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雖然在閨中大夫就說她體寒,孕育后代會比較艱難,但劉昀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結(jié)果,打發(fā)了這個太醫(yī)封了口,又另外請了兩位來,卻都是一樣的結(jié)論。 為此,劉昀深受打擊。宮里的女子,生不了孩子,這輩子還有什么盼頭。 “娘娘別想太多了,您還這么年輕,以后總是能將身體調(diào)理好的?!?/br> 劉昀搖搖頭,宮里的太醫(yī)都說沒把握,還有什么大夫能比宮里的太醫(yī)醫(yī)術(shù)更高明呢。 “對了,奴聽說那蕭家大娘子醫(yī)術(shù)極為高明,在河?xùn)|時就曾宣稱,非疑難雜癥不醫(yī),要不咱們請她來看看?”說到調(diào)理身體,瑤琴忽然想到才聽說的關(guān)于那位未來秦王妃的消息。 蕭宓賜婚給秦王趙侑一事在宮中引起了熱議,以區(qū)區(qū)商戶出身成為親王妃,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她?”劉昀提高了聲音,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瑤琴,“她年紀(jì)還沒有秦王大,頂天了不超過十八歲,能有這樣的本事?” “應(yīng)該不是空xue來風(fēng),奴聽太原來的尹才人說,太后身體不適還常召她進府診治呢,可見是有些本事的?!?/br> 劉昀聞言,有些意動,但想著前段時間與蕭家的糾葛,又有些顧慮。 “娘娘無需擔(dān)心,只要陛下發(fā)了話,她敢不盡心為娘娘醫(yī)治么?”瑤琴胸有成竹地道。 劉昀想想確實在理,左右其他人都保不住這一胎,為什么不能讓蕭家那位大娘子試試。成了,能保住龍?zhí)?,不成,還能借此整治蕭家一番。 于是,待趙霍來延嘉殿時,她只字未提自己身體的異常之處,以頭一次懷胎,對生產(chǎn)之事十分害怕,但異性的太醫(yī)很多事情她不好意思開口問為由,請求趙霍能讓蕭宓來為她保胎。 趙霍聽說寵妃懷孕的消息十分高興,想著她年紀(jì)輕輕對妊娠之事沒經(jīng)驗會感到害怕也是十分憐惜,對于她提出的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當(dāng)然不會拒絕。于是親自去找了皇后楊氏,讓她去跟蕭宓說此事。 內(nèi)帷之事,他覺得全部交給楊氏處理就可以了,蕭宓是他的晚輩,又是未來兒媳婦,他貿(mào)然召見就顯得不太尊重了。雖然不止一次聽閑人議論蕭宓的美貌,趙霍卻沒有再見一次的興趣,他中毒醒來后那幾日是見過的,是個美人沒錯,卻遠(yuǎn)不及那些人說得夸張。于是他將之歸結(jié)為那些人見識太少,眼界低。 楊氏聽了趙霍的囑咐,頓時覺得那劉修媛心中有鬼,不過,兩個人都是她討厭的,她才不會多嘴,只管讓她們狗咬狗去,她只需在一旁靜觀其變,合適的時候再加一把火。 接到這個差事的蕭宓十分不情愿,還妄圖推脫一番:“術(shù)業(yè)有專攻,這婦產(chǎn)科我一個親都沒成過的閨閣女子,還不都是紙上談兵,龍?zhí)ズ纹滟F重,還是找專門的太醫(yī)來做此事才更穩(wěn)妥!” “這可是陛下親自吩咐的,宓兒,你莫不是想抗旨?”楊氏坐在鳳位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帶著一種不容反抗的威嚴(yán)。 又是抗旨!蕭宓心中對于這種完全被人主宰的厭惡感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一紙圣旨,就可隨意左右他人命運,讓她不得不去嫁一個本不愿嫁的人,如今更是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她不得不去做一件不想做的事。 雷霆雨露皆君恩,莫說是被強人所難要謝恩,就算是被抄家滅族也要先叩謝主隆恩。 她先前所想,依附趙家,使蕭家成為一門讓皇家喜歡的遠(yuǎn)親便足夠了,如今看來卻并不那么如意。 這樣的身份,做得再好也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狗,拼命獻媚,主人心情好了,扔一塊rou骨頭給它。心情不好,踢它幾腳抽它幾鞭子,卻不能有一點怨言,下一次照樣得裝作歡歡喜喜的樣子爬到主人腳邊去。 從個人感官而言,甚至還不如前世。前世至少是身為帝王的趙霍趙佶來求著她哄著她,除了沒能鏟除裴家,其余方面都順心得多。 這一刻,蕭宓有些大徹大悟。 既然都決定要爭了,她為何還要畏畏縮縮?蕭家的私軍,規(guī)模限制在三萬以下,不參與奪嫡,有個可世襲五代的小小爵位保住家產(chǎn)即可? 這樣的勢力,的確不會引起皇家忌憚,對于一般的宵小也能有所震懾,但就徹底安全了嗎? 她進獻特效傷藥,進獻醫(yī)護人員,努力刷趙家人好感,展現(xiàn)自身醫(yī)術(shù)甚至對趙霍有救命之恩,結(jié)果如何呢?在需要籠絡(luò)趙侑時,當(dāng)權(quán)者的趙霍可以連問都不問她一聲就直接把她賜婚給趙侑。明知道蕭家與劉家有舊怨,保胎這樣容易出問題的事,隨口一句就讓她去照顧那位劉修媛。 誰能保證,在長遠(yuǎn)的將來,沒有其他需要犧牲的事情,讓趙家的當(dāng)權(quán)者毫不猶豫地將蕭家推入火坑? 忠臣一萬句諫言,比不上妖妃的一句枕頭風(fēng)。難怪古今往來那么多合作都要以聯(lián)姻的形式來展開,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嫁給趙侑也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以趙侑的實力,在眾兄弟中取勝的概率很大,她是他辛苦求來的正妻,好生經(jīng)營將來她的兒子就是下一任皇帝。只要不過分作死,還有比皇帝舅家更固若金湯的身份么? 想通了這點,連日來的郁氣都消散了大半。給劉修媛保胎一事推不掉,她便接了過來,回到家中,召來家人商量了一番,對于保胎一事上可能出現(xiàn)的陷阱該如何防備,想好了對策,進宮先給太后那里備了案,這才去了延嘉殿。 她倒要看看,這位劉修媛到底能耍出些什么花招。 第70章 自食其果(上) 宮里那么多太醫(yī)御醫(yī),趙霍竟然會想到讓她去給劉修媛保胎,要說其中沒有蹊蹺,蕭宓是不信的。寧可小人之心,蕭宓從太后那里借了兩個懂醫(yī)術(shù)的嬤嬤陪同她一起去延嘉殿。 蕭宓一路走進延嘉殿,熟悉的宮殿因著主人的喜好不同,擺設(shè)裝飾與記憶中也大不相同。前世劉家也有獻女進宮,但似乎比較默默無聞,至少是沒成為九嬪之一的。趙霍的低位嬪妃不少,她也沒留心去記,見到主位上的年輕女子,略微打量了一眼覺得確實沒什么印象便作罷了。 “拜見修媛!”蕭宓略微蹲身行了禮,做了自我介紹。 劉昀坐在正堂的主位上,見到款步而來的蕭宓,不禁有些失神。 只見那女子身形窈窕,行走時如同踩著靈動的舞步,別有一番韻味,一張精致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面孔,一雙仿佛含著浩渺秋水的眼睛帶著微醺的朦朧感,顧盼間撩人心弦,配上桃花般微粉的雙頰,嬌媚得讓人心尖發(fā)顫。 艷光四射,蓬蓽生輝。 劉昀心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這樣一句話來,她自負(fù)美貌,卻沒想到有人單憑一個照面便讓她自慚形穢。常聽人傳言,這位未來的秦王妃美貌過人,沒見到真人前,根本無法想象能有人美到這個地步。 “我奉陛下之命,前來給修媛請平安脈。”蕭宓帶著醫(yī)者職業(yè)化的笑容,詢問道:“修媛平日里可覺得身體有什么不適?” 劉昀回過神來,伸出手腕:“一切都好,就是飲食不振,有勞縣主了!” 蕭宓看了眼劉昀有些蒼白的面色,搭上她的手腕凝神把脈,片刻后,微微凝眉向跟來的兩位嬤嬤耳語了幾句。 “縣主,怎么了?”劉昀故作疑問。 “修媛有胎漏之兆,且情況危急,宓才疏學(xué)淺,還是請專門的產(chǎn)科圣手來護理為好?!笔掑狄话衙}就發(fā)現(xiàn)了,劉修媛這一胎懷得很不穩(wěn)當(dāng),三個月內(nèi)必然流產(chǎn)。她如今的月份已經(jīng)超過兩個月,就算是以蕭宓的醫(yī)術(shù),能保住這一胎的把握也只有六成。 如此一來,這個燙手山芋就鐵定不能接了?;拭由?,保住這一胎是應(yīng)盡之責(zé),保不住便容易獲罪。她沒必要為了一個跟蕭家有宿怨的人來冒這個險,所以根本不提還有保住的可能性,直接拒絕。 見蕭宓明確說了治不了,劉昀便死了保胎的心了,開始執(zhí)行早就計劃好的另一個計策,她裝作疑惑的樣子,問:“何謂胎漏?” “修媛平日里當(dāng)有所感,小腹墜脹疼痛,下|體帶血,此為流產(chǎn)先兆?!?/br> “流產(chǎn)?”劉昀的聲音提高了不少,隨即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憤怒道,“你胡說!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癥狀,這胎懷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流產(chǎn)!” 蕭宓微微蹙眉,這劉修媛的反應(yīng)可真是奇怪,脈象明明白白,她為什么要否認(rèn)。 “修媛的脈象,經(jīng)驗稍微老道些的大夫都能看出胎漏之癥來,先前為修媛診脈的太醫(yī)難道沒跟修媛說過?若非如此,劉修媛為何讓我來為你保胎?” “縣主,先前的太醫(yī)可從未說過什么胎漏之癥,懷孕的人小氣,可經(jīng)不得您這樣胡亂嚇唬!”劉修媛身邊的侍女瑤琴神色嚴(yán)肅地道,“請縣主來保胎,不過是因為修媛矜持高潔,不想與男大夫說身上私密之事?!?/br> “你!你到底是何居心,竟要這樣詛咒我腹中的孩兒!”劉昀滿臉委屈與憤怒,一副情緒十分激動的樣子。 “修媛要問病情,我據(jù)實以告,怎么就成了詛咒了?”蕭宓平靜地看著劉修媛。心想應(yīng)該沒這么簡單,只因為她據(jù)實說了病情就誣陷她詛咒,隨便再請個大夫來把脈就不攻自破了。 “我前后請了三位太醫(yī),從來沒人說有什么胎漏之癥,偏你一個人說我會流產(chǎn)!這怎么可能!分明是你欺我不懂醫(yī)術(shù),要恐嚇于我!縣主,劉家與蕭家的私怨歸私怨,你卻不該牽扯到皇嗣!”劉昀氣喘吁吁地控訴道。 說著說著,她頭上漸漸開始冒汗,臉色也蒼白無比。 “你在干什么!”蕭宓眼色一厲。 轉(zhuǎn)瞬間劉修媛的氣息便發(fā)生了變化,分明是她做了什么刺激自己的身體。以她的情況,這樣的刺激必定會加速流產(chǎn)。 蕭宓正要上前阻止,卻被那侍女搶了先。 “修媛,您怎么了?”瑤琴驚慌地喊道。 “我……我肚子好痛!”劉昀咬著唇一副忍痛的樣子。 “快住手!”蕭宓喝道。 “縣主你干什么!”瑤琴擋住劉昀面前,“我們修媛已經(jīng)被您嚇到肚子痛了,您還要如何傷害我家主子!” 蕭宓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計策,臉上也染上了怒色。 真是好算計,故意作出與她發(fā)生爭執(zhí)被氣到的樣子,然后順勢使自己流產(chǎn),結(jié)果就會變成,她因為私怨故意恐嚇刺激劉修媛使得其流產(chǎn)。用一個本就保不住的胎兒,給她扣上謀害皇嗣的罪名。謀害皇嗣,在哪朝哪代都是大罪,未來秦王妃的名頭也護不住她。 到那時候,她再要辯解她說的是事情,并非恐嚇,胎都流了,除了先前給劉修媛看過診的太醫(yī),誰能證明她說的話是真的。而且很明顯,那三個太醫(yī)既然沒說出胎漏之癥,根本就是被這劉修媛收買了。 “我肚子痛,快,快扶我到床上去!”劉修媛帶著哭腔道。 瑤琴立刻扶起她,旁邊的侍女一聲驚呼:“天啦!修媛……修媛見紅了!” “快去稟告陛下!”瑤琴立刻吩咐道。 “去請?zhí)蠛吞t(yī)院的院判前來。”蕭宓壓下憤怒,對著跟隨她前來的侍女分別道。 “兩位嬤嬤快去壓住劉修媛的氣海與關(guān)元二xue,先幫她止血!” 兩位太后宮中的嬤嬤聞言立刻要上前,卻被瑤琴大呼小叫地止住了,一個謀害皇嗣的罪名扣下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樣敏感的時候,若劉修媛真有什么好歹,誰去碰了她都會說不清。 蕭宓見狀,略一思索,道: “劉修媛,告訴你這個辦法的人,可曾告訴你,用這個辦法流了產(chǎn),以后再也無法懷上子嗣?”她的聲音波瀾不驚,似乎對眼前的狀況盡在掌握,什么都看穿了一般。 這當(dāng)然是她胡謅的,現(xiàn)在她根本還沒弄清楚劉昀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刺激自己的身體。但劉昀不懂醫(yī)術(shù),聽到這話必然是會被震懾到的。 果然,劉昀連呼痛的聲音都停頓了一下,靠在瑤琴身上站在原地,然后強自忍痛怒斥道:“你胡說什么!到這個時候還要含沙射影,果然是嫌方才激我激得還不夠么!” 這時候誰都可以不上前,唯有蕭宓自己不能,她必須弄清楚劉昀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趁著劉昀停住的功夫,她迅速拉住了劉昀的手腕把了脈。 誰也想不到蕭宓竟會如此大膽,劉昀被突然上前的蕭宓握住了手,回過神來掙扎道: “放手,你要做什么!” “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的,我只是把了脈而已。”蕭宓松開后舉著手向眾人展示自己手上什么東西也沒有。 然后涼涼地笑著道:“這方法再用上一刻,就足夠修媛絕育了!當(dāng)然,或許修媛根本不在乎有沒有皇嗣,那另一個小小的副作用修媛也不會在乎吧?比如一年內(nèi)惡露不盡?!?/br> 她那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似乎對即將到來的罪名毫不懼怕,已經(jīng)胸有成竹可以脫罪一般。 一年惡露不盡,就意味著一年無法承寵。宮里年輕美貌的女子太多了,一個原本受寵的嬪妃因為身上有尷尬的惡露而一年不能侍寢,會有什么后果,不用想也知道。 子嗣,皇寵,是宮里的女子最在乎的兩樣?xùn)|西,蕭宓不信這劉修媛不會害怕。一刻鐘內(nèi)沒有別的大夫可以驗證,但劉修媛敢賭這一刻鐘么?只要劉昀有所遲疑,取下身上的銀針哪怕一時半刻,對她后面的保胎也是有幫助的。 “快扶我進屋!” 瑤琴扶著劉修媛進了寢室內(nèi)躺下,劉修媛咬著牙,取下了腰側(cè)方才悄悄扎上去的沾了特殊藥物的銀針。她最大的倚仗就是趙霍的盛寵,確實不敢拿這個賭。 “修媛,萬一她是詐您呢!到時候陛下來了該如何交代?” 瑤琴這樣一提醒,劉昀的頭腦就清醒些了,覺得蕭宓詐她的可能性更大,趕緊將銀針扎了回去。 若不能成功落胎,別的御醫(yī)一查她確實有胎漏之癥,那就根本治不了蕭宓的罪,反而還顯得她自己無知又心胸狹窄。 如今已然騎虎難下,只有賭。 既然已經(jīng)再次惹上了蕭宓,那就要將她徹底扳倒。有了謀害皇嗣這么大個罪名,她就不信蕭宓還能保得住秦王妃這個位置。就算秦王昏了頭,堅持要娶這樣一個女子,所得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被君父厭棄而已。 在劉昀看來,皇帝的重用和寵愛就是一切,沒了這個,不管是秦王趙侑還是鄭王趙信,都什么也不是。 外頭的蕭宓,把完脈便放心下來。能想到這樣的方式落胎,背后給劉昀出主意的人在醫(yī)道上還是有幾分造詣的。不過很可惜這個人沒料到,這樣的辦法雖然不留痕跡,以劉昀目前的身體狀況,要把胎兒落下所需要的時間得一個時辰。 劉昀一定不會想到太后會來得這樣快。太后一來,這胎就不是她想落就能落的了。 蕭宓來之前就跟趙華囑托過了,蕭家和劉家不對付,她怕劉昀使壞,讓趙華將太后哄到離延嘉殿最近的御苑散步,這樣如果有事太后才能以最快速度來給她撐腰。原本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