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晚上跟我睡嗎？”葉知恬笑著問。

    “好啊！”葉知心麻利地爬到了床里面，然而不出一會兒，她就尖叫了起來，“什么啊??！”她嚇得跳起來縮到了墻角。

    葉知恬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伸手將那被子抽了過來，一只全身除了肚子和四只爪子是白的其余都是黑的小貓蜷縮在床上，被葉知心的聲音驚擾地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又默默地蜷縮起了身子。

    “…………”葉知心松了一口氣，“是貓啊，不是綁在門口了嗎？怎么跑這里來了？”

    葉知恬看著它，說:“應(yīng)該自己掙脫了鏈子跑出來的?！?/br>
    “居然不怕我們？”葉知心伸手戳那只貓，那貓也不理，只是尾巴輕輕地甩了一下，“……姐，它身上有虱子的吧，把它趕下床啊。”

    葉知恬看著它，不動，過了一會兒，才說:“去你床上睡吧?！?/br>
    “………………”

    葉知恬和葉知心兩個人下了床，正要往外面走的時候，就聽見那只黑貓軟綿綿地叫了一聲，葉知恬回頭看過去，和它澄綠的眸子對上，“喵~”它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將腦袋墊在了被子上，澄綠的眼睛圓而亮，一副和剛來時截然相反的乖巧。

    葉知恬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她輕聲道:“晚安，好好睡一覺吧?！闭f完她關(guān)掉了燈，和葉知心一起出去了。

    第12章 no.12焦心(一更)

    接下來的幾天，葉知恬完全就是在熬日子，葉知心愛玩，到快開學(xué)的時候，才急忙補(bǔ)起了作業(yè)，她今年已經(jīng)初二了，開學(xué)了就是初三，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時刻，葉知恬看著她瘋狂地補(bǔ)作業(yè)，心里暗下決心要監(jiān)督她好好學(xué)習(xí)。

    現(xiàn)在考上的大學(xué)生，含金量比以后可重很多，她高中雖然拿到了畢業(yè)證，但高考成績也低得很，連大專的分?jǐn)?shù)線都沒上，陳城也懶得讀書，見她不讀了，甜言蜜語說要和她共進(jìn)退，然后也沒有去上學(xué)，他的分?jǐn)?shù)線足夠上一個大專，卻說這種話，當(dāng)時葉知恬可是被他感動得一塌糊涂。

    怎么又想起那個人渣了，葉知恬皺眉，又慢慢松開，不管怎么樣，她這輩子是絕對不會和他有任何牽扯的，那么多年的壓迫和羞辱，她忍得沒有了脾氣，雖然厭惡他，卻也沒有想過去報復(fù)他，報復(fù)這種事情太累了，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去想想怎么制造和周崇明相處的機(jī)會。

    周崇明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她其實(shí)心里也清楚，混混，流子，這種人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受鄙夷的，現(xiàn)在也嚴(yán)重一些，要是被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她的名聲也會臭，尤其是在這種鄉(xiāng)鎮(zhèn)，大家都是互相認(rèn)識的，傳言散播起來就更加可怕了。

    葉知恬想到這里，呼出了一口氣，她在心里想，自己會怕那些流言嗎？坦白說，她是怕的，但別人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嗎？她已經(jīng)過了需要別人的目光來判斷自己的年紀(jì)，她也不需要別人的肯定，已經(jīng)過了一輩子的她，已經(jīng)十分明白只要自己過的好，覺得開心這就足夠了，所以，無論周崇明是什么身份，她都不能退縮，堂堂正正地去追求他，然后，再以伴侶的身份，要求他回歸正途。

    他是什么時候坐的牢，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她在外面，那些人有意無意地將他這件事情在她面前說起，二十歲聚眾斗毆，失手捅死了一個人，然后順理成章地被判刑，坐牢，在她面前，周崇明也沒有隱瞞，他在二十歲的時候，已經(jīng)混到了城里，那時候城里也亂，人也雜，因為一件小事，兩伙人就打了起來，但是那一方有刀子，情勢就變得很不一樣了，她安慰他的正當(dāng)防衛(wèi)，就是他搶了對方的刀子，然后捅死了對方，這樣的罪責(zé)，可以用年輕氣盛來開脫，可以用正當(dāng)防衛(wèi)來開脫，但是怎么都不能抹滅他殺了人的事實(shí)，雖然他已經(jīng)為此坐了二十多年的牢。

    能改的，葉知恬想，她認(rèn)識的周崇明，那么溫和，那么認(rèn)真，面相都是端正厚重的，又怎么會真的是壞蛋，他不會是的，有著那樣平靜溫和的眼神的他，少年時期也絕對不會壞到哪里去，他能改過來，他不改，她幫他，反正，絕對不會讓那個事情發(fā)生了，只要走回正路，那么就不會有后來的事情，他也不會死。

    啊…………為什么這么一想，她更想他了，重新回到十幾歲，她的心態(tài)也變了，變得年輕起來，連想到那個人，心臟都像是蓄滿了溫水一樣軟成了一片。

    *

    八月底很快就到了，伴隨著開學(xué)的，還有第一批的衣服送到了靈巖縣，服裝店正式開張了，這樣的重要時刻，她卻沒有空，只能讓尚有空閑時間的大哥去看著了。

    這暑假一過，她再開學(xué)，就已經(jīng)是高二了，高中的內(nèi)容她早就忘的一干二凈，不過還有兩年，她還有時間。

    去元喬高中報名的時候，她見到了許多熟悉又陌生的臉孔，真的蠻奇怪的，明明這樣年輕而朝氣的一張張臉孔，她卻在看見的第一眼，腦海中馬上浮現(xiàn)出與之對應(yīng)的二十幾年后飽經(jīng)歲月磨礪的臉。

    能回來，真的是太好了，她想，大家都還年輕，都還在最美好的年紀(jì)。

    她的班級在五班，學(xué)校人其實(shí)不多，一個年級，最多也就七八個班，她報完名，很快就被幾個女孩子圍住了。

    “知恬啊，你這個暑假，怎么都不出來玩了？”說話的人是陳艷，她和葉知恬關(guān)系在一群伙伴里是最好的，即使幾十年過去了，也沒有變過。

    葉知恬望著好朋友年輕的臉，笑，“懶得走了?！?/br>
    陳艷小聲道:“那你暑假作業(yè)應(yīng)該做完了吧？”

    “做完了?！比~知恬眨了眨眼睛，看著陳艷的臉孔，想起了什么，她以前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吃的，經(jīng)常在高中時期給別人代寫作業(yè)，一本練習(xí)冊寫完一小袋子的糖就夠了，她成績好，抄寫作業(yè)又快，開學(xué)的時候，常常能收一背包的糖，她愛吃糖，又不敢多吃，倒是全便宜了葉知心。

    “咳，那你有空嗎？”陳艷問，周圍一圈的女孩子都期待地看著葉知恬。

    葉知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拿來吧?！?/br>
    她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了一陣的歡呼聲。

    從學(xué)校里出來，她的背包里又塞滿了糖，一粒粒，用粉色的彩紙包著，葉知恬拆了一顆放到嘴里，劣質(zhì)的甜味瞬間在口腔里化開。

    陳艷勾著她的肩膀，忽然說:“你好像黑了?！?/br>
    “有嗎？”葉知恬含著糖，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嗯，我看看，”陳艷伸著手指捏過了她的臉，“還好，不是很明顯，我記得你之前白得很，陽光一照，白得反光，現(xiàn)在好像沒那么亮了，你暑假不出來還給曬黑了？”

    葉知恬笑了起來，“哪有這么夸張?！?/br>
    “不夸張，你家里人都白得很?！标惼G說完，兩個人背后就傳來了一個聲音，“葉知恬！”有人大聲地叫了她一聲。

    葉知恬聽見聲音，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陳艷回頭看了一眼，說:“有男孩子叫你呢？不看看？”

    “別理他。”

    葉知恬說。

    陳艷“哦”了一聲，勾著葉知恬的背繼續(xù)走。

    陳城見葉知恬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懶得，不禁臉色都難看了起來，身后的魏麗麗趕過來，看見這個場面，伸手推了陳城一把，“她不理你你不會自己上去搭話嗎！”

    陳城看了她一眼，這才動了，他追了上去，和葉知恬并排走，“葉知恬，你怎么不理我？”

    葉知恬垂著眼，嘴里咯吱咯吱地將糖咬碎，吞下，又剝了一個糖，放到了嘴里，咯吱咯吱地咬，咬得專心，一個眼神都沒給陳城。

    陳城頓了一下，繼續(xù)說:“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能好好談?wù)剢?？”他是這樣的人，放正表情，總有一種柔軟的味道，看起來可能是個很真誠，甚至有些無害的可愛，現(xiàn)在說著這種話，好像沒人會忍心拒絕，陳艷不知道他的為人，光是看他這樣柔軟的表情和話語，就有些遲疑了。

    葉知恬察覺到陳艷的動作，不禁掀起了眼皮，虛虛地看了陳城一眼，他這樣的表情她也熟悉的很，從前會心軟，但二十幾年的時光，讓她面對他，心里再也起不了任何波瀾，甚至現(xiàn)在有一種很厭煩，厭煩到有些惡心想吐的地步，陳城是個大男子主義非常之重的人，典型的直男癌患者，在追求她之前，他端得起放得下，典型的婚前婚后兩副面孔，現(xiàn)在這樣的表情，還不知道在心里是怎么罵她的，不累嗎這樣？她都替他累。

    “不想和你談，我說了，你不要再來煩我了，我真的，很不喜歡你?！彼龑χ惓牵蛔忠痪涞卣f，因為她的語氣又沉又緩，反倒多了幾分力量感，讓人知道，她是認(rèn)真的，說這些話是認(rèn)真的，對陳城的態(tài)度，也是認(rèn)真的。

    陳城的臉色難以控制地變得很差，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說:“看來你今天心情不好，呵呵，那我們以后再說，等你心情好些，我再來找你?！鳖D了頓，又說:“路上小心一點(diǎn)，早點(diǎn)回家，我們明天見。”

    目送走了陳城，陳艷才詫異地道:“我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br>
    葉知恬頓了頓，“什么話？”

    陳艷咬了咬手指，說:“這么直白的拒絕別人，說實(shí)話，要是是我的話，會有些傷心?！?/br>
    葉知恬搖了搖頭，說:“他這樣的人，就是要讓他徹底死心才好?！?/br>
    “你們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不會是在暑假吧？在學(xué)校我可一直和你在一起，沒道理我現(xiàn)在才知道有這么一號人在?！标惼G幽幽地說。

    “…………”葉知恬慢條斯理地又剝了一個糖，兩指捏著，送到了陳艷的嘴邊，“來，給你吃糖?！?/br>
    陳艷張嘴吃了糖，“太甜了?！?/br>
    “還好。”葉知恬說。

    兩個姑娘慢悠悠地在走到鎮(zhèn)上，時不時吃顆糖，聊聊天，這夏日的日頭，似乎也不是那么灼人了。

    第13章 no.13眼前的他(補(bǔ)完)

    陳艷家住鎮(zhèn)上，用不著走多久，兩個人就走到了陳艷的家外面。

    陳艷的爸媽不在家，陳艷開了門，帶葉知恬進(jìn)屋里坐，給她泡了一杯茶。

    葉知恬捧著茶水，時不時地抿一口，聽她嘰嘰喳喳說起暑假去了哪里玩，時間過得太快她都沒玩夠之類的話，臉上笑著接話，心里卻想起了一件事。

    葉知恬到底是這里的人，并不是不知道周家屯在哪兒，那個地方離陳艷家這邊不遠(yuǎn)，照理說，既然周崇明住鎮(zhèn)上，應(yīng)該鎮(zhèn)上的人都是知道他的，想到這里，葉知恬心跳快了幾分，她潤了潤喉嚨，趁著陳艷說累的時候，問:“陳艷啊，我問你一件事情?！?/br>
    陳艷喝了一口水，說:“你問啊。”

    葉知恬問:“你知道周崇明嗎？”

    陳艷皺了一下眉，“知道啊。”

    葉知恬松了一口氣，果然是知道的，她前輩子對周崇明是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這跟她兩耳不聞窗外事有關(guān)系，現(xiàn)在看來她問對了，“你跟我說說他吧?！?/br>
    陳艷有些警惕，“你問他干什么？”

    “好奇啊，我總是聽人說這個名字，很好奇?！比~知恬表情輕松，從臉上也看不出什么來。

    陳艷信了，她說:“這個人，四年前到這兒的，你知道饒雪嗎？”

    “不知道……”葉知恬搖了搖頭。

    陳艷坐在床上，拿了一個蒲扇扇風(fēng)，“饒雪就是周崇明他媽，長得很漂亮，你沒見過她，我見過幾次，個子高，皮膚很白，跟你一樣白，很有那種，唔怎么說呢，就是城里人那種感覺，跟我們這鎮(zhèn)上的人很不一樣，饒雪可高傲了，我媽喊她理都不理，都說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可不是嗎？我媽說她十幾年前和一個有錢人私奔了，聽說那男的三十好幾，有兒有女，歲數(shù)都能給她當(dāng)爸爸了，”陳艷說到這里，眼神帶了不屑，“她再回來，就帶了周崇明回來，沒呆多久，就走了，現(xiàn)在是什么社會，新社會，還有人上趕著做小老婆！”

    葉知恬聽了，眼皮顫了顫，“然后呢？”她輕聲問。

    “饒雪兩年前出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本來她將周崇明弄到鎮(zhèn)上讀書的，但他媽一走，他就翻天了，書也不念了，四處游蕩，跟那些混混混在一起，抽煙，喝酒，打架，他什么不干啊，完全爛了這個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陳艷說著，打了一個哆嗦，“你可別碰上他，那些人，真的是，看人的眼神都讓人瘆得慌，我上次出門買醬油碰到他們，就看了他們一眼，那死小子還撿石頭砸我！”

    陳艷說到這里，憤憤不平，“沒救了沒救了，長得人模狗樣，根子到底都爛了，沒出息的，這些人！”

    “砸你？”葉知恬有點(diǎn)不可置信，“不會吧？這么兇？”

    陳艷說:“是啊，我趕緊跑了，那些傻子還在那里笑，氣死我了！”

    葉知恬沉默了，在她的描述里，她有些想象不出那個畫面，雖然第一次見面，他站在那些神色萎靡猥瑣的混混之間，的確讓她有些膽戰(zhàn)心驚，但是前兩次他一個人的時候，卻又好像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屬于他自己的樣子。

    周崇明啊，真想回到上輩子揪著他的領(lǐng)子讓他把以前的事全都吐出來，一張嘴巴跟蚌殼一樣，吐露一些年輕時候的事情有那么難嗎？現(xiàn)在的他，到底是什么性子她都搞不清楚。

    他有那么壞嗎？葉知恬忍不住咬了咬指骨，有那么一點(diǎn)迷茫，她想到了那個早晨，他隨意遞過來的熱氣騰騰的包子，即使和她不是很熟悉，也一樣她問什么就答了什么，他也說，他不打女人，她信他，他要不不說，要不就直白地說出來，他不會撒謊，那八年他都就沒有對她撒過謊。

    葉知恬呼出一口氣，問:“他不念書了嗎？”

    陳艷搖頭，“還念什么，心都野了?！?/br>
    葉知恬沉默，她倒在了陳艷的床上，竹席冰涼的溫度透過她的襯衫，傳到她的皮膚上，即使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她也覺得有種涼意，涼到她心底去。

    她忽然有些難過起來，這是沒緣由的難過，她都琢磨不出原因，就這么消沉了。

    葉知恬在陳艷家里呆到很晚，大哥葉鳴良從縣城回來，到陳艷家里找到了她，讓她和他一起回去。

    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快暗了。

    葉知恬坐到大哥的自行車后座上，抓著大哥的衣服，搖搖晃晃地往家的方向騎。

    快出巴嶺的時候，她身體一顫，坐直了起來，她聽見周崇明的聲音了。

    自行車晃悠悠地在一群坐在地上的人面前騎過，昏暗的夜色中，周崇明的目光和她的對上，他面無表情地扭開了目光，眉眼之中帶著仍未消散的陰沉，在朦朧的夜色里幾不可見。

    葉知恬在車上不安地動了動，最后在大哥的呵斥之下停住了動作，有人朝他們的車子扔石頭，正巧不巧卡在了車輪子里面，車子一個停頓，大哥腳一撐，兩個人才沒有摔下來，后面的混混一陣哄笑，葉鳴良從車上下來，葉知恬也只好下了車，“哪個混蛋扔的？！”

    葉鳴良個子高大，聲音也大，但那些混混混久了，也沒有絲毫害怕的樣子，他們笑著，黑暗之中有人無比精準(zhǔn)地?fù)炝耸^朝葉鳴良的臉上砸去，他用手擋了一下，沒擋到，石子砸到了他臉頰上，一個咕嚕滾到了地上，葉鳴良火了，他挽起袖子，就要沖上去干架，葉知恬連忙拉住他，說:“好了哥！別理他們，我們回家，回家！”

    “你給我走開！”葉鳴良?xì)忸^上，怎么會聽葉知恬的話，一把將她推開，幾個箭步就走到了那些人面前。

    “怎么了？打你不服氣了是吧？”這些混子吊著嗓子說話，在他來到跟前就齊齊站起來，黑壓壓的一片人，在夜色中格外有壓迫感，中間還有一個人坐著，沒起來，有人拍了拍他，他沒理。

    葉鳴良啐了一口，抬起手臂就要動手，又被沖上來的葉知恬攔住了胳膊，“哥！”她叫了一聲，破音了。

    “你們行了啊?！敝艹缑鏖_口，他坐在石頭上，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大晚上的，打什么架，讓人家兄妹倆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