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了干凈
曲芳怔怔地捧起那壺酒,似乎怕不留心灑了,自己便一命嗚呼般。他的眼中有深深的疑惑,然而卻不敢詢問太子半句。 太子知道是誰下的毒嗎? 這里沒有旁的人,莫非是太子妃? 可太子妃剛才不是還跟太子有說有笑嗎? 曲芳在心里嘆了口氣,緩緩從宮殿內(nèi)退出來。 那壺酒被小心地倒入小廡房外的排水溝里,為了防止酒壺上沾染毒藥,甚至連酒壺都摔碎了丟棄。曲芳做完這些,忽的在夜色里雙手合起,對著天上的星辰念叨起來。 “皇后娘娘,您若在天有靈,一定要護佑太子殿下平安和順啊。” 先皇后逝去已有八年。八年來,這京城的風雨被人攪動,他的主人也日漸衰弱。這東宮雖被護在皇城里,卻連內(nèi)里都似要爛掉了。 曲芳喃喃祝禱畢,抬手把風領裹起,在涼風中緩緩走回閱香殿。 出去探查的暗衛(wèi)已經(jīng)回來了,正站在太子身前,一臉凝重地請罪。 “屬下失職,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人。” 李琮挑了挑眉毛。 能發(fā)現(xiàn)嗎,偷聽的人正大光明地進殿品酒。就算不進來,難不成他一個暗衛(wèi),還敢把太子妃抓起來嗎? “阿貢,”李琮眼角閃爍著幾分陰郁,“國公府最近不太平,你多派些人過去,務必事事留心?!?/br> 暗衛(wèi)阿貢沉聲應了聲是。 “還有,”李琮又道:“昨夜那些刺,都處理完了嗎?” “處理完了?!卑⒇曨D了頓又道:“殿下沒有給禁軍和攝政王提審刺的機會,他們那邊頗有些微詞。” “還用審什么?讓他們借著這個機會,再抹掉本宮幾只手腳嗎?” “是!”阿貢跟著點頭道:“不知道是誰xiele密,咱們安插在攝政王府和各府的暗衛(wèi)探子,這兩個月來被剪除大半。就連朝廷里暗地支持殿下的大臣,也接連獲罪被貶。刺殺太子是重罪,他們隨便說些什么改份口供,死的又何止百人?!闭f到這里,阿貢神情憤憤,握了握拳頭。 如今皇帝陛下已經(jīng)數(shù)月因病不上早朝,那些從養(yǎng)心殿轉(zhuǎn)六科發(fā)抄關(guān)系衙門施行的紅本奏折,也不知道是不是由皇帝親自批閱的。 這種情況下,跟內(nèi)閣走得近又獲皇命攝政的攝政王,便能做出不少貓膩來。就在不久前,國子監(jiān)祭酒就因為言官上奏貪腐而被彈劾。巧的是,那祭酒大人剛在不久前表明心跡,愿意輔佐太子。 “所以,還是死了干凈。誰派來刺殺的有什么打緊,這大弘朝,想讓本宮死的人還少嗎?”李琮冷然說了幾句,抬手端起一壺酒,卻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阿貢正要上前,一旁靜靜站立的內(nèi)侍曲芳已經(jīng)奔過來,一張淡藍色的棉帕子折疊好,放在了太子遮住口唇的手心。 劇烈的咳嗽聲帶著些喘息,許久才停下來。內(nèi)侍接過太子丟棄的帕子,看著上面淡淡的血跡,關(guān)切道:“殿下……” “不妨事!”李琮揮了揮手:“都多少年了,嘔血又不是一兩回?!?/br> “可太醫(yī)說殿下不可時常飲酒?!鼻悸曇粲行╊澏?,似恨不得跪下來懇求。 李琮只好放下手里剛剛拿起的酒壺,頹然一笑道:“罷了,這酒也忒淡了些,今日就不喝了。” “是,是?!鼻脊硇χ畔滦膩?,伸手去收拾桌上的酒壺。溫聲道:“明日太子妃殿下歸寧,太子殿下還要隨著一起呢。” 成婚第三日,夫妻雙雙回門,拜謁女方父母,是為歸寧。 李琮眼前閃過蘇薔父親吏部尚書蘇亦銘那一張看起來無比剛直的臉,皺眉搖了搖頭,“不去。就說本宮病了。” “是?!鼻紱]有覺得意外。 這幾年太子很少出宮城了,外面人多事雜,出去也不安全。雖然同妻子一起歸寧是件喜事,但看眼下太子和太子妃微妙的關(guān)系,似乎不去更為妥當。 他正準備退出去,重新安排第二日的歸寧事宜。太子忽然又喚了他一聲道:“對了,你身邊剛收的那個小徒弟,叫小安子的?!?/br> “嗯,”曲芳恍然轉(zhuǎn)身,“是有這么一個?!?/br> 這孩子腿腳快,人又機靈,昨日婚宴上,自己特地安排了他露臉。 李琮淡淡道:“他是攝政王的人。” “什么?……老,老奴……”曲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李琮抬眼看了看他,示意阿貢把他扶起來。 “不是你的錯。” 阿貢也安撫道:“總管大人莫心驚,太子殿下其實早一個月便知道了,不過是不想打草驚蛇。如今他已經(jīng)做了他該做的,總管大人如果不心疼……” “怎么會心疼?”曲芳一張臉煞白:“老奴當年跪在先皇后棺槨前,起誓終生伺候殿下。對老奴來說,莫說是徒弟,就是兒子,敢與殿下為敵,老奴也任殿下處置,不會有半分心疼?!?/br> “殿下信你,你起來吧?!卑⒇曊f著,強行把曲芳扶了起來。 “本宮還不知道你。”李琮的神情溫和了幾分:“夜色深了,你去處置吧?!?/br> “是!”曲芳再次跪下行禮畢,這才站起身來,腳步微微踉蹌著走了出去。 待曲芳離去,李琮站起身來踱了幾步。窗外夜色幽深,他看著外面的墨色里幾點燈火,忽的聲音清冷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br> 還未等阿貢回話,卻又道:“算了,你退下吧。” …… 天氣晴好。 蘇薔乘坐的馬車剛從宮城出來,隨駕在馬車旁的小清和小和便掩飾不住臉上的雀躍了。 蘇薔揉著眉頭,不知道太子今早傳來病重的消息,是不是跟昨日自己品酒時偷偷用毒針蘸過酒水有關(guān)。 她的確是想他死的。 他死了,自己才不用受太子妃這個身份桎梏。他死了,大弘才能變了天,朝局才能平穩(wěn)。 可為什么聽說他病了,自己隱約間卻有幾分煩悶呢。 是憐惜嗎? 不對,昨日他因為輔國公府慘事開懷暢飲時,自己比任何時候都想他死掉。 說起輔國公府。 蘇薔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水光。沉思片刻,她忽的抬手打起了簾子。 “聽說東風巷的梅花開了,你去前面問一下,我們可不可以繞路去東風巷?!?/br> 聽到這話的小清忙屈膝一禮,快走幾步去追前面的管事了。 東風巷。 那里有年年月月的暖風,有幾代忠良的輔國公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