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宓止不住地焦躁。就算不論個人感情，趙侑的安危也關(guān)系到整個蕭家以及她和兒子的前途命運，容不得有閃失。

    心里一時猜測是不是趙侑在江南出了什么意外，一時又想也許僅僅是路途上送信的人出了差錯，甚至還會想趙侑說不定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再過幾天突然就回到京師了。

    時間越久，便越是心神不寧。

    “娘娘，吹笛子！”小趙襄如今已經(jīng)兩歲多，能跑能跳口齒伶俐，正是調(diào)皮搗蛋的時候。

    “去找你舅舅玩?！笔掑祿]揮手打發(fā)他去找蕭旗。

    “不，不，就要娘娘陪我玩！”趙襄扭著她的衣襟要往她腿上爬，“娘娘抱抱！”

    蕭宓正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時候，哪里有心思哄他，說了幾句讓奶娘帶他出去，他就是不肯走，還要繼續(xù)歪纏，頓時板起臉來：“元哥怎么這么不聽話！再不走我就不要你了！”

    趙襄也是有小脾氣的，見自己親娘不但不理他還兇他，拿著手里的翡翠笛就往地上摔：“壞娘娘！討厭娘娘！”

    翡翠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的磕碰，那根笛子頓時被他摔成幾截，蕭宓本就心煩，見他這般行徑，頓時更生氣了。

    “誰教你亂毀東西的？”然后把個小人從地上拉起來就往屁股上打了兩下。

    趙襄正是委屈的時候，還挨了打，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這是怎么了？怎么了？誰欺負(fù)我外孫了？”剛走到門外的蕭氏聞聲趕快進(jìn)來，抱起哭得十分傷心的趙襄安撫。

    見蕭宓氣哼哼地坐在那里不說話，頓時知道是自己女兒打的，無奈道：

    “你心煩拿他出氣做甚么。女婿不在，你這個親娘還打他，那可真是耶不疼娘不愛了，唉唉，我們的小可憐元哥，不哭不哭，外祖母疼你！”說著她又哄起趙襄來。

    “阿娘你帶他出去玩吧?！笔掑祰@口氣道，打了趙襄她也挺心疼的，不過壞習(xí)慣不能縱容，所以她現(xiàn)在不打算去哄他。

    “別想那么多，總會有消息的，眼看戰(zhàn)事都要結(jié)束了，還能有什么意外?！笔捠习参康?。

    正說著，蕭宓跟前的一等丫鬟碧煙進(jìn)來了。

    去年碧桃看上個秦|王府的幕僚，給蕭宓說了后，蕭宓便給了她一副豐厚的嫁妝，讓她嫁出去做正頭娘子了，如今她的差由原先的二等丫鬟碧煙頂上了。

    “王妃，宮中送來了江南邸報?！北虩煹?。

    蕭宓接過來一看，頓時覺得頭頂炸開了一道響雷，震得她頭暈?zāi)垦！?/br>
    江南軍中發(fā)生動亂，主帥趙侑在動亂中失蹤，生死不明。經(jīng)當(dāng)?shù)貐R總，又經(jīng)上千里路途的傳輸，這邸報上所寫的，已經(jīng)是半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定了定神，蕭宓立刻召來了星輝，他如今是府上的大管事之一，外頭很多事都是他在處理。秦|王府的消息歷來比朝廷的一般情報要快，星輝他們應(yīng)該是早就知道了。

    “你們可有殿下的去向？”

    星輝聽得蕭宓問話，知道是已經(jīng)瞞不住她了，遂老實道：“江南那邊派了很多人出去找，暫時還沒找到。不過王妃放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將能動用的人都派去江南吧?！笔掑档?。

    星輝道那是留著保護(hù)她和小郎君的，蕭宓卻很堅持，現(xiàn)在找到趙侑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們身在京師，又有府兵守衛(wèi)，哪有那么多危險。反而是趙侑在江南戰(zhàn)場上失蹤，若被敵軍殘余勢力發(fā)現(xiàn)，那才是危在旦夕。

    吩咐完星輝，她又叫碧煙出去給她傳話備車。

    “你這是要去哪里？”蕭氏在院子里帶著趙襄玩，見蕭宓匆匆出門不由問了一句。

    她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蕭宓剛才看邸報時未曾聲張，傳喚星輝也是瞞著她的。多一個人擔(dān)憂，也無濟(jì)于事。

    “有些事要去趟鄭王府。”蕭宓并沒有隱瞞她的去向。

    文城的私軍，絕大多數(shù)她都調(diào)到戰(zhàn)場上去了，如今剩下的留守者，根本調(diào)集不了幾個人，手中有大量人手可調(diào)動的，只有趙信。

    趙信三個月前已經(jīng)結(jié)束對南部戰(zhàn)場的清理，回到京師了。只不過可能是因為趙侑不在，他不方便到府上，只派人送來一大箱戰(zhàn)利品給小趙襄做禮物，說是要把滿月，百日，周歲和兩歲生日的禮物都補上。

    除了趙信，她不知道還有誰，在此時既能給她提供幫助，又值得信賴。

    *

    蕭宓運氣很好，去的時候趙信正好在鄭王府。

    聽得侍人通傳，趙信本來在喝水，簡直跟受了驚嚇一般，一口水嗆在嗓子里猛咳了好一會，手上的蓋碗也直接掉落在地。

    “你說誰求見？秦王妃？”他懷疑地打量著通傳的侍人。

    “是，殿下。”侍人恭恭敬敬地再次確認(rèn)道。

    “快請到正堂，把府里最好的茶拿去招待，差個人去城南買最好吃的那家水晶芙蓉糕，她愛吃。我即刻就到。” 趙信一疊聲吩咐道，侍人正要領(lǐng)命而去，又被他叫了回來，“茶要花茶，不要泡松針，沒有就找頂好的紅茶上，加點糖，微甜即可?！?/br>
    侍人離去，心里暗自嘀咕，自家殿下何時成了這么講究的人了。

    趙信換了身衣服，這才匆忙趕到正堂，踏進(jìn)屋里前，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狂跳的心臟平復(fù)下來，然后放慢了腳步走進(jìn)去。

    “阿信！”蕭宓一見他進(jìn)來，就立刻站了起來。

    三年多不見，蕭宓比他記憶中的風(fēng)韻更加美艷嬌嬈，如同盛放的海棠般攝人心魂。那雙含煙籠霧的桃花眼，此時帶著愁緒，顯得很是脆弱?？粗?，趙侑心中充滿了憐惜，只要能化去她眼中的愁云，讓她重展笑意，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嫂子怎么想起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我?guī)兔?？”趙信柔聲道，他知道，她不會平白無故來找他。

    “你可看了今日的邸報？”蕭宓問道。

    趙信搖搖頭：“發(fā)生何事了？”

    他回來后依然是泡在軍營里，很少關(guān)注邸報，據(jù)他所知，江南戰(zhàn)事進(jìn)展得很穩(wěn)妥，如無意外阿兄很快就要回來了。

    “你阿兄他，在戰(zhàn)場上失蹤了?！笔掑当M量冷靜地闡述了邸報的內(nèi)容。

    趙信一聽，立刻就明白了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

    阿兄在此時失蹤，內(nèi)有亂軍外有敵寇，可以說，每多一日在外，就多一日的危險。江南軍那邊，完全不知是什么情形，其余兩位兄長這幾年與阿兄爭權(quán)奪勢，也說不定會趁機(jī)使壞。

    所以，必須要有值得信賴的人去尋找阿兄，另一方面，也要穩(wěn)住秦王一系在朝中各方面的勢力。目前，這個最合適最能服眾的人，也只有他。

    “放心，我立刻就安排人去找！”趙信承諾道。

    “那就拜托阿信了！”蕭宓見他一口答應(yīng)，臉上稍微輕松些了，感激地道，“幸好你回來了，不然我和元哥都不知要怎么辦?！?/br>
    這般示弱的話叫趙信窩心不已，只覺得一定不能辜負(fù)她的信賴，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也要幫她找回阿兄，護(hù)她和侄兒周全。

    *

    又過了大半個月，各方依然沒有趙侑的消息。有一小部分人開始傳言，他已經(jīng)遭遇不測了。

    朝中的秦王一系，大多數(shù)因為趙信的存在而堅定據(jù)守，只一小部分墻頭草有些三心兩意。

    這一日，蕭宓突然接到了宮中傳召，以為是楊氏召她進(jìn)宮有什么事，便稍微收拾了一番就進(jìn)宮去了。

    然而，坐著小攆走了一截路后，蕭宓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去延嘉殿的路，便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內(nèi)侍卻回答，到了就知曉。

    走近了蕭宓才發(fā)現(xiàn)，原來目的地是臨湖殿。

    顧名思義，臨湖殿是建在宮中的人工湖南海邊上的一座宮殿，引了湖水景致極好，夏日里也很涼快，是個消遣的好去處。走得更近些，蕭宓便聽見悅耳的箜篌聲從中飄揚出來。

    賞曲嗎？

    這可不像楊氏的風(fēng)格。

    蕭宓帶著侍人走進(jìn)大殿，一眼望見的是身著色彩斑斕的廣袖舞服翩翩起舞的舞姬們，第二眼便看見了坐在上首的正主。

    當(dāng)今天子趙霍。

    舞姬們見她進(jìn)來，如避水分珠般讓出了中間的通道。

    “陛下萬福！”蕭宓壓下心中的驚訝，走上前去禮數(shù)周全地行了禮。

    “宓兒來了，快過來坐?！壁w霍一如平日般和藹地對她道。

    蕭宓一看，殿內(nèi)設(shè)的只有一個席位，在趙霍所在的右下首，但按慣例，那個位置經(jīng)常是屬于皇后或其他高位受寵嬪妃。

    “父親，我坐那里不合適?！笔掑掂嵵氐鼐芙^了。

    趙霍見狀也不勉強，道：“不過是坐得近些好說話，你既不想坐這里，便給你換個位置吧?！?/br>
    說著就叫人把那個席位搬到了御階之下最近的地方。

    蕭宓這才過去落座。

    “別拘著，今日叫你來，就是讓你散散心。阿侑的事，誰都不想它發(fā)生，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抑郁寡歡了?！壁w霍道。

    “多謝父親關(guān)心?！钡钌现挥兴麄儍蓚€，其余都是侍人和舞姬，蕭宓覺得有些不對味，但趙霍的態(tài)度又和平日對她似乎沒什么兩樣。而且她是他的兒媳，他兒子在外征戰(zhàn)生死未卜，怎么看也不該有其他心思。

    “聽說宓兒喜歡歌舞，我特意叫人排練了兩出新的，你且看看如何?！?/br>
    蕭宓聞言，這才轉(zhuǎn)頭認(rèn)真欣賞起殿中的舞蹈來，配著符合旋律的箜篌聲，倒確實有些動人之處。

    趙霍望著她白玉般精致的側(cè)臉，目光中閃過癡迷之色。等了這么多年，他終于再無顧忌，可以好好看看她，這足以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

    如今，他已經(jīng)從江南得到確切消息，有人曾在長江中打撈到了一具與趙侑很多體貌特征都很像的尸體，還有其隨身信物，十有八|九就是本人了。

    相信很快這個消息就會傳回京師，趙侑一死，四兒趙信難當(dāng)大局，秦王一系最終的結(jié)局只能樹倒猢猻散。

    到時候他就可以將一盤散沙的秦王系勢力盡數(shù)收攏，而這位絕色尤物的秦王妃，孤兒寡母，總是需要庇護(hù)的，他多加關(guān)心呵護(hù)，時日一久，她自會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懷抱。

    而如今，他不能嚇著她，得慢慢來。

    第99章 深情

    至此之后, 趙霍隔三岔五就會召蕭宓進(jìn)宮。賞花, 游湖, 聽曲, 要不就是有什么貢品，召她進(jìn)宮去選。

    一次兩次還好, 第三次, 蕭宓就無法不多想了。正常情況下，兒子出事, 哪個做父母的會希望兒媳沒事人一樣尋歡作樂，而趙霍卻主動帶她去看歌舞和游玩，而且每次都只有他們兩人。

    縱然是要開解兒媳，這種情形下, 小姑子，妯娌，婆母，哪個出馬也比公爹合適。可偏偏不是。趙霍作為一國之君，真的有那么閑嗎？

    趙霍有前世的前科在，即使他的態(tài)度看起來和長輩一樣親和，此時她也無法不去懷疑他的動機(jī)了。

    所以，第四次召見時, 她直接讓人告病了。

    “病了？”趙霍初聞還有些擔(dān)心, 后想起前次賞花時蕭宓對他有些回避的態(tài)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派個太醫(yī)去?！壁w霍吩咐道，然后又令人送了許多珍貴補品和藥材。

    蕭宓醫(yī)術(shù)高明, 想要模擬脈象騙騙人還是做得到的，還真裝出了些風(fēng)寒癥狀成功騙過了太醫(yī)。

    病中，趙霍也不時送些水果，點心，奇花異草來表達(dá)關(guān)心。待蕭宓病好了，趙霍就改變了策略，讓她帶趙襄進(jìn)宮見他。

    做祖父的要見自己的孫子，享天倫之樂，不管是平民之家還是天潢貴胄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這既是孝道，又是君命，根本無從拒絕。而且趙襄才兩歲，蕭宓怎么可能放心他一個人進(jìn)宮，只能按照趙霍的要求跟著去。

    這次是在甘露殿的小書房里，蕭宓帶著趙襄去時，趙霍正在批改奏章。

    “翁翁！元哥來啦！”小趙襄一進(jìn)去就脆生生喊道。

    “先行禮，來時阿娘怎么跟你說的，忘記了嗎？”蕭宓拉住直接要朝趙霍跑過去的趙襄道。

    “他還小，不講究這些?！壁w霍擺了擺手，溫和地道，“私下里，你也不必拘禮，快坐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