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苓說完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純苓姑娘！”莫?jiǎng)C著急得當(dāng)即朝她跑了過來。

    可他的速度又如何比得上純苓，他才跑出兩步的時(shí)候，純苓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漆黑之中。

    她離開了，未回過頭。

    莫?jiǎng)C怔怔停住腳，看著燃得正旺的火堆，失落到了極點(diǎn)。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讓純苓姑娘放下對他的警惕與防備。

    可今日他的心所受的苦痛，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當(dāng)時(shí)若是沒有打翻食盒就好了，就好了……

    他應(yīng)該如何才能讓純苓姑娘相信他，相信他不會(huì)傷害她，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

    他喜歡她，已經(jīng)喜歡到不能自控?zé)o法自已。

    哪怕她與他不一樣，他仍是無法控制自己對她的思念。

    可，不一樣又如何？她是妖又如何？

    他不在乎，他喜歡的是她，而不是她的身份，更不會(huì)因她的身份而改變。

    *

    “那夜之后的天明，娘可有來送爹下山？”難得聽到莫?jiǎng)C說起他與純苓的事情，長情聽得認(rèn)真極了，在莫?jiǎng)C停頓下來喝茶的時(shí)候甚至又好奇地問他道。

    “來了?！蹦?jiǎng)C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懷里抱著的小面團(tuán)這時(shí)候動(dòng)了動(dòng)，莫?jiǎng)C擔(dān)心把他吵醒了，便輕輕拍拍他的背，換了另一邊臂彎來給他枕著。

    只見小面團(tuán)伸了伸脖子，然后咂咂嘴，繼續(xù)甜甜的睡去。

    “可是爹沒有走，就死纏爛打地跟著娘了，可對？”長情想了想，又問道。

    莫?jiǎng)C笑得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雖然覺得死纏爛打這么詞有些夸張了，不過當(dāng)時(shí)我似乎也正是如此了。”

    若不是他說什么都不愿意下山，非要等著苓妹答應(yīng)與他一齊下山的話，只怕他與苓妹的緣分早就斷在了那十萬大山上。

    長情贊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舍下臉面，是追求不到媳婦兒的?！?/br>
    莫?jiǎng)C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揪了揪長情的耳朵，好笑道：“怎么說的好像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似的?！?/br>
    長情卻是微微挑眉看著莫?jiǎng)C，反問他道：“莫不成爹覺得我說的不對？”

    若不是他一直在螢兒跟前轉(zhuǎn)悠，可抱不了螢兒回家的。

    “話雖不好聽，可理卻沒有錯(cuò)?！蹦?jiǎng)C不得不承認(rèn)長情說的話有道理，而且是非常有道理。

    “所以，下山之后，爹就抱得娘歸了。”長情一副肯定的口吻，“不對，應(yīng)當(dāng)說從木青寨離開之后，娘就接受爹了，我說得對不對？”

    聽到長情提及木青寨，莫?jiǎng)C面上滿是震驚，“我兒如何知曉我與你娘去過木青寨??？”

    這個(gè)事情，除了他與苓妹還有木青寨的人，根本就沒有知曉他們曾到過木青寨，他也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便是子君，他都沒有提及過。

    可這孩子卻是知道，難道——

    “你去過十萬大山?。俊蹦?jiǎng)C有些后怕不安地看著長情，“你去過了木青寨??？”

    十萬大山上可隨處都是可奪人性命的毒瘴迷霧！

    “爹忘了我身體里有一半妖血嗎？”長情知道莫?jiǎng)C在后怕什么，他不想爹為他擔(dān)心，“娘能在十萬大山上平安無事，我也能安然無恙?！?/br>
    可莫?jiǎng)C還是不安似的，非要伸出手來撫撫長情的臉頰，確定他安然無恙才安心，哪怕長情就好端端地坐在他身旁。

    長情沒有拂開莫?jiǎng)C的手，哪怕他早已不是孩子，不需要莫?jiǎng)C這般來為他擔(dān)心。

    相反，他喜歡莫?jiǎng)C這般輕撫他的臉，這讓他覺得他與這個(gè)父親之間，很親近。

    “沒事就好。”莫?jiǎng)C收回手時(shí)又恢復(fù)了他素日里溫和的淺笑。

    只聽莫?jiǎng)C又問道：“你既去過了木青寨，那可有見到寨子里的老巫姑？”

    “見到了?！遍L情點(diǎn)點(diǎn)頭。

    “她老人家可還好？”

    “她很好?！遍L情沒有與莫?jiǎng)C說實(shí)話，“她還將我誤認(rèn)為是爹了。”

    “她一定很震驚。”

    “是的。”

    此時(shí)，莫?jiǎng)C輕輕嘆息了一聲，帶著nongnong的惆悵，“我還欠她一杯喜酒，可我一直都沒有去給她還上這一杯喜酒。”

    不是他不想去，不是他想食言，而是他把苓妹弄丟了，他無法把這一杯喜酒給老巫姑還上。

    喜酒喜酒，是要兩人一起把酒，才叫做喜酒，只有他自己，卻又怎能稱為喜酒？

    “我與螢兒替爹與娘還上了。”長情看著莫?jiǎng)C面上的惆悵，寬慰他道。

    莫?jiǎng)C定定看著長情，眸中帶著隱隱激動(dòng)。

    “我想，爹并非不想去給老巫姑還上這一杯喜酒，我便自己主張自己與螢兒替爹娘還上了，再帶著螢兒肚子里的三個(gè)孩子一起還?！遍L情對上莫?jiǎng)C的視線，極為難得地對他笑了笑。

    不管在何人面前，長情都很少笑。

    莫?jiǎng)C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這個(gè)兒子笑過了。

    他記得這個(gè)孩子小時(shí)候很喜歡笑的，可是久而久之，這個(gè)孩子便不再喜歡笑了，甚至連輕輕笑一笑都是極難見到。

    “真是爹的好兒子，總是能知道爹心中想什么?！蹦?jiǎng)C也笑了，“這一杯喜酒讓老巫姑等了二十二年，愧疚之至，好在你和小姑娘替我還有你娘還上了，老巫姑一定很高興?！?/br>
    “嗯，她很高興?！遍L情并不打算將木青寨的事情告訴莫?jiǎng)C。

    爹的心已經(jīng)很苦了，他不想再給爹的心添傷悲。

    “那就好，那就好?！蹦?jiǎng)C一連說了兩個(gè)“那就好”，可見他心中那塊搬起了二十多年的石頭終于放下了。

    卻聽長情打趣似的又問他道：“爹當(dāng)時(shí)死纏爛打跟著娘，是不是以命相護(hù)才終是得到了娘的放心和信任？”

    莫?jiǎng)C又被長情逗笑了，“你這孩子，怎么總猜得這般準(zhǔn)，真是讓我懷疑當(dāng)時(shí)你就在場似的?！?/br>
    “爹應(yīng)該說我腦子好用?！?/br>
    “你啊，這性子可真是像你娘?！?/br>
    “好了，爹，我不打斷你了，你繼續(xù)往下說?！?/br>
    “那時(shí)候在木青寨，我為保護(hù)寨子而受了重傷，最后又因?yàn)樘婺隳飺趿艘患U(xiǎn)些命喪黃泉，再醒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好幾日后的事情了?！?/br>
    *

    莫?jiǎng)C再睜開眼的時(shí)候，覺得自己渾身乏力，不僅如此，心口處亦疼得緊，他用了一小會(huì)兒的時(shí)間來回想，才想起來自己經(jīng)歷過什么。

    想起來了發(fā)生了什么事，他陡然間猛地在床榻上坐起身，同時(shí)緊張道：“純苓姑娘！”

    “莫?jiǎng)C！”莫?jiǎng)C話音才落，便聽到有人驚喜地喚了他一聲，就在他身旁，就在他手邊，就在床榻前。

    純苓就趴在床邊，雙手枕在床沿上，她本是枕著自己的手臂淺眠，可經(jīng)著莫?jiǎng)C這一聲緊張的驚呼聲，她驚醒了過來，而當(dāng)她看見坐起身的莫?jiǎng)C時(shí)，她情不自禁地喚了他一聲。

    莫?jiǎng)C這才瞧見他手邊的純苓，臉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蒼白，尤其是兩個(gè)下眼瞼，一片青黑，無一不寫著疲憊，可她的眸子卻瑩亮無比，就像是閃耀的星辰，揉滿了歡喜與激動(dòng)。

    “莫?jiǎng)C你終于醒了！”純苓甚至激動(dòng)得撲到了莫?jiǎng)C身上，將他緊緊抱住，“我擔(dān)心死了！”

    莫?jiǎng)C被純苓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弄得懵住了，一時(shí)間震驚得便是連身上及胸口的傷被純苓壓著也不知疼，他甚至愣得完全沒了思想，忘了反應(yīng)。

    直到純苓松開他跑去找寨子里的巫醫(yī)，他都還沒有回過神。

    可當(dāng)巫醫(yī)到來之后，卻又不見純苓出現(xiàn)。

    巫醫(yī)為他檢查了傷勢，替他換了藥，離開了之后，他仍未見到純苓出現(xiàn)。

    莫?jiǎng)C實(shí)在坐不住也躺不下，他想要見純苓，以致他顧不得巫醫(yī)的叮囑不可隨意走動(dòng)，一定要臥床好好休息的話，坐起身來穿鞋，作勢就要下床去。

    就在這時(shí)，一只白茸茸干凈凈的兔子躥進(jìn)了屋子里來，躥到了莫?jiǎng)C面前來，蹲坐在地上昂著頭盯著他看。

    莫?jiǎng)C愣住，停下了正在穿鞋的動(dòng)作。

    因?yàn)樗匆娏诉@只正在盯著他瞧的兔子。

    只見兔子定定盯著他瞧了一小會(huì)兒后，它抬起兩只前爪子，抓住了耷拉下的兩只長耳朵，然后像對手指一樣抓著兩只長耳朵眼前對了對，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在爪子和耳朵后像偷偷看莫?jiǎng)C似的，看了看便低下頭，一會(huì)兒后又抬起頭來看看他。

    莫?jiǎng)C看著它這有趣的小模樣，由怔愣變成了淺笑，正當(dāng)他要說什么的時(shí)候，兔子突然開口說話了，而且還是用頗為嚴(yán)厲的語氣，道：“巫醫(yī)說了你不能胡亂動(dòng)，你要好好躺著養(yǎng)傷，你快躺回到床上去?！?/br>
    莫?jiǎng)C再一次愣住。

    他雖知這只白茸茸的兔子就是純苓，可畢竟從來沒有聽到過兔子會(huì)說話，以致他有些怔愣。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沒有驚訝，也沒有害怕，依舊是溫和的淺笑，對兔子道：“我躺不住了，我在床榻上坐著可行？”

    兔子想了想，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莫?jiǎng)C在床榻上坐好，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蹲坐在床前地上的兔子。

    兔子看著他，而后往前蹦了一蹦，再一蹦，就蹦到了床榻上，一副乖巧模樣地蹲坐在床沿上，烏溜溜的眼睛盯著莫?jiǎng)C，問他道：“我這樣，你害怕嗎？”

    莫?jiǎng)C笑著搖了搖頭，“你說呢？”

    他喜歡她還來不及，又怎會(huì)害怕她？

    不管她是什么模樣，他都不會(huì)害怕她。

    兔子不說話。

    卻見莫?jiǎng)C的面色沉了沉，關(guān)切地又問她道：“可是又發(fā)生了像在書房里那一回的情況才讓你變成了這副模樣？”

    “不是?！蓖米訐u搖頭。

    “那你怎么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莫?jiǎng)C頗為好奇。

    “因?yàn)椤蓖米舆@是又抓住了自己的長耳朵，將耳朵在眼前點(diǎn)對著，又是那副偷偷看莫?jiǎng)C的模樣，道，“我有些不好意思?！?/br>
    莫?jiǎng)C被兔子這副好像害羞似的模樣逗得不由輕輕笑出了聲。

    兔子有些急了，“你，你笑什么??？”

    “你為什么會(huì)覺得不好意思呢？”他可從未在這個(gè)單純的姑娘面上見到過害羞的模樣呢。

    兔子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著他心口位置，有些難過的問道：“疼嗎？”

    “只要純苓姑娘安然無恙，我便不覺疼?！蹦?jiǎng)C淺淺笑著，溫柔道。

    只要她好好的，他莫說疼，便是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