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而且如今這個時代,就算博個才女的名頭又有什么用,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冒這樣的風險。 她并沒有想過要得罪人揭穿楊映,可楊映還是被人揭穿了。這樣的小概率事件也能碰上,只能說,人不能做壞事還心存僥幸。 眼下的局面是楊氏始料未及的,她原是想借著這個小宴,給眾人傳達她鐘意自家侄女,兒子也很鐘意這個意思,卻沒想到捅出這么大個簍子。楊映一開始口口聲聲說曲子是自創(chuàng)的,她也不懂那些,只知道侄女與兒子交流得非常愉快,哪里曉得,那曲子根本是從別的地方抄來的。 根本不用問,看楊映的臉色就知道,那柳四郎君說的是真的。這若真的坐實了,楊映的名聲就算全毀了。而且這件事她也有責任,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哎喲,這確實是個誤會,我這婦道人家不懂那些音啊樂的,他們表兄妹不時在一處探討什么自創(chuàng)的曲子,自創(chuàng)的詞,我聽著這首覺得好聽,以為也是像以往那樣,由映兒作曲阿佶填詞,便自作主張叫了伶人來排練,卻沒想到鬧出這么大笑話來!” 楊氏一力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以求最大限度地降低影響。 “姑姑說得對,確是如此。我沒及時澄清,讓各位誤會了,實在是對不住!”楊映心中對自家姑母感激萬分,連忙順著臺階下了。 話都說到如此份上,柳崢若再揪著不放,就確是惹人厭了,既然對方已經承認是古曲,那也就罷了。 “如此看來,還真是誤會,去叫飛舟回來,不必去拿曲譜了?!绷鴯樂愿郎磉吜硪粋€小廝道。 事情就這樣翻過了,可眾人心里到底信不信楊氏與楊映的說辭,那就難說了。不管怎么樣,面上是勉強說得過了。 一身冷汗的楊映只覺得背心冰涼,滿心慘淡。雖然在大家面前圓過去了,但表哥那里要怎么解釋,表哥以后會怎么看她…… 抬頭正好遇上蕭宓有些憐憫的目光,頓時心頭涌起恨意,都是蕭宓的錯,是蕭宓自己愛慕虛榮,拿珍本的曲子冒充原創(chuàng),這才誤導了她!或者是她就是故意把曲譜放在那里引她上當的! 蕭宓從頭到尾不知道這其中和自己有什么關系。更不知道,因為她多看了失魂落魄的楊映一眼,就為自己拉來那么大的仇恨。 她默了好幾張曲譜放在那里,有珍本也有自己原創(chuàng)的,蕭粲卻弄不清楚這些,當時楊映問,她就隨口說是jiejie昨晚譜的曲子,哪里曉得,蕭宓平時作的曲也不過是比一般人更有靈性些,要達到這樣的大家水準還差得遠。楊映倒是有眼光,卻見識不足,費盡心思背的三首曲子全是蕭宓從珍本上得來的。 第29章 同行 小宴結束,楊映不知該怎么面對趙佶,便跟著母親張氏一起回了楊府。 楊氏有心替楊映挽回一下,因此將趙佶叫到了自己院子里。 “阿佶,今日之事,原是為娘自作主張了,你可不要怪映兒……” 趙佶的神色不復往日的溫文有禮,有些煩躁地道: “阿娘,這樣一個品行低劣的女子,你也堅持要我娶么?” “不過是小小的一首曲子,哪就說得上那么嚴重了?再者,映兒這都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不知道之前,不也和她交流得挺高興么?”楊氏有些不以為然地道。 聽到這話,趙佶又羞愧又憤怒。 羞愧的是,他自詡愛琴,卻連那《風宣玄品》都沒看過,而蕭宓,他在花園里偶遇她那回,她彈了楊映給他看的三首曲子中的另一首,他原以為是楊映把自己寫的曲譜給楊映看了,所以蕭宓才會彈。如今想來,恐怕是因為那曲子同樣來自別的珍本,而他卻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相比之下,他是多么無知。而當時,他竟然在蕭宓面前大言不慚。 憤怒的是楊映竟然用如此低級的騙局將他騙到,她怎敢如此大膽,莫非也是篤定了他孤陋寡聞? “如果這樣騙我也是為我,那大楚宣帝那位下藥害死了他的順婕妤,是不是也算是一心為他?”趙佶反駁道。 眾所周知,大楚晚期的宣帝,死于馬上風,原因就是眾妃嬪爭寵,其中有位順婕妤為更好博得皇寵,給風寒才愈的宣帝下了助興的紅丸,于是宣帝當晚就做了風流鬼。 “映兒可是你親表妹,怎能與那等妖婦作比?”楊氏不滿地道。 “阿娘,我知你是想扶持舅家,可難道為了舅家,連兒的前程都不顧了嗎?”趙佶有些失望地道,“四弟的生母尚且一心為他著想,上躥下跳,就想讓父親給他定個大家女,而母親您,卻一心只想將楊家表妹與我捆在一起?!?/br> “您可曾想過,四弟與我的歲數只差兩個月,官職與我同品,又深受父親賞識和重用,若他娶了大家女而我只能娶楊家表妹,將來我要如何自處?” “阿佶……”見得兒子的神情,楊氏頓時有些吶吶無言。是啊,她一直以來確實太顧著娘家了,卻忘記了趙佶自身的感受。 見楊氏面有愧色,趙佶面色也松緩下來:“母親,幫扶舅家,怎樣幫扶不行,難道非得要通過結親?” 終于勸服了楊氏,想到今后他應該不用再娶楊映了,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對于今日家宴上發(fā)生的這件事,趙寧提不起太大注意力,在忐忑難安中,第二天終于到了。 這一夜之間,真是輾轉反側,備受煎熬。一時想著反悔,不讓王薄見蕭宓,一時又覺得,不能對不起宓兒。 第二天上午,下人來匯報的消息,終于讓她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蕭宓沒有親自去見王薄,而是她母親蕭氏和蕭家下仆蕭義一起去的。 蕭宓若是知曉,趙寧還有這番糾結,至少是會給她些暗示的。 穿越前有句話,“防火防盜防閨蜜”,閨蜜和男友,唯一該有的見面機會,僅僅是在自己的婚禮上。而作為一個合格的真閨蜜,也不應該主動去和閨蜜的男友未婚夫老公接觸,認識,若真有事需要幫忙,通過閨蜜傳達即可。 蕭宓自然懂得這個道理,瓜田李下,該避嫌就要避嫌。趙寧是個很好的姑娘,也是未來地位超然的長公主,她可不想因為這些細節(jié)小事,與她產生了嫌隙。 跟王薄那邊確定好,蕭家對于臨汾產業(yè)計劃的人手,便秘密派出去了。至于其他地方,幾乎都在前幾日陸續(xù)將人派出去了。按照遠近順序,最遠的地方人最先派出,最近的最后派出,以便盡量保證,所有計劃在同一時間進行。 滎陽的徐元朗處,是此次計劃最關鍵也對裴家及王子安打擊最大的一部分,因此是蕭誠親自去的。 算著時間,柳老太君的壽辰那日,應該就是徐元朗行動之時,壽辰后再過兩三天,應該就能陸續(xù)收到各地來的情報。蕭宓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地等待著。 但就在這壽宴期間,又出了一個意外,讓蕭宓不得不離開河東,前往弘農一趟。 且說那柳家派來參加壽宴的柳崢,在河東這段時日,也陸續(xù)聽說了蕭宓神醫(yī)的名聲,于是便跟柳老太君提出,希望蕭宓能跟他一起去弘農一趟。 他的祖母也就是柳老太君的嫡親嫂子孫氏,得了頭風,幾十年來一直備受折磨,如今年歲大了發(fā)起病來就更是痛苦,偏偏叫了許多大夫來看,都無法醫(yī)治。聽說了蕭宓非疑難雜癥不醫(yī),便抱著很大的希望求上門來。 蕭宓被柳老太君叫了過去,親自跟她說這件事。 蕭宓雖說立下了規(guī)矩,非同城患者,需要自行上門就醫(yī),不外地出診,可那位孫老太君,論起來蕭宓也該喊一聲舅祖母了,既然要攀柳老太君的關系,怎么可能反而不認對蕭宓的祖母小柳氏有養(yǎng)育之恩的鄭國公府呢。 而柳老太君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很希望蕭宓去的。 “宓兒,姨祖母也不想壞了你的規(guī)矩,可你舅祖母她年紀大了,經不起路上來回折騰……”柳老太君自是好言好語在給蕭宓說。 蕭宓不得不答應,于是提出要求,要多借一些護衛(wèi): “想必姨祖母也知曉我的顧慮,我那親父如今對我和母親應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若出這趟遠門,一般的護衛(wèi)數目,總是叫人不安心的?!?/br> 柳老太君答應,給她派一百護衛(wèi),也承諾會保證蕭氏和蕭粲蕭旗三人在府里的安全,蕭宓這才應了弘農之行。 壽宴后的第三日,蕭宓得知徐元朗那邊的產業(yè)計劃順利進行,并且封鎖住了消息,后來十來天,又先后收到了其他各地的消息。捷報頻傳,大局已定,蕭宓終于放下心來,跟柳四郎君去弘農。 這樣的事情,在周國公府很難成為秘密,該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趙侑很不放心。蕭宓一個年輕小娘子,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離開河東,要在路上行走兩日才能到弘農,安全堪憂。即使有護衛(wèi),他也不希望她有任何閃失。 再者,那位同行的柳四郎君,又是一位音癡,若兩人在路上有點什么交流,又來一出志趣相投知音人的戲碼,那就叫他追悔莫及了。 于是特意去找了柳崢,態(tài)度十分客氣有禮:“聽聞柳四哥后日就要回去,正好我也有事要去一趟弘農,不如便與你們同行?” “那這一路倒是熱鬧了?!绷鴯樞χ?,“趕巧,你三哥上午也來跟我說,他有公務要去一趟弘農,約我同行呢!” “人多些也好,更穩(wěn)妥。”趙侑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犯疑,趙佶堂堂一郡的郡丞,有什么公務需要親自去外地辦? 回到院中,便立即讓人去查。 得到結果,趙侑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不知此事讓趙佶那護兒心切的老娘知曉,他這弘農之行,還能不能去得成。 第30章 暗流 半月前 滎陽郡治成皋西市,此時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時候,街邊小販叫賣,道路兩旁的店鋪,也客流盈門,熙熙攘攘,好一片繁榮景象。 一隊上百人的衛(wèi)兵奔跑著進入西市,各個手執(zhí)刀劍,殺氣凜凜,行人攤販紛紛避讓。 行至蕭家天香閣附近,隊伍分出五六人直奔天香閣而去。 “叫主事人出來!”當先一人大喝道。 自古商不與官斗,見到官府的人,伙計趕緊去叫了此處的掌柜來。 “不知軍爺有何吩咐?”掌柜趕緊跑出來,笑臉迎人,態(tài)度謙遜恭敬。 “蕭家家主已將此處產業(yè)贈與徐守備,你們全都滾出去!”衛(wèi)兵趾高氣揚地宣告。 蕭家家主……他們是聽命于王郎君的,蕭家的命令管他們什么事,可名義上,這些店鋪的所有權確實還是屬于蕭家。 “軍爺,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好端端的家主怎么會將產業(yè)贈與徐守備,我們可沒接到上頭的通知……”掌柜還試圖辯解。 “看來掌柜是在質疑我們徐守備的品行了,守備府有蓋了蕭家家主印的轉讓書,如此我等這就請掌柜去看個明白!” “來人,將他們全部帶走!”這些人都要先關起來,一方面是防止轉移財產,另一方面也是阻止他們去向裴家通風報信。 “你們這是強占民財!”掌柜忿忿不平地大聲呼喊道。 “竟敢污蔑守備!”衛(wèi)兵在掌柜肚子上狠狠給了一拳頭。 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周邊聚集了很多圍觀群眾,衛(wèi)兵大聲道:“蕭家家主仗義疏財,將此處產業(yè)轉贈徐守備犒勞軍士,有轉讓書為證,若有存疑,可向府衙查證。爾等也不要造謠傳謠,說什么守備仗勢欺壓良商,那蕭家主還在周國公府住著,可不是隨便任人欺壓的!此舉純屬自愿!” 解釋完畢,把店里眾人全都驅逐出來,貼上了封條。 同樣的事情,在滎陽、粱郡蕭家眾多產業(yè)中發(fā)生。 三天之內,全部流動資金,存儲資金,糧食、棉花、布料、牲畜等產出都被搜刮干凈,然后徐守備又派了依附于自家的商人,再次把店鋪經營起來。 憑白撿了大便宜的徐元朗喜不自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席卷了自己鎮(zhèn)守范圍內的所有產業(yè),收獲不下于十五萬兩白銀,當然,這是因為把蕭家的存貨全都搜刮走了而不僅僅是拿的單純利潤,此舉有些殺雞取卵了,但帶兵的大老粗根本不懂這些。 接著就是長平、河內和譙郡了,這三個地方肯定是硬骨頭,不過真金白銀在向他招手,他又拿著貨真價實的蕭家轉讓書,自然要派人去走一走的。 由于徐元朗借故封鎖了城門來防止走漏風聲,王子安收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是五六天以后了,簡直如同晴天霹靂,憑白就少了兩個郡的產業(yè),還沒喘過氣來,又接到了情報說與滎陽粱郡交界百里內的產業(yè)都遭到了洗劫。 這臨近的地域中,徐家的實力最強,裴家次之,陳家最末,徐元朗此舉無疑打了陳裴兩家的臉,但陳家根本不敢吭聲,裴家也只能質詢。,誰都不敢真正動手,因為打起來就是兩敗俱傷,鷸蚌相爭,周邊的勢力肯定會樂于在此時做個漁翁的。 這還僅僅是開始,十天內,全國多地陸續(xù)傳來加急情報,京師、洛陽、絳郡、上黨、魏郡都遭遇了相同的打擊。 王子安焦頭爛額,原還想挽救一番,卻到處一團亂麻,無從下手。還沒等他與手下人想出對策,便接到了裴家家主的召喚。 裴家主竟然親自帶兵到了長平! 王子安深感不妙,趕緊讓人去給裴玉真?zhèn)餍拧W詮氖捠习l(fā)信與他決裂,裴玉真便大張旗鼓地住進了蕭府。 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進正堂,上首坐著的老人一身鴉青色常服,鬢角花白,身形微胖卻高壯,有些粗糲的臉上肌rou緊繃,顯見情緒不佳。此人正是裴家家主裴松。 “裴公!” 明知裴松可能是來興師問罪的,王子安卻不得不強作笑臉。 “廢物!”一個白瓷茶杯砸到了王子安腳邊,摔得粉碎。 “當初你口口聲聲保證,蕭家的產業(yè)交與你處理,萬無一失!如今竟弄成這等局面!”裴松劈頭蓋臉罵道。本來都到了嘴邊的鴨子,飛了一大半,這叫他怎么能不氣。 “裴公息怒!小人一定盡力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