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幫路菀菀更了衣,扶她坐進(jìn)浴桶里,魚真從旁邊的籃子里拿出個小瓷瓶,打開聞了聞。 “嘿,這茉莉花油還真不是蓋得啊,淡雅輕盈,光是聞著就飄飄欲仙了?!?/br> 路菀菀已經(jīng)習(xí)慣了魚真時不時就來一句的莫名其妙的家鄉(xiāng)話,也能約莫著猜出意思來,聞言,扒著浴桶的沿往后瞧著,“茉莉花油?你哪弄來的?” “我上哪能有這好東西,陛下賜的?!濒~真將瓶子往路菀菀鼻子底下湊了湊,“香吧?給你的?!?/br> “給我的?”路菀菀聽著這話只是驚訝,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頹喪的往壁上一靠,“阿魚,我以后可能就不是那幫子女人的出氣筒了,而是眼中釘,rou中刺。” 魚真灑了一些花油進(jìn)水里,給路菀菀洗著頭發(fā),“菀菀,如果我說陛下賜的不只是這一瓶花油呢?” “還有桂花油,玫瑰花油,玉蘭花油…” 路菀菀低低叫了一聲,矮下身子沉進(jìn)水里,“別說了,我想靜一靜。” “哎,頭發(fā)還沒洗好呢!”魚真伸手將她撈出來,“菀菀,或許,情況不是那么糟糕。” “你想想,那么多花油,多精貴,貴妃和德妃都不一定有那么多呢,陛下賞給你,就是為了逗你玩?”說著,魚真眼睛亮起來,“還有啊,今個陛下罰了高麗貴妃呢,杖殺了竹枝,還禁了貴妃一年的足?!?/br> 聽了這話,路菀菀猛地睜開眼,“真的?真是大快人心!” 魚真笑瞇瞇,“還有更出奇的呢,你暈倒后是陛下抱你上的床,宣了太醫(yī),還稱呼你為娘娘?!?/br> “娘娘?”路菀菀愣了下,“就算我還是美人時,也算不得娘娘啊?!?/br> “菀菀,你也別太過害怕,陛下肯對你好總不是壞事。至于后宮那幫子妖艷賤貨,只要陛下肯護(hù)著你,那就都不是事兒。”魚真想的開,溫聲勸著。 “阿魚,我就是怕陛下是一時興起,那我…”路菀菀哭喪著臉,心亂如麻。 “伴君如伴虎,福禍來了,都是避不開的。咱們無依無靠,也只能小心著點了。還不如活在當(dāng)下,今朝有酒今朝醉?!濒~真說著說著竟是唱了起來,路菀菀不再說話,聽著魚真的小曲兒打起了瞌睡。 洗完了澡,路菀菀又犯起了難,“阿魚,我好乏好想睡啊,可是我要睡哪里?” 魚真聞言也皺起了眉,這還真是難辦…陛下也不給個準(zhǔn)話兒。 這時,碧水冷著臉從屏風(fēng)后繞了過來,“陛下說了,讓你留宿在這,床我鋪好了?!?/br> 說完,自顧自轉(zhuǎn)過身,不輕不重的啐了口,“什么床都敢爬,真以為能飛上枝頭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br> “你說什么呢!”魚真扯住碧水的衣袖,冷聲問道。 “我說什么了!”碧水扯回袖子,斜了路菀菀一眼,“不過是個家道敗落的奉茶宮女,有幾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左右不過是陛下興起想嘗嘗小菜而已,過幾天被遺棄了,哭都沒地兒?!?/br> 看著碧水扭著腰走出去的背影,路菀菀撇撇嘴,“阿魚,我的梳妝匣子里還有一包巴豆。” 魚真挑挑眉,“您就請好吧?!闭f完,推搡著路菀菀坐在床上,摸摸她的發(fā),“菀菀,你小心些,別惹陛下生氣。” “嗯,”路菀菀輕輕點點頭,“我知道,你回去吧?!?/br> 聽著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路菀菀耷下了肩膀,彎腰抱住膝蓋。膝蓋好痛,腦子好暈,可是不敢睡,想想接下來可能要發(fā)生的事更是愁眉苦臉,陛下要住哪呢? 正想著,靳承乾推門進(jìn)來了。 路菀菀一驚,急忙下床要拜見,可跪倒一半就被靳承乾伸手?jǐn)r住了,“朕說過了,你誰都不用跪?!?/br> 將路菀菀扶上床躺好,靳承乾的大掌附上了她的膝蓋,開始緩慢揉搓起來。 感覺到手下的僵硬,靳承乾溫聲道,“菀菀別怕,朕去榻上睡,不擾你睡覺。太醫(yī)說這樣揉揉能好的快些,你乖乖躺著,休息就是了?!?/br> 聽著靳承乾低沉的嗓音,路菀菀只覺腦子越來越沉,心里知道這樣不合規(guī)矩,想起來推拒卻睜不開眼了。靳承乾的手掌干燥溫暖,連帶著她的也是膝蓋暖暖的,連骨縫里的刺痛都減輕了許多。 臨睡前,路菀菀腦子里的最后一句話是,鴨絨被果然好暖好軟啊。 聽著路菀菀平緩的呼吸,靳承乾也松了口氣,要是路菀菀執(zhí)意要走,他還真不知該怎么辦了,還好這花油有安神的功效。 揉了近半個時辰,直到膝蓋周圍的皮膚都泛起了紅意,靳承乾才停手。坐在床邊,細(xì)細(xì)看著路菀菀的睡顏,將她不小心含進(jìn)嘴里的發(fā)絲撥出來,嘴角露出個滿足的微笑。舒服的呼出一口氣,輕輕吻了吻路菀菀的額頭,吹滅了燈。 菀菀,夢里有我,也希望,今天不是個夢。 第5章 罰碧水朝中謀劃 符延進(jìn)來的時候差點被靳承乾的長腿絆了一跤,摸索著點了蠟燭就見他那偉岸不凡的皇帝陛下上半身蜷在榻上,腿搭在地上的凄慘樣子,不禁倒吸了口冷氣。 再仔細(xì)一看更是驚出一身冷汗,只見靳承乾臉色蒼白,布滿汗珠,緊緊閉著眼睛,嘴唇開開合合,不時泄出聲痛苦的嗚咽。 “別走,菀菀,別躲起來…朕知道錯了,你別走…” 符延湊上去一聽,嘴角抽了抽,陛下莫不是真中了邪吧。昨個已經(jīng)夠奇怪了,現(xiàn)在夢里也念著菀菀的名字,看樣子,還是個噩夢。而且還不在床上,難不成是夢游了? 小心將靳承乾的腿抬上去,符延輕輕喚了聲,“陛下,您醒醒,該早朝了?!?/br> “嗯?”符延喚了幾聲后,靳承乾終于悠悠轉(zhuǎn)醒,看著自己竟睡在榻上,不僅不驚異甚至還有幾絲欣喜,“幾時了?” 符延這次學(xué)乖了,老老實實答道,“稟陛下,現(xiàn)在是圣德三年十二月二十四卯時剛過。” 靳承乾坐起身,輕輕笑了兩聲,隨即有些奇怪地看向符延,“才卯時,你來做什么?” “…陛下,該上早朝了?!?/br> 靳承乾皺皺眉,要是往后都這個時辰上早朝豈不是要擾到菀菀休息? “今個不上了,你讓他們都回吧。還有,往后的早朝時間都改成巳時。” 符延愣住了,那個恨不得連過年都要上朝的陛下竟要罷朝?還將早朝時間一下子往后推了近兩個時辰…我的奏折狂陛下被變到哪里去了? “還不下去?”靳承乾已經(jīng)穿鞋下地了,看著還傻站著的符延有些不悅?,F(xiàn)在的符延太蠢了,前世那個精明能干又忠心耿耿的符延是什么時候練成的來著? 符延行了一禮帶著一肚子的莫名其妙退下了,靳承乾則心情大好的往床邊走去。我的菀菀,原來這真的不是夢啊。 借著微弱的燭光,靳承乾躡手躡腳的爬上了床,伸臂環(huán)住路菀菀,往自己懷里靠了靠。 “阿魚,你別亂動。”路菀菀不滿的哼唧了兩聲,推了推靳承乾的胸膛,“要睡?!?/br> 路菀菀這一動,靳承乾被驚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但想到什么隨即又黑了臉,好你個魚真,原來竟然一直和菀菀睡在一張床上! 忽的,腰上一沉,低頭一看,路菀菀竟是將小手搭在了他的腰上,虛虛的環(huán)住了他。靳承乾眼神瞬間明亮起來,前世今生,這是菀菀第一次主動抱他,管她是不是清醒著,這一刻足夠他歡喜一整天的了。 天還未亮,靳承乾卻再無睡意,就那么睜著眼看著路菀菀一直看到了日出東方。 路菀菀睜眼的時候陽光已經(jīng)在床上灑下一大片光暈了,看了看已經(jīng)升的老高的太陽,路菀菀反而不急了,揉了揉癢癢的鼻子,小小的打了個噴嚏。再舒服的伸個懶腰,活動了下腿腳,唔,還有些麻,不過已經(jīng)好多了。 “您可算起來了?!濒~真笑著進(jìn)來,“奴婢等的好辛苦呢。” 路菀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阿魚你不要笑我。”然后又四處看了看,“陛下在么?” “你找陛下做什么?”魚真笑瞇瞇的打水給她洗漱,“不過說起來,你還是完璧之身么?” 饒是路菀菀已經(jīng)習(xí)慣了魚真時不時的沒有底線,卻還是忍不住紅了耳根,“阿魚!” 嘆了口氣,囁嚅道,“陛下他昨晚睡在了榻上…” “你讓一國之尊屈尊在榻上過了一晚然后自己舒舒服服的享受著龍床?!”魚真驚得將毛巾都掉進(jìn)了盆里,“路菀菀你行啊,我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樣的好本事?!?/br> “我也不想的,我現(xiàn)在心里后怕的緊?!甭份逸掖┮孪碌兀瑵M面愁苦,“你說這可怎么辦呀,我都沒臉見陛下了?!?/br> 魚真拍拍路菀菀的肩膀,眉飛色舞,“陛下自己愿意的,你也是奉旨行事,別怕。不過,你還真是做了整個大祁都無人能做的事呢,我為你感到驕傲!” 將魚真的手打下,路菀菀往門口走去,“阿魚,咱趕緊回屋,這里我是一刻也不敢待了。” “慢著點,你受了傷不能劇烈活動。還有啊,陛下說你今個可不能下地?!濒~真急急跟上攙扶著。 “吃了飯還得喝藥,陛下送了一大包獼猴桃干過來,說是給你解苦的?!濒~真擠擠眼,“菀菀,可別忘了我啊。” 路菀菀笑出聲來,“怎么會忘記我家阿魚呢。” 回屋吃過飯,路菀菀坐在床上靠著墻壁繡花,魚真神秘兮兮的拿了個紙包過來,“瞧瞧,這嫩綠的顏色,南邊千里迢迢送過來的上好獼猴桃干,總共也就那么點,全給你了。你說,這是不是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br> 路菀菀拈起一塊果干塞進(jìn)了魚真嘴里,“吃也堵不住你的嘴,你就先享受著吧,說不定哪日我這仙體就又被打入凡塵了?!?/br> 魚真小心的咬了一塊,瞇起眼,“幸福!咱么這有今朝沒明日的差事,就得及時行樂嘛。你歇著,我干活去啦?!?/br> 送走了心滿意足的魚真,路菀菀xiele氣一樣靠在床上,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陛下了,罷了罷了,像魚真一樣樂天一點也沒什么不好,日子就是要苦中取樂嘛。 想開了,路菀菀又拿起針線,哼著歌繡她的霓裳舞衣。 一針刺下,門口又傳來一陣sao動,抬頭一看,竟不是魚真,而是同住的碧水和清月。清月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臉,手上扶著臉色蒼白的碧水,路過路菀菀時微微點了下頭。 路菀菀心中驚異,卻沒出聲,繼續(xù)著手下的活計。 清月放下碧水后就離開了,屋子里就剩下了路菀菀和碧水。 碧水趴在床上,臉色煞白,卻還出聲譏諷著,“喲,怎么就回來了,侍完了寢就被陛下給扔了吧,看你還能得意什么!” 路菀菀默然,斜眼瞟了瞟碧水的方向,看見她裙子上一大片的紅色瞇了瞇眼,輕笑道,“就不勞jiejie費心了,您要是有那多余的精力,還不如去請位太醫(yī)來瞧瞧,以后要是跛了,可就浪費了您那花容月貌了?!?/br> 看著路菀菀露出的那節(jié)白皙修長的頸子,碧水磨了磨牙,恨不得一口咬上去,轉(zhuǎn)過臉不再說話。 午時剛過,魚真就拿著食盒回來了,樂滋滋的將蓋子掀開,對著路菀菀比劃著,“菀菀,你不知道上午的事有多精彩!” “高華婕妤送了碗補(bǔ)湯過來,陛下連門都沒讓她進(jìn),就連那湯也沒動一口。碧水上去勸,聲淚俱下地說了好大一通,卻是被陛下給趕了出來,還賞了二十板子。更絕的是,陛下還說,‘這點小傷,就不用請?zhí)t(yī)了’?!?/br> 魚真挺直腰板沉著聲學(xué)著,逗得路菀菀咯咯直笑。 碧水憤恨的出聲,“就算陛下今日罰了我,我也是這永安宮最受陛下重視的宮女!等他日我做成了掌事姑姑,你們就等著瞧吧!” 魚真不再言語,擺好碗筷,沖著路菀菀擠擠眼,“咱們等著瞧。” 早上靳承乾吩咐過魚真不要吵醒路菀菀后就直接去了書房,打開折子一看,松了口氣,朝中之事和前世的軌跡大致相同。宰相和大將軍仍然是內(nèi)里互相咬的狠,遇上他就一致對外,不過這一次,他可不會為了一時的平衡再縱容這些狼子野心的老家伙了。不聽話,就不能留。 讓符延去宣了慕言進(jìn)宮,他記得圣德三年年末嶺南會有場開國以來最大的冰災(zāi),這是個削了宰相權(quán)力的好機(jī)會。 慕言來的很快,依舊是一身標(biāo)志性的黑衣,刻意裝的面無表情的臉,可一旦笑起來便是滿眼的桃花。 再次看見慕言,靳承乾心里百感交集。慕言是他的太傅慕承羨唯一的兒子,慕太傅一身的文人風(fēng)骨,和路升是至交好友。只是慕太傅去得早,家里妻妾皆無,只剩一個慕言,稱得上是權(quán)臣圈子里的一股清流。 慕言和他可以說是一起長大,情同手足,這一點就算他做了皇帝也沒有改變。路菀菀和慕言也是青梅竹馬的兄妹,當(dāng)初路菀菀進(jìn)宮時慕言還跟他說了好幾次要好好對她。 可是后來發(fā)生了那樣的事,路菀菀受了莫大的委屈,慕言氣的差點和他動上手,但最后也只是無可奈何的嘆息。慕言多次勸他不要總是隱忍不發(fā),投鼠忌器,可是他從未聽過。 再后來,慕言或許也是失望了,不想再看了,就請命去駐了邊,一去就是六年,直到死,他都沒再見上慕言一面。 慕言一直是他最珍貴的兄弟,也是最信任的臣子,只是,他到底是讓他失望了。 “不語,坐?!蹦窖缘淖质遣徽Z,聽了這話,也沒客氣,一屁股坐了下去,“菀菀,還好么?” “菀菀很好,你放心?!苯星创降?。 “呵,”慕言輕笑一聲,搖搖頭,“陛下,您找我來是有什么事?” “朕是想讓你去查一查宰相?!苯星牫隽四窖栽捓锏牟恍湃危瑓s也不打算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