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對柳老太君,蕭宓是真心誠意地愛戴和親近,她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庇佑了蕭家,卻從來沒如冉氏那般,把蕭宓幫忙看病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小病小痛也要把她喊過去。以前在河?xùn)|,怕耽誤蕭宓的時間,還主動讓她把按摩的事情交給丫鬟來做。 “好罷好罷!既然宓兒這么說,那姨祖母以后哪還敢跟你見外!”柳老太君笑呵呵地道。 這次從河?xùn)|過來帶的人實在太少,柳老太君身邊原先那個跟蕭宓學(xué)了這套按摩之法的丫鬟沒跟過來,于是暫時只好蕭宓親力親為。蕭宓說著湊趣的話,哄得柳老太君高高興興,很快半個時辰就過去了,揉揉發(fā)酸的手腕,她站起身去開方子。 “早晚用這藥泡一泡,晚上不要受寒,明早我再過來給姨祖母行針?!?/br> “這么晚了還回去作甚,這么來回跑著,你也不嫌累!就在府上住幾天陪陪我老婆子又如何!”柳老太君說著立刻就吩咐人去給蕭宓準(zhǔn)備客房。 老太太再三挽留,蕭宓也不好拒絕,只得派人回去給蕭氏送了信,當(dāng)晚在將軍府留宿。 本來太原天氣冷,柳老太君是發(fā)了話,讓府里的小輩們不必天天來請安的。聽說蕭宓來了將軍府,趙華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來了柳老太君的院子。 “蕭表姐,好多天沒見到你,想死你了!”趙華一來就抱著蕭宓的胳膊撒嬌。 待蕭宓給柳老太君做完了治療,柳老太君見趙華還在蕭宓邊上歪歪纏纏,便故作嫌棄地?fù)]揮手:“你們姐妹兩個許久不見,出去玩吧,別在我這兒吵得人耳根不清凈!” 趙華拉著蕭宓的手:“走吧蕭表姐,我們?nèi)ジ锕涔?,我跟你說,后花園有一片神奇的梅林,居然現(xiàn)在還有梅花!” 蕭宓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來太原,對原本的留守府如今的將軍府自然是陌生的,梅花一般臘月底頂多到正月中旬就開完了,能開到二月的梅花,她也是有些新奇的,便應(yīng)了趙華的邀請。 兩人在柳老太君這里拿了幾碟點心,一個茶爐一套茶杯,便一路閑逛著往那梅林走去。 梅林里頭有個亭子,便是她們此行的落腳地,趙華提議去接些梅花上的露水來煮茶,蕭宓欣然同意。待生好了茶爐,趙華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帕不見了,猜想可能是掉在梅林里了,不由十分著急。 那手帕上繡著她的名字,若是被別人撿了去,說不定會生出事端,如今的將軍府上人員混雜,不止有趙家人,還有楊家的親戚,有時候前院屬于趙霍的幕僚們也會來這后花園。 “那我們先去找找吧!”蕭宓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蕭表姐你看著茶爐!”趙華擺擺手,提著裙子就往剛才路過的林子跑去。 蕭宓過來沒帶丫鬟,趙華如今也不比在國公府有那么多丫鬟,出門就跟著一個,剛剛被她打發(fā)著去找趙英一起來玩,眼下還沒回來。眼見著爐子燒著,一會水就要開了,確實離不開人,蕭宓只好囑咐道: “那你小心些!” 哪知趙華走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蕭宓剛把茶葉加進(jìn)水中,便聽得兩道女聲往這邊而來。很快,那兩人就走進(jìn)了亭子。 “你是何人?竟然在這里煮茶!”其中一道嬌俏的女聲有些蠻橫地道。 蕭宓抬起頭一看,一位身著銀紅色披風(fēng),鵝蛋臉杏核眼,皮膚雪白如玉,看著頗有靈氣的年輕女子正斂眉怒視著自己。她旁邊還有一位容貌遜色些,卻有種我見猶憐風(fēng)情的同齡女子,另外這位穿著要低調(diào)得多,水藍(lán)色披風(fēng)白色滾邊皮毛,配著妝容倒也很好地襯托了她的氣質(zhì)。 “這里不許煮茶?”蕭宓奇怪地問道,同時多看了那穿藍(lán)色披風(fēng)的女子一眼,感覺在哪里見過。 此兩人,便是之前在晉陽宮向趙霍投懷送抱的兩位宮妃張氏和尹氏。趙霍下定決心起兵后,便悄悄將兩人收用了,這兩人比起趙霍以前的妾室容貌都要好,因此十分受寵,如今正是氣焰最盛的時候,連作為正妻的楊氏都要避讓她們?nèi)帧?/br> 紅衣那位張氏,出身太原大戶之家,從小備受嬌寵,在晉陽宮這幾年有家人打點著,也沒吃過多少苦頭,因此性情比較驕縱,但她容貌確實出色,在房事上也大膽放得開,趙霍便覺得她這點小性子也頗為有趣,倒比另外一位知書達(dá)理溫柔小意的尹氏更受寵。 看到蕭宓的容貌,兩女都不由得呆了一呆,隨即涌上心頭的,就是巨大的危機(jī)感。 特別是自詡?cè)菝策^人的張氏,以前不管在家里還是后來進(jìn)了晉陽宮,她的相貌都是無人能比肩的,顯慶帝一見她便點了她侍寢,封了美人封號,趙霍收了她后,也把她捧在了手心上。可一見蕭宓,她就感覺十分排斥,即使萬分不想承認(rèn),但也不得不說,蕭宓比她好看太多。 想到最近趙霍開設(shè)將軍府,有許多商戶都送來了賀禮,其中不乏美女佳人,暗自揣測,這莫非是才被送上來的?前些日子將軍府設(shè)宴,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她也沒見過有這號人。 若她被趙霍見到,恐怕會大大分薄自己的寵愛。 “當(dāng)然不許!不知道這里是我和尹jiejie常來的地方么,你占了我們的地方,小心我告訴將軍!”張氏趾高氣揚地道。 在她看來,蕭宓還梳著姑娘的發(fā)髻顯然是還沒承寵的,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要和蕭宓發(fā)生沖突,趁著趙霍還沒見過蕭宓,今天找趙霍告上一狀,將蕭宓趕出府去。 “將軍?你們是將軍的什么人?”蕭宓心中有些猜測,看這兩人都是婦人打扮,又提到趙霍,莫非是趙霍的妾室? “我是將軍最寵愛的張夫人,這是尹夫人!我命令你趕快從這里滾出去!”張氏頤指氣使地道。 尹夫人,這下蕭宓知曉這兩人的來歷了。 前世趙霍收了兩個出自晉陽宮的前朝美人,其中那個最受寵的,性情有些跋扈,卻在太原赴京的路上病死了,另一個為趙霍生了一子,被封為婕妤,她似乎是聽人說過,曾經(jīng)這位尹婕妤也是個寵妾,只是后來后宮美人多了,便漸漸被趙霍遺忘了。前世在宮中她與這位尹婕妤也偶有照面,怪不得會覺得尹氏眼熟。 看來,與前世相比,如今雖然起兵時間有變,趙霍在收美人這件事上卻沒有變嘛。 “莫非將軍親自下了令,把這亭子封給你們兩人了?”蕭宓有些好笑地反問道。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沒見過這么囂張又不知分寸的人,她本就是外客,何必要受一個不成氣候的妾室的氣。 “只要我想,將軍當(dāng)然會把這亭子封給我們!尹jiejie,你說是不是?” 尹氏聞言,倒是和聲和氣地對蕭宓說:“將軍對張meimei寵愛有加,囑咐我們都要讓著張meimei,這位meimei,你也莫再惹張meimei生氣了!” 這尹氏說話,可真有意思。蕭宓心想。 “聽見了沒?還不快滾!”張氏聞言得意洋洋地道。 蕭宓正要答話,卻突然聽見趙華怒氣沖沖地罵道: “你算個什么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蕭表姐說話!” 顯然,趙華在外面聽見了方才的爭端。 張氏頓時氣得臉通紅,剛要罵回去,就被尹氏拉住了。 尹氏彬彬有禮地朝趙華行了禮,“四娘子!” 張氏卻梗著脖子怒視著趙華。 “方才是誤會,不知這位娘子的身份,是我與張meimei失禮了,還望您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币下犣w華叫蕭宓表姐,頓時知道弄錯了蕭宓的身份,因此道歉也十分低姿態(tài)。 “出去,不要在這里壞了我與蕭表姐的雅興!”趙華態(tài)度傲慢,絲毫沒將兩人放在眼里。 尹氏拉著張氏往外走,張氏很不甘心,卻到底不敢再硬氣,畢竟趙華是趙霍的親侄女,兩人身份不同,趙華據(jù)說在河?xùn)|國公府就是脾氣很壞的,即使現(xiàn)在將她打了,她都不能還手。她能做的,就是找趙霍告狀,讓趙霍去教訓(xùn)她。 “哼,我定讓將軍給她們點顏色瞧瞧!”走出亭子,張氏咬牙切齒地道。來將軍府一個多月,她還沒吃過這樣的虧。 “張meimei,還是算了吧,那畢竟是將軍的親眷。”尹氏勸道。 “尹jiejie你放心好了,將軍說了,我是宮闈貴人,能跟著他對他來說是天賜的福氣,以后不會讓我在府上受委屈?!?/br> 尹氏聞言,笑了笑:“那想必將軍定是會為meimei主持公道的?!?/br> 心中卻暗自嘲諷,不過是男人在床上哄人開心的話,也只有張氏這樣的蠢貨會當(dāng)真吧。 除了楊氏才到太原的一兩天,之后的時日里,趙霍都是在尹張二人這里過夜的,因此,晚上張氏見了趙霍,果然委屈無比地告了狀,把自己說得十分無辜,又把趙華蕭宓二人說得惡劣無比。 美人梨花帶雨的哭訴,讓趙霍十分心疼,同時對趙華與蕭宓這兩個罪魁禍?zhǔn)滓彩稚鷼?,趙華是他親侄女尚好,對于蕭宓這個本來就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戚,便比往日更多了一層厭惡。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楊氏,跟她說了此事,并囑咐道: “夫人你掌管后宅,往后也統(tǒng)管命婦,華兒那脾氣,你也該讓弟妹好生調(diào)|教了。那蕭宓,更要招來訓(xùn)誡一番,實在是目中無人!在他人府上做客,還如此跋扈地對待主人家寵愛的妾室,真是毫無家教可言,如此怎么堪為縣主?” 楊氏討厭蕭宓,如今卻覺得張氏比蕭宓更可惡,趙霍對她這個正妻不過是面上情,她到太原后,只象征性地在她房里待了兩天,就天天泡在兩個小賤人那里,而且那張氏還特別不識趣,平日里行事猖狂得很,她隱晦地在趙霍面前提了兩回,趙霍還護(hù)著,說張氏年紀(jì)小,真性情,讓她多包涵。 因此,聽完了趙霍的話,她直接道: “郎君,說句忠言逆耳的話,張氏平日里也并非多好性的人,此事誰是誰非還未可知。但她那個性子確實該收斂些了,如今對上的是蕭家也就罷了,若是如王家柳家那樣的親戚,只怕讓他們心里對郎君生了怨,離了心,那可就是大事了?!壁w霍的一個小妾竟然敢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他們會怎么想。 趙霍想想,此話也是有理,便點頭道:“今晚我去說說她?!?/br> 卻還是不忘要楊氏訓(xùn)誡蕭宓。 “訓(xùn)誡她倒也不是難事,只是,她是母親請來的,又向來得母親的喜愛,我訓(xùn)誡了她,豈不是駁了母親的顏面?”能正大光明教訓(xùn)蕭宓一頓,楊氏當(dāng)然也很樂意。 “這你不用管,母親那里自有我去說?!壁w霍心想著,定要在柳老太君面前揭穿了蕭宓的真面目,叫柳老太君也厭惡了蕭宓。 蕭宓這樣的人,拿功名利祿籠絡(luò)著便足夠了,私下哪里值得老太君如此看重和親近。 第54章 偶遇 起了念要讓柳老太君疏遠(yuǎn)蕭宓,趙霍午間得了空閑,便去了柳老太君的院子。 母子兩人一起用了個午飯,其樂融融,對于趙霍能特意來陪自己用飯,柳老太君還是很高興的。飯后閑話著,趙霍便把話題扯到了蕭宓身上。 “聽聞母親很是喜愛蕭表妹的長女?” 說到蕭宓,柳老太君臉上便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慈愛的笑意:“宓兒是個好孩子?!?/br> “看來她在母親面前,倒是很會賣乖!”趙霍冷笑著道。 “大郎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柳老太君聽出了趙霍語氣不對。 趙霍立刻把楊氏對蕭宓的評價,以及蕭宓如何與趙華一起,在后花園欺負(fù)他的愛妾說了出來,還道: “母親可別被她騙了,這樣品行低劣的女子,哪值得您如此寵愛!” “就因為這些?你就如此斷言?”柳老太君的臉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大郎,你這偏聽偏信的毛病何時才能改?” “母親……”被自己的母親用如此嚴(yán)厲的語氣訓(xùn)斥,趙霍一時有些怔住了。 “你媳婦說她規(guī)矩隨便,男女大防上不避諱,你可知因何而起?”柳老夫人一樁一件地列舉了蕭宓為河?xùn)|太守府夫人治癱瘓,為趙侑治腿,賑災(zāi)時為流民看診贈藥,來太原的路途上親力親為十幾天不眠不休為受傷軍士治傷。 趙霍哪里知道蕭宓還做過這么多事情,心下震撼不已,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竟有如此胸襟與膽魄,就憑她做的這些事,哪里有一星半點的不堪,分明是個奇女子! “難不成大郎你覺得,她應(yīng)該為了個勞什子規(guī)矩,有醫(yī)術(shù)而不用,眼看著那么多人死在眼前?”一直以來,柳老太君都不是個死板嚴(yán)苛的人,也因此楊氏幾個兒媳婦,還有趙寧等孫輩們,在她手下日子都挺好過。 “自然不是!”太原民風(fēng)比關(guān)中開放,趙霍倒還沒迂腐到那種境地。作為父母官,若他任下發(fā)生災(zāi)情,能有這么一個心地善良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前來相助,將是多大的幸事,誰還管那大夫是男是女。 “你老娘還沒老糊涂,什么香的臭的都親近!”柳老太君生氣地道:“在河?xùn)|國公府那么幾個月,上上下下,哪個說起宓兒不是一個好字,跟家里表兄弟表姐妹也都處得和和美美,我還不知道,宓兒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竟還和跋扈二字沾得上邊!” “母親,恐怕是我誤會表侄女了!”趙霍額頭冒汗,被自己的母親訓(xùn)得羞愧不已。 柳老太君所說每一件都是大事,他隨便找?guī)讉€河?xùn)|舊人打聽都能知道,不可能作假,她也不至于拿這樣的事情來騙他。他確實太過偏頗了,查都不曾查證,就聽信片面之言,直接在心底給蕭宓這樣一個堅韌善良又才華橫溢的小女子打上了不堪的標(biāo)簽。 柳老太君冷哼一聲,語氣還是不太好: “你那愛妾的所作所為,我這幾日也聽兒媳婦提過幾句,宓兒是個什么性子我能不清楚,平日里最是不愛惹事,能謙讓就謙讓,若非你那愛妾實在太過,她能與之起爭端?” 趙霍想想張氏的性情,確實有些刁鉆,此事還真有可能是她惡人先告狀。突然記起自己早上還讓楊氏訓(xùn)誡蕭宓,頓時有些坐不住了,他得趕快去阻止楊氏,不然可就不好收場了。 “母親,兒知錯了!”趙霍站起身向柳老太君行了個禮,雖然被訓(xùn)得狗血淋頭,但趙霍這個人也有個好處,只要有道理的建議都聽得進(jìn)去,并不會因此有所不滿,反而很是感激母親的提醒。 柳老太君見他態(tài)度誠懇,這才氣順了些,緩和了語氣道:“我這也是為你好,宓兒醫(yī)術(shù)絕高,多少達(dá)官貴人想拉攏,她因著親戚關(guān)系親近我們趙家,是我們的福氣。你想想這次宓兒獻(xiàn)上來的傷藥,若寒了她的心,錯失了此等人才,是多大的損失?” “母親說得極是!”趙霍對此非常贊同,不由擔(dān)心蕭宓會不會因為此事心生嫌隙。有才能又品行好,這樣的人才,他是很珍惜的。 柳老太君聽了道:“這倒是不必憂心,這次的事,我跟宓兒說說,這孩子一向大度,不會放在心上。以后好生約束你的房里人?!?/br> 趙霍應(yīng)是,這才放心地離開,又匆匆趕往楊氏那里。 “你今日可有叫那蕭家表侄女過來?”趙霍甚至還沒坐下就趕忙問道。 楊氏心中有些不舒服,張氏那個小蹄子真是越來越會蠱惑人了,莫非是等不及要對付得罪她的人,又在趙霍面前添油加醋了?趙霍這個郎君也是,雖然對這些妾室是新鮮勁過了便丟到了腦后,但正熱乎的時候,做出的事情總讓她這個正妻十分膈應(yīng)。 “郎君吩咐了妾當(dāng)然不敢怠慢,”趙氏話還沒說完,就被趙霍打斷,急切問道:“蕭家表侄女已經(jīng)來過了?” “那倒未曾,傳話的人去了,說是不在蕭宅,她總是這樣不安于室的,也不知道又去了哪里?!睏钍喜煌^續(xù)抹黑蕭宓,“給她留了信,何時會來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