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綠柳山莊?好像聽說過,離這兒有些距離?!绷质嫜懦:凸米觽冋f話,對周圍倒也了解一些,她便為這小公子指路。 小公子感激道謝,又問道:“這里偏僻,除卻一座庵堂并無人家,姑娘難不成……” “我暫住這里?!绷质嫜诺降走€在擔心被龍嘯云找到,所以一聽對方開始打聽底細就不肯再說了,端了衣服就走。 小公子忙道:“姑娘留步。在下上官飛,不知姑娘芳名?” 上官飛? 林舒雅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見對方問,她便道:“林舒雅?!?/br> “林舒雅……”上官飛嘴角彎起一笑,哪怕瞧著有些壞壞的,但若女人見了,指不定還會更喜歡他。 此時的林舒雅哪里會知道,意外遇到這么個少年,竟是出了狼窩掉虎窩。 轉眼便是十年。 十年前,李尋歡借著查案遠赴關外,有心避開表妹,好使得表妹能接受龍嘯云,成就姻緣。也因此,他刻意沒關注中原消息,更因行蹤飄忽不定,李叔等人想傳消息給他也難。十年時間,相思入骨,以往風流瀟灑的李尋歡,已是酒不離口,飛刀不離手,每日里總在雕刻木頭小像,雕刻那個仿佛刻在靈魂里的戀人。 此番因著一樁案子,他追尋著金絲甲回到中原,私心里,未嘗沒有再見一見表妹的想法。可他想見,又不敢見,心中十分矛盾。 在途中,李尋歡遇到一個奇怪的少年人,最多不過二十歲,手中一柄樸素到極點的鐵劍,一個人頂著日頭行走。要知道,這里最近的驛站也很遠,日頭又這樣大,這年輕人不僅要耗費體力走路,更是不停失水,但腳步始終如一,可見毅力堅韌。 李尋歡十年來一直不怎么交朋友,行蹤飄忽,現在卻突然起了交朋友的心思。 他撩開窗簾,笑著與那年輕人說道:“你上車來,我載你一程?!?/br> 年輕人看他一眼,淡淡一笑,融化了眉宇間的鋒銳:“不必。我不欠人恩惠,你的車我坐不起,再說,走路對我來說不算什么難事?!?/br> 李尋歡笑道:“車可以不坐,酒呢?我請你喝杯酒。” 年輕人亦是搖頭:“我身上沒錢,買不起酒?!?/br> 李尋歡覺得這人著實有趣,便說:“那你若以后有了錢,可否請我喝杯酒?” “當然可以,等我有錢,一定請你喝酒?!?/br> “好!”李尋歡一笑,便命車夫駕車先走。 入了城,李尋歡尋了家酒樓吃飯。 一上二樓,他便愣了一下,這樓里好安靜。再一看,發(fā)覺不論是老板伙計,還是吃飯的客人們,全都有意無意看向窗邊的那桌客人,李尋歡也順著望過去,不由得詫異——好一對璧人! 那張桌子坐著兩個人,男子一身白衣,容貌出塵,清輝皎皎,女子一身紅衣,膚色白膩如瓷,堪稱人間絕色。李尋歡自持見識過各樣風流人物絕色佳人,在這二人面前,竟都黯然失色,也怨不得這么多的人都難以自控的窺視了。 忽見那紅衣女子美目流轉,視線落在李尋歡身上,竟發(fā)出邀請:“這位公子,喝不過來一坐?!?/br> 女子的聲音是疏懶的,偏生勾人的很。且不說別人,便是李尋歡都覺得腦子一昏,隨之大驚,再看紅衣女子,已是滿懷戒備不敢大意。 白衣男子瞥去一眼,女子立刻眉眼彎彎,卻是收斂了些。 李尋歡不是那等怯弱之輩,坦然一笑,坐了過來:“在下李尋歡,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紅衣女子指著白衣男子說:“你稱呼他桃公子即可,稱我’王前輩‘。” 李尋歡一愣,心里頭隱隱有些古怪。 第91章 《小李飛刀》 李尋歡正想多問兩句,卻聽酒樓中有有人挑事。 原是江湖中的黑白蛇兄弟尋鏢師的麻煩,那一桌鏢師押送了貨物,回程時替人帶件東西,卻被盯上了。李尋歡眼中精光一閃,覺得有趣,便自顧喝酒,觀察起來。他是心知肚明的,那鏢師所送之物正是他要追查之物——金絲甲! 黑蛇惱怒,正譏諷那鏢頭腦袋不值錢,卻突然跳出個年輕人:“你說他的腦袋不值錢,的確,那你的腦袋值多少錢?” 這態(tài)度著實是囂張狂妄。 但這年輕人有這份底氣,動手之下,幾乎沒人能看清楚,年輕人的劍已刺入了黑蛇體內。眾人大驚! 白蛇更是情緒癲狂:“你,你為什么要殺他?你當真是為了五十兩銀子殺他?你要銀子,我給你,給你銀子?!币贿吅耙贿厡㈠X袋中的銀子都抖落出來,灑了一地,隨之也不管黑蛇尸體,爬起來就跑出了酒樓。 李尋歡在一旁將白蛇的小動作看的清楚,并未立刻就去追。他見那年輕人朝外走,而一直沒做聲的鏢師卻暗中抽劍欲對其暗算,瞧不過,指尖一動,一枚飛刀飛出,正中鏢師咽喉。 年輕人腳步一頓,望過來時非但沒有感激,反倒笑意勉強,好似下一瞬間就要落荒而逃。 李尋歡覺得奇怪,又覺有趣,直到他發(fā)現年輕人的目光略過他,落在同桌的另兩人身上,方才恍然。他們定是認識的。 果然,年輕人走了過來,收斂神色,十分恭敬:“兩位前輩也在?!?/br> “劍倒是快,警惕心卻差的很,你娘那些話是白交待了?!奔t衣女子毫不客氣的諷刺。 年輕人唯有賠笑,為轉移注意力,主動與李尋歡搭話:“我們又見面了。我現在有銀子了,請你喝酒?!?/br> 年輕人手中的銀子,正是從白蛇那里拿來的五十兩,一文都沒多拿。 “在下李尋歡,少俠如何稱呼?不知你們三人……”李尋歡雖常常查案,卻歷經的江湖事多了,不該有的好奇心都壓制,可因著之前紅衣女子的態(tài)度,他總覺得有些蹊蹺,反而想一探究竟。 “我是阿飛。這兩位前輩與我父母是故交,此番也是巧遇。”阿飛喚來小二,叫上一桌好酒好菜,與李尋歡交談甚是自在,對著另兩位也是做足了小輩姿態(tài)。 一直沒開口的桃朔白站起身:“走了。” 紅衣美人頗為嗔怨的睨去一眼,隨之望向李尋歡,道:“你我到了這里,還沒個落腳地,小輩們都在跟前,正該讓他們盡盡孝心才對。” “這位王前輩……”李尋歡可以肯定,這人一定認識他,或許真與他家有淵源。奈何他想來想去,卻想不到是誰。 女子忽而一嘆,聲音卻是陡然變了,乃是男子清朗之音:“李賢侄,自你父親故去,我們已有多年不曾見過了。怎么,我來了賢侄不招待么?” 李尋歡先是一驚,隨之恍然:“您是、王憐花王前輩?” “算你知道?!甭曇粲肿兓亓伺又?。 李尋歡又仔細觀察兩眼,不由得贊嘆:“早聞王前輩精于易容,以往不曾有幸一觀,今日一見,果然精妙至極?!?/br> 李尋歡坐的這樣近,仔細觀察了又觀察,不單單是容貌偽裝的毫無破綻,便是神態(tài)、聲音、語氣也都絲毫無異,可見厲害。如今江湖人稱王憐花為怪俠,乃是說其性情,在早年間卻因其易容精湛,有千面公子之美名。王憐花能易容各種人物,發(fā)出各種聲音,模仿各種行事,豈不是個奇才! 最初王憐花借女子之口邀請他,那聲音竟帶魅惑,使得他猝不及防腦中昏沉,顯見得是攝心術越發(fā)精深了。 他更知道,王憐花會的、擅長的,遠不止這兩樣,便是劍術也十分高超。如今多年過去,只怕亦精進了不少。 想到這位王前輩多年前便淡出江湖不問外事,今日卻到這里來,李尋歡心中一動:“王前輩此行可是有事要辦?” “另尋它處說話。”王憐花暗示此地人多嘴雜。 李尋歡見他慎重,也不敢大意,只能暫且按捺此事。 待幾人用過酒飯,出了酒樓,車夫詢問去處,李尋歡一時有些躊躇。哪怕他再不打聽中原之事,多少也對江湖有些耳聞,特別此回追查金絲甲,特意關注江湖消息,多次聽到“興云莊”之名。興云莊的由來不是秘密,昔日的李園已不復存在,只有一個已更名的興云莊。他也曾聽到江湖人說起興云莊中美貌的夫人,聰敏天賦好的少主,哪怕這就是他當初希望的結果,仍是心中難過。 王憐花一向對人的感情十分敏銳,以前他是懶得管別人閑事,今天卻是遇上了,看在與李父當年相交一場的份兒上,便冷聲斥道:“都說小李飛刀風流瀟灑,怎的一副為情所苦的婆媽樣?你與林詩音自小指腹為婚,算來你們年紀都不小了,怎么遲遲不曾請喜酒?” “我、這……”李尋歡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桃朔白制止了王憐花將要出口的話,只說:“如今早沒了李園,李賢侄若無別處可招待,我二人便另尋它處去了?!?/br> 李尋歡一面奇怪對方稱自己賢侄,一面嘆息,卻是引幾人登車:“便是沒了李園,小侄還是有處落腳地的,只是地方偏些?!?/br> “無妨?!?/br> 馬車行駛了半個時辰,停了下來。 這里卻是偏僻些,離坊市遠,富貴人家也不多,遠處都是民居,這一片卻是囊括在一處,修出了一座小別院。別院白墻黑瓦,掩映在一片綠樹叢中,倒是好幽靜所在。 “你怕是喜歡這里。”王憐花笑道。 桃朔白輕一嗅,點點頭:“這地方不錯?!?/br> 李尋歡對這二人關系有些好奇,倒是曾聽父親提及王憐花有位摯友,但李尋歡每每追問,李父都是含糊其辭。李尋歡這短短功夫就發(fā)覺王憐花很遷就這位桃公子,又因王憐花扮著女子,瞧著、竟真是一對夫妻,沒半點違和。 阿飛只靜靜跟在后面。 等入了別院,但見這內中建筑并不出奇,平平常常,倒是材質很好,算得上稱道的唯有別院中的布局和草木。別院中各色樹木花草繁多,格局也是古樸大氣,內中除了幾個看守打掃的仆人,并無什么人,鳥雀來卻歡呼,越發(fā)顯得此處清幽。 阿飛恍然:“這里倒的確合乎桃前輩的喜好?!?/br> 幾人坐在園中的石桌前,李尋歡先說起酒樓中的那場爭斗:“阿飛既是為金絲甲來的,為何金絲甲不見了卻不著急?” 阿飛已知這李尋歡與王憐花的淵源,便沒兜圈子:“聽聞金絲甲刀劍不入,乃是一件至寶。我學劍時便發(fā)過誓,一定要用至陽之劍,斬盡天喜愛邪祟,揚名天下!所以我雖是為金絲甲而來,卻也不為金絲甲?!?/br> “原來如此。那王前輩此行……” “你可真能躲,關外一躲就是十年,連江湖中的消息都不知道了?!蓖鯌z花仍舊是諷刺他一句,這才面色鄭重:“我得到消息,江湖中出了一件寶物——《憐花寶鑒》,內有武功、下毒、易容、苗人放蟲、攝心術等,且這《憐花寶鑒》就在興云莊!” 李尋歡愣?。骸啊稇z花寶鑒》?這,莫非是王前輩所著?” 王憐花嗤笑,眼神卻暗沉:“憐花寶鑒……江湖人一聽便會猜到我身上。我的確是在有心留下一本畢生心血合成的寶鑒,好尋一位傳人,但這本書卻還不曾問世。我倒想知道,是誰有這般的能耐,能替我做出這本《憐花寶鑒》。” 王憐花意外得知江湖中這個消息,吃驚不小。 他剛剛想留下這么一本書,還未開筆,江湖中就有了消息。他這作書的念頭僅僅只和桃朔白提過,外人不得而知,自然不是泄密的緣故,定是有人想借他的名頭施展什么陰謀。恰逢阿飛要出門歷練,沈浪白飛飛卻不喜江湖紛爭,再加上家中還有個幾歲的小魔女鬧騰著,便托他在外照看幾分。而王憐花本來江湖中放出的消息驚詫歸驚詫,惱怒歸惱怒,卻并無要來給天下人澄清的意思,他們鬧的越歡快越有意思,之所以出來……卻是因著桃朔白要出來。 桃朔白的那點秘密,他問過,悄悄查探過,皆是一無所獲,只能作罷。 “我倒是沒留心此事?!崩顚g的確尚未得到消息,但一聽牽扯到興云莊,不免就擔心起來。畢竟傳出此等消息,豈非將興云莊拖拽于漩渦之中? “怎么,不打算回去看一看了?小時候怎么就沒瞧出來你是個癡情人,還是蠢人!”王憐花這話可是很刻薄了,他就是看上不李尋歡對待感情的處理方式。當年林詩音那個女娃娃他也見過,聰敏漂亮,人也善良懂事,據說這兩人青梅竹馬感情很好,怎么就鬧到悔婚的地步了? 李尋歡還沒被人這么罵過,卻也沒惱,只是苦笑。 “若不是看你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子,我連罵都懶得罵你。”王憐花擺擺手,讓他自去忙,又對阿飛說道:“行了,你也走吧,知道你不想呆在我眼皮底子下。在外行走,多長個心眼,特別是遇見漂亮的女人別那么容易上當!” “兩位前輩放心,阿飛會小心謹慎的?!卑w心底一松,連忙告辭,與李尋歡一同出了別院,在門口兩人做別。 阿飛自去繼續(xù)他的歷練之路,李尋歡則下定決心去一趟興云莊。 別院內,王憐花已卸去易容,仍舊是一身緋衣,年近四十,瞧著卻只二十四五。盡管他覺得這些年自己武功日益精深,放眼江湖絕無敵手,但他的巔峰狀態(tài)應該在中年,正如沈浪如今便維持著三十出頭壯年的模樣,每回見他如此年輕,熊貓兒都要打趣幾句,白飛飛與百靈也頗為嫉妒,畢竟女子更在乎容貌。他嘴上得意,心里卻清楚,他此番狀態(tài)得益于桃朔白。 相較于他,桃朔白才是二十年毫無變化的那一個。 “你有什么打算?”王憐花很好奇他執(zhí)意出來的原由,總歸兩人時刻在一處,他就不信看不穿。 桃朔白哪里不知他的小心思,坦言道:“你可記得江曉語?” 王憐花眉梢輕挑:“怎么提起她?” 王憐花雖早在多年前收縮了明面上的產業(yè),可他這種人,明面上放棄就罷了,暗地里依舊要有自己的基業(yè),這是他的野心,是他的興之所至。因此,哪怕對于如今的江湖人而言,王憐花已是上一輩的人物,是過去,是傳說,可實際上,他的觸角遍布關內關外,甚至朝堂,江湖中的大小消息都會匯總到他手中,所以他才會在李尋歡都不知曉的時候,就得知有人鬧出《憐花寶鑒》的事。 提及此事也是古怪,竟一時查不出何人散布。 此時提及江曉語,倒令他對此事越發(fā)重視,畢竟江曉語的來歷他很清楚,如今的手段行事他也頗有幾分贊賞。甚至,原本這一行出來,他就有意去見江曉語一面。 “江曉語來歷不凡,如今江湖中又出現了這種人?!?/br> 王憐花幾乎一點就通:“我明白了,早先我竟忽略了此節(jié),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