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歐，你知道何伯讓我明白了一個什么道理嗎？”

    他不解地看著我。

    “何伯讓我想清楚了，人生就算有機會重來一次，那些不該犯的錯，我們多半還是會犯；那些不該愛的人，我們并不舍得不愛。唯一能安慰我們的是：犯過的錯讓我們成長，愛過的人讓我們充實。沒什么可后悔的。”

    他皺眉苦笑：“意思是說，我是一個不值得你愛的渾蛋，卻莫名其妙讓你愛上了，你把愛上我、嫁給我視作踩了狗屎，自認倒霉，所以不打算與我計較？”

    “你非要這么說，我就沒辦法了?！蔽乙部嘈?，“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是受虐狂，我的自我評價并不低，我有潔癖，從來不認為我有睜著眼睛踩狗屎的膽量，我愛過你，我們的婚姻給過我快樂和滿足的日子，現(xiàn)在又給了我一個女兒，為此我無限感激，所以我不打算懲罰你。”

    大約他看出我實在沒有反諷的意思，神情多少緩和了一些，卻長長嘆了口氣：“可可，你確實讓我覺得我是個渾蛋，這種感覺很折磨人。再問一個問題：我還有機會嗎？”

    我不知道?！敖裉斓挠H子日算是很圓滿了，再不走，你也許會誤機?！?/br>
    他提了行李箱打算出門，又止步，牢牢看我手臂中抱的小蓓，再看我，終于走了。

    “你就由得他這樣當空中飛人偶爾回來看看？”

    “小蓓會慢慢長大，我們早晚都會正視我們的婚姻?！?/br>
    慈航喃喃地說：“唉，由愛到不愛，一定是個很要人命的過程?！?/br>
    可不，簡直真的去了半條命?？蛇@話哪里適合跟一個少女講，尤其這少女也許還在與我弟弟戀愛。

    我正轉(zhuǎn)著念頭，慈航隨手拿起茶幾上放的書：“《靜靜的頓河》，我爸爸也有一套，封面跟你這本不一樣。我翻過，大段大段的戰(zhàn)爭描寫，太無聊了，看不進去?！?/br>
    “我也覺得枯燥，但這是我mama以前愛看的一本書，甚至達到可以背誦的地步，我想耐心看下去，試著對她多一點了解?！?/br>
    “我爸爸是不是愛過你mama？”

    我并不想談論這個問題，支吾道：“上一輩人之間，很難用一個簡單的愛字來概括?！?/br>
    她笑了：“許jiejie，你始終把這個問題看得好嚴重。照我看，愛了就在一起，不愛就分開，再簡單不過?！?/br>
    我語塞，決定單刀直入：“慈航，你與子東是怎么一回事？”

    “呃，我不知道?！?/br>
    還真是被子東言中了，我哭笑不得：“慈航，你這么聰明，怎么會犯迷糊。”

    她攤手：“我真的不知道啊。按許醫(yī)生的說法，他喜歡我，想與我認真戀愛。我不知道他說的認真是不是指將來要結婚。”

    “那是自然，他是很嚴肅很老派的人，難得動心，當然會很認真?！?/br>
    “我早說過，我并不想結婚。”

    “你還小，不想早早結婚很自然?！?/br>
    “我的意思是永遠不必結婚?！?/br>
    “為什么？”

    “我將來想找一份工作，把爸爸接過來一起生活，這樣多逍遙自在。”

    “可是這也不妨礙將來結婚啊，子東是很尊重何伯的?！?/br>
    “可結婚對我根本沒誘惑力。萬一相處不來，還得費事想怎么分開，弄得多不愉快。我也說過我根本不打算生孩子，要想抱抱孩子，來抱小蓓這樣可愛而現(xiàn)成的寶寶就好?！?/br>
    我目瞪口呆。

    “我跟許醫(yī)生講，我們好好戀愛，我喜歡跟他擁抱，還有接吻，他想要更進一步也無妨?！彼蜃?，看著我，笑道，“許jiejie，他聽到這話，臉跟你現(xiàn)在一樣紅，襯得我的臉皮真是厚得沒救了。”

    我的臉的確不知不覺熱辣發(fā)燙了。

    “他偏偏說要對我負責。切，我自己對自己負責就好，又不是沒有行為能力的人，哪需要別人來負責。”

    許子東啊許子東，難怪你抵死都不肯跟我招認你們現(xiàn)在的情況。

    “其實我也贊成你們先盡情享受戀愛的樂趣，慈航。我的弟弟我了解，他是不會辜負你的?！?/br>
    “但我一想到將來也許我會辜負他，不免也有些害怕了。這話一說，他更加生我的氣，好幾天懶得理我?！?/br>
    我徹底認輸了，擺擺手：“算我什么也沒說，你們自己解決好了?！?/br>
    慈航笑：“你們到底是姐弟，頭痛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br>
    她笑得滿不在乎，讓我想起初次踏入她家，面對我這不速之客，她也是這樣笑著，還略帶一點“你竟如此天真”的調(diào)侃意味。從那時到現(xiàn)在，發(fā)生了多少事情，而將來還會發(fā)生什么，誰又說得清？我頓時心平氣和，對自己說，何必提前頭痛。

    慈航突然問：“對了，許jiejie，我一直沒問，為什么給你女兒取名叫小蓓？”

    “我小時候愛看一部動畫片叫《花仙子》，里面的主人公就叫小蓓?！?/br>
    “咦，我想起來了，你第一次去我家就提到過這部動畫片，她也有一條叫來福的狗?！?/br>
    “對，還有一只叫咪咪的貓。她有花仙血統(tǒng)，在十二歲生日的那天，得到了一把花鑰匙，然后開始在全世界旅行，尋找七色花，她可以用花鑰匙的魔力變出各種漂亮的衣服，還有一個英俊的大男孩李嘉文在關鍵時刻會出來保護她，每一集的最后都要介紹一種花語?！?/br>
    “最后她與李嘉文結婚了。”

    “你怎么知道？”

    慈航一臉的忍俊不禁：“童話不都是這樣嗎：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br>
    我也笑：“是不是很幼稚？”

    “實在是太少女了，哈哈。我小時候凈看《西游記》《封神榜》和《聊齋志異》這類書，難怪一直沒有一點少女心?！?/br>
    “現(xiàn)在想想，這動畫片挺老套的，可當時真是迷倒了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夏蕓，到了播放時間，我們就守在電視機跟前，眼睛都不眨地看完。小蓓擁有的簡直是少女想要的一切：漂亮衣服、忠誠的伙伴、冒險、浪漫的旅行、帶有美好寓意的花，還有王子一樣的男生。”

    “你也想要讓女兒擁有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