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警察躊躇:“我們用望遠鏡看到,她還割了腕,不止一次,傷口很深,一直在出血,意識似乎有些混亂。這樣下去,就算不想跳樓,也說不定……” 我握一下慈航的手:“我還是上去看看。” 她看著我,只得說:“好,我陪你?!?/br> 我已經(jīng)有大半年沒來這邊,下電梯時看到自家熟悉的大門前站著幾名警察和消防員,一時有些恍惚。一名消防員輕聲對我說:“下面正在支消防救生氣墊,但氣墊的最大救生高度是十五到二十米,相當于六層樓,你家在八樓,我們會試著從樓上窗臺看能不能接近她,請你盡量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br> 我點點頭,他們讓開路,慈航緊緊挽住我的手,在門邊站定,不讓我走進去。 這是一套小小的公寓,客廳只有十五平方米,從門到窗口不足五米距離,室內(nèi)竟然沒開空調(diào),熱烘烘的風(fēng)吹進來,坐在窗臺上的俞詠文回頭看著我,她穿著紅色v領(lǐng)無袖及膝裙子,高跟鞋脫在窗邊,垂著的右手腕上幾道刀口十分猙獰,鮮血淋漓順著窗臺流下去,在墻壁上拖出一道血跡,積到地板上??蛷d不止一處有血跡,沙發(fā)上更是血跡斑斑,想來她割腕之后曾在屋內(nèi)四處走動,甚至坐在沙發(fā)上,后來才坐上窗臺。 我頓時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定,只得倚靠到慈航身上,她也微微有些發(fā)抖,卻努力支撐住我。 俞詠文上下看我,目光停留在我肚子上。我全身微微發(fā)冷,本能地抬手護住腹部,強打精神說:“太熱了,我把空調(diào)打開行嗎?” 客廳內(nèi)有一個柜式空調(diào),主機在窗臺一側(cè),她搖頭:“你就站在那里別過來。孫亞歐呢?” “他現(xiàn)在在飛機上,差不多應(yīng)該四十分鐘以后降落,請你冷靜,下來處理傷口,等他開機以后,好好跟他談。” “他一定是在躲著我。” “不,他沒有躲著你,只是去上海開一個會,預(yù)計明天就會返回。我可以讓他訂今天最快的航班趕回來。” “你是在向我炫耀你現(xiàn)在對他具有影響力,可以指揮他完全按你的意愿行事嗎?” “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說不說都一樣,他反正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不管有沒有孩子,他不想失去的人是你。我不甘心,守在你住的小區(qū)外面,跟蹤你們,看到他帶你去餐廳吃飯。” 應(yīng)該是我生日那天,一想到她竟然這樣暗中尾隨,我毛骨悚然,全身發(fā)冷。 “你們看上去是一對幸福的夫妻,我頓時知道,我只是一名過客、一個小丑,甚至沒在你們的生活里留一點痕跡,輸?shù)脧貜氐椎?,你贏了。” 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慈航突然開了口,聲音十分鎮(zhèn)定:“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不管孫亞歐怎么想,許可的婚姻已經(jīng)被你破壞了?!?/br> 我嚇得拉她的手臂,生怕她刺激到俞詠文。她撫一下我的手,示意我鎮(zhèn)定下來,繼續(xù)說:“我見過你去許可的公司跟她談判,她并不想跟你們糾纏。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她的預(yù)產(chǎn)期,她卻跟我說,她對婚姻已經(jīng)喪失了信心,你認為她會有一絲一毫獲勝的感覺嗎?” 俞詠文沒有說話,眼神是散亂的,手腕上的血依舊細細流淌著,一滴滴落到地板上,觸目驚心,她卻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慈航說:“事已至此,沒有人是贏家。請你下來,有什么話可以好好談。想想你的父母……” “他們反正早就已經(jīng)對我失望透頂了。我在美國混了幾年,換了兩次專業(yè),沒有拿到學(xué)位,一事無成?;钪鴮ξ襾碚f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人生不是只有愛情這一件事?!?/br> “還有什么?親情、理想、事業(yè)、家庭、孩子……”她突然哈哈大笑,身子在窗臺上搖晃一下,我?guī)缀跻@呼出來,好在她還是坐穩(wěn)了,“你不用來跟我布道。其他東西我沒有,我也不在乎,我這輩子只愛過亞歐一個人。我還以為終于可以得到他了,結(jié)果到頭來只是一場幻覺?!?/br> 慈航提高聲音:“這么說來,唯一辜負你的那個人是孫亞歐,就算你要用你的性命來報復(fù)他,最好的辦法也是當著他的面進行?!?/br> “不,我并不恨他。他從頭到尾沒騙過我,他只是沒有像我愛他那樣愛我,愛到足夠放棄家庭?!?/br> “嘖嘖,他真好命,到這地步,你還理解他??墒悄阋嫦衲懵暦Q的那樣愛他,那就應(yīng)該成全他嘛,何必要到他家里來自殺?!?/br> “你不會明白的。他說他在這里,才明白自己愛的是妻子,我想看看,這所房子有什么魔力,可以讓一個男人回頭。” 我艱難地開了口:“我理解你,俞詠文。你覺得沒有愛情,生命也就沒有了意義??墒呛芏鄷r候,愛情出自本能,而不是理智。你還不夠了解孫亞歐這個人。他誰也不愛?!?/br> 她驚愕地瞪大眼睛看著我。 “相信我,我與他生活了將近七年,領(lǐng)會到這一點,并不好受??墒俏覀兌家暚F(xiàn)實,沒人規(guī)定愛情是必須有回報的一項投資,所托非人的時候,我們也只好認輸?!?/br> “你是想扮演人生導(dǎo)師嗎?哈哈哈,太可笑了,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br> 我拿開慈航的手,慢慢向里面走:“我沒資格教導(dǎo)任何人,只是想讓你想想看,你會這樣對待你愛的人嗎?” 她遲疑不語,大概由于失血,思維已經(jīng)有些渙散,過了一會兒才反問我:“你是說你已經(jīng)不再愛他了嗎?那為什么你還要給他生孩子?” “孩子既不是我用來留住他的工具,更不是簡單的基因復(fù)制品。我想成為母親,感受生命誕生成長的過程。俞詠文,對你的父母來說,你的意義遠遠超過你的想象,他們也許會對你有失望的時刻,可他們永遠也沒辦法接受失去你?!?/br> 說話的過程中,我看到窗外有安全繩垂落下來,緊張得嗓子干澀,繼續(xù)說:“對不起,我現(xiàn)在站久一會兒會覺得很累,想到沙發(fā)上坐一下。” 不等她回答,我走向沙發(fā)坐下,她不由自主向內(nèi)側(cè)頭看向我:“你還會不會跟他繼續(xù)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 “你們還會在一起的。從頭到尾,只有我最可笑,一敗涂地……” 這時她突然也察覺到頭頂上方有動靜,回過頭去尖聲大叫:“別過來?!笔滞笊系难嬃艘粭l弧線向我這邊甩過來,身體失去平衡向外傾倒,我捂嘴將叫聲堵住,眼睜睜看著一名系著安全繩的消防員努力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但匆忙之間沒能抓牢,她一下墜落下去。 我想站起來,卻根本無法挪動。慈航按住我:“你別動。” 她沖向窗口,向下望去,回頭跟我說:“掉到消防氣墊上面了,現(xiàn)在醫(yī)護人員正把她抬下去。”又過一會兒,她說,“上救護車開走了?!?/br> 我近乎靈魂出竅地呆坐著,警察過來對我說著什么,我也完全不能將他們的話語連貫起來,慈航與他們交涉著,終于,他們都離開了。 慈航拿了毛巾來替我擦臉,她的手在瑟瑟發(fā)抖。我才意識到,她的t恤上有血跡,而我臉上也沾了鮮血。 有一個年輕女子探頭進來:“我是晚報記者,想采訪一下你們……” 慈航一言不發(fā),過去推她出去,粗暴地摔上了門。我想:幸好有她在,只我一人的話,實在做不到如此干脆地拒絕。我試圖站起來,但只覺得身體沉重得似乎背負了無形的重擔(dān),手腳都無法協(xié)調(diào)動作,呼吸粗重,而且腹部隱隱作痛,視線漸漸模糊,只聽到慈航在大叫我的名字,卻無法做出回應(yīng),終于失去了知覺。 _5 我清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病床上,子?xùn)|守在我身邊。我本能地伸手去摸腹部,子?xùn)|握住我的手:“姐,孩子沒事,不用擔(dān)心?!?/br> 我無力做出反應(yīng)。 “你中暑了。幸好慈航及時打電話給我,對你采取了救護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