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點一點的像是在撓著他的心房。 齊昭鬼使神差的越貼越近,近得聞見了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而后唇邊彎起一個弧度,小心翼翼,輕輕緩緩地在她眉間落下一吻。 熟睡中的顧夢絲毫不覺,自然也沒瞧見,齊昭竟有如此眼神柔溺的一面。 齊昭凝視了一會,起身道:“沈兄,你何時有了偷窺的癖好?” 沈鈞卿從一片樹影中走了出來,含笑道:“剛剛路過而已。夢夢睡了?” 齊昭點點頭,問道:“你是打算待幾日就要回去了?” 沈鈞卿走到樹下:“自然。我又不是你,一身清閑。你呢?打算何時回去。你父親也漸漸上了年歲,我來之前,他竟少見的主動找我談到你?!?/br> 雖然很多事都過去了,可有些已存在的,終究是抹不掉的。 齊昭與齊慎如今的相處雖同尋常父子并無二致,但兩人之間始終隔著道疏離。齊慎亦不會插手他的任何事情。 齊昭想了想,說道:“再過段時日吧,會回去的。” “好?!鄙蜮x卿看著睡沉了的顧夢,小師妹對齊兄的信賴似乎比他所想更甚。 “夢夢一向警覺,我還從沒見過她睡得如此安穩(wěn)。我們這么說話都吵不醒她?!?/br> 在她內(nèi)力打通之后,意識較常人警敏是正常的。但原來她以前也睡不好嗎? 齊昭接住一片要落到她臉上的葉子,說道:“這樣挺好的。不過同一個師門,你的本事可就差太多了。” 沈鈞卿以手握拳咳了一聲:“畢竟沒有天賦,也只能做到強身健體了。齊兄,有段日子沒見了,一起喝酒嗎?” “好,那就來一杯。我先送她回房。”說著,齊昭輕抱起顧夢,幾個眨眼的功夫便沒影了。 沈鈞卿失笑。想到最初相識時,齊昭也說來一杯。但他真沒想到,齊昭的一杯,真的只是一杯而已。 沈鈞卿抬頭望月,感慨萬千。 師父,徒弟牽的這條線,您可滿意,可安心? * 師兄這一回真的在顧家留了好幾日。而且齊昭回來的第二天,便同爹娘正式引見了他。 齊昭在爹娘面前恭謙知禮,進退有度,更是妙語不斷,時常惹得爹娘歡笑不已。才短短幾天,爹娘好像就對他喜歡的不得了。 顧夢再一回想他平日里的做派,不禁感慨不愧是在京城大場面里混過的人,就是不一樣。 日子歸于平靜,之前的兇險搏命也都化作了細碎瑣事,可顧夢沒想到就在幾日后,那木樁子竟真的現(xiàn)身了。 當時顧夢正搬了張?zhí)梢?,坐在院子里愜意地搖搖晃晃,手里則拿著她的長鞭在打理。 突然之間,聽到從一旁的墻頭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手上一頓,立時凝神看去,結果被嚇了一大跳,險些從躺椅上蹦起來。 那人身上錦衣有些不整,看起來是廢了老大勁才爬上的墻頭,此時趴在上頭,半個身子在里,半個身子在外,極力才勉強穩(wěn)住了。 這時見顧夢看見他了,也高興地朝她招了招手,壓低了聲音道:“夢兒。我聽說你回來了,就偷偷找你來啦!” 顧夢背脊一陣涼颼颼的,忍住了拎起一旁的花盆將人給砸出去的沖動。 “李明遠,你有毛病嗎?”顧夢忍不住罵道,然而話音剛落,忽覺一股殺氣從背后極速沖來,直取她要害。 顧夢被爬墻的李明遠震驚,一時松懈,避之不及,瞬間感覺被這道遠遠掠來的殺氣所激,后背上的肌膚都寸寸戰(zhàn)栗。 即便如此,幾乎在同一時間,顧夢的長鞭一震,甩向身后,欲借勢側(cè)身避開。 余光掃視,自然也看清了來人就是那個二莊主。 木樁子將一身武力盡數(shù)聚力在這一招,企圖一擊取下顧夢性命。顧夢皺眉,擔心難以抵擋。 就在這時,李明遠突然一聲驚叫,一個不穩(wěn)從上頭栽了下來。 好死不死就砸在木樁子的跟前,兩條腿跟棍似的往木樁子的下腳處一杵,木樁子猝不及防被絆,一個踉蹌下同顧夢擦身而過,飛沖了出去。 木樁子謹慎潛伏多日,挑選時機,勢在必得的出現(xiàn),大概磕破腦袋也沒想到,關鍵時候天上竟會突然砸下來一個人! 李明遠本就摔得狠,又被木樁子踢了一腳,哎呦一聲嚎,嘴里倒還記著前一刻的事,喊道:“夢兒,你怎么罵我!”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她給罵摔下來的。 得此時機,顧夢長鞭一轉(zhuǎn),同折身而回的木樁子相纏,轉(zhuǎn)眼間已是過了數(shù)招。 李明遠還不明形勢,待嚎夠了才剛要坐起來,便見眼前顧夢的一鞭子抽過,嚇得臉色蒼白又趕緊躺了回去。 李明遠被纏斗的兩人繞花了眼,更是好幾番險些被打到,無暇思考,只趴在地上拼命地躲躲閃閃,整個人都傻了。 這時忽然三道銀光閃過,木樁子身形一滯,捂住胸口,一時竟提不起氣來。顧夢長鞭去勢未停,將其掀翻。 一眾護衛(wèi)沖入,將人押了下來。 齊昭急掠而至,見她無恙才放了心。 師兄隨后趕來,吩咐護衛(wèi)將人看緊,打算將其一同押上京城??蓻]想木樁子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機會,面色灰敗,竟一掌自戮了。 木樁子的尸首被帶走后,李明遠還癱在一邊,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 顧夢想到李明遠要出什么事,李主簿那是說也說不清,便嘆口氣向他走去,伸手想將他拉起來。 “有事沒?” 李明遠看著伸來的手,呆愣一會才回過神,抬頭看向顧夢,一時間眼前只剩下滿是飛舞的鞭子和木樁子死時的臉。 李明遠頓時鬼叫一聲,心目中顧夢女神般的形象瞬間崩塌。之前爬墻還顫顫巍巍,這時竟被一個刺激,攀著墻三下兩下就爬了上去,逃命似地從墻上一躍跳了出去。 待聽那鬼叫聲越來越遠,顧夢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這樣也行?早說??! 不過看樣子今后倒是省心好多了。 齊昭見顧夢站著傻樂,抬起指節(jié)敲了下她的腦袋,玩笑道:“把說要娶你的人嚇跑了就這么高興?” 依顧夢不吃虧的性子,齊昭如往常一樣等著她的反擊。然而這回卻連一絲抗議都沒出現(xiàn)。 顧夢只是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將頭一別,輕哼了聲,什么也沒說就麻利轉(zhuǎn)身,一溜煙地跑遠了。 留下齊昭一臉莫名,哼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最近這是怎么了? 木樁子潛匿在暗處,對顧夢來說是個不小的威脅。沈鈞卿和齊昭這些日子一直暗中警惕,如今木樁子既已死,他們也總算能安下心了。 而這一回,沈鈞卿是真的要回京去了。 沈鈞卿要走這事來得倉促,收拾好后,第二日便要啟程。雖然已留了好些時候,可當顧夢得知后,仍舊十分不舍。 她像個孩子一樣的癟了癟嘴問:“怎么這么著急?” 沈鈞卿輕拍了拍她的肩。 他如何不想再多留段時日,可如今尉遲重的罪狀已昭告天下,如水中擊石,炸起千層浪,再遲遲不回可說不過去了。 顧夢雖然失落,但也知道尉遲重這么大事,鬧得世人嘩然,大街小巷都在談論著呢。沈家也好,皇上那也好,這種時候都是急需人的。師兄一直拖到現(xiàn)在才回去,已是夠念著她的了。 想到此,顧夢又綻開了笑道:“那師兄路上可要小心?!?/br> “嗯?!鄙蜮x卿點頭,想了想又說:“我明日一早就走,對了,齊兄說也會同我一起回去?!?/br> 顧夢聞言怔住了,好一會才訥訥道:“是么,這樣啊……” 自上回師兄對她說過那些話后,顧夢也不知怎么的,漸漸在意起一些以往不曾留意的事來。 這些天也是與齊昭少有碰面,話更是沒說上幾句。 怎么這么突然,他也要走了啊。 也是呢,畢竟這種時候,宣勇侯府也是需人的吧。顧夢似乎這刻才突然意識到,齊昭他不管是齊公子還是齊神醫(yī),原本就沒有可能會一直待在這里的。 只是一想到那個總在身邊繞來晃去的人要走了,心里說不出來是種什么滋味。 這時沈鈞卿突然道:“夢夢,今晚你可一定要陪師兄多喝幾杯,齊兄他太沒用了。” 顧夢被拉回思緒,掩下不舍,頗為豪氣地道:“自然奉陪到底!師兄,晚上你嘗嘗我釀的酒吧?!?/br> 顧家當晚設宴,大家都在,宅子里頭熱熱鬧鬧的,是顧夢最喜歡的氣氛。 但她是沒機會和師兄多喝幾杯了。 爹娘微醺,一個拉著師兄一個拉著齊昭,談天聊地的停不下來。她被擠去了一旁,只好一邊顧著小的,一邊自個兒一杯接著一杯的喝。 沒一會,腦袋都沉起來了。 齊昭也不知說了句什么,惹得娘親笑個不停。顧夢酒勁上頭,看著看著突然就不怎么痛快了。 都要走了,就不和她說點什么嗎?哼,愛如何如何吧,又不稀罕。顧夢眼皮上壓了倆秤砣,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瞎嘀咕了一陣什么?;谢秀便钡母挥浀米约汉认氯チ硕嗌?,待回過神時,眼前一片重影。 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