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個人等的太久，總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情況。

    有時是忘記了那個人的名字，等好不容易想起來時，又忘記了他的模樣。

    可郁生不是人。

    所以他一直都記得。

    然而這份牢記并不能讓他高興。

    因?yàn)榫退闶怯浀茫莻€人也還是沒有回來。

    但是我們都知道，沒有回來和沒能回來的區(qū)別很大。

    前者總有一天還能等到，至少還是有著希望的。

    后者卻是沒有半點(diǎn)可能了。

    最初的時候，時瑄是前者。

    后來，他就變成了后者。

    宿臻：“這和鎮(zhèn)子上多出來的人有什么關(guān)系？”

    郁生不笑的時候最兇。

    笑起來就很好看，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和那個虛幻與現(xiàn)實(shí)交疊的世界中的少年一樣。

    “他和那條蜃龍訂下約定的時候，我還沒有醒過來。等到他和我訂下約定時，我忘記了自己不再是一個人，卻又心甘情愿的被約定束縛?！?/br>
    郁生的話有些深奧。

    “他沒有回來，所以我什么地方也不會去?！?/br>
    有些難過是無法掩飾的。

    因?yàn)椴还茏鲂┦裁?，心情都是一樣的灰暗?/br>
    宿臻耐心的聽著郁生的話，沒有打斷。

    雖然他確實(shí)很想打斷。

    但是有些人在說重要的東西，總是喜歡做一個長長的鋪墊。

    郁生大概也是那樣的人。

    他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著急，所以聽郁生訴說一下過往，了解更多的東西，也不是不行的。

    郁生問：“你們想要從回環(huán)鎮(zhèn)離開嗎？或者說，你們希望鎮(zhèn)上的那些人都恢復(fù)記憶，回到他們原本的人生軌道上嗎？”

    至此，宿臻突然想起他們這次出行的任務(wù)。

    除了打探失蹤原因以外，他們還有解救失蹤人員的任務(wù)。

    所以他果斷的點(diǎn)頭。

    “那就殺了我?！?/br>
    郁生用手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雖然他的死因是因?yàn)槭а^多，但他的心臟也是一個致命的弱點(diǎn)。

    “如果不是沒辦法自己對自己動手，也不會有后面的那么多事了?！?/br>
    宿臻：“等等，蜃龍不是說，只要你的記憶恢復(fù)了，這個幻境就能消失，我們也能從幻境中離開嗎？怎么現(xiàn)在又變成要?dú)⒘四悖俊?/br>
    兩種離開的達(dá)成方式相差也太大了吧！

    幻境是時瑄和蜃龍一起布下的，兩者之中，時瑄還占了上風(fēng)。

    以時瑄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設(shè)置一個只有郁生死了，幻境才會解除的條件出來。

    賀知舟表情復(fù)雜：“時瑄離開前，應(yīng)該已經(jīng)將幻境的一半控制權(quán)交給了你，所以當(dāng)你心情不好，回環(huán)鎮(zhèn)就被風(fēng)雪覆蓋，也正是因?yàn)檫@樣，所以你才能讓外界的人出現(xiàn)在幻境之中?！?/br>
    “離開幻境的方法發(fā)生改變，也是因?yàn)槟惆?！?/br>
    邏輯滿分。

    結(jié)果也是滿分。

    郁生：“當(dāng)我還沒有想起厲鬼的那重身份時，他就已經(jīng)將幻境的控制權(quán)給我了。而我對幻境解除的唯一條件就是他能回來，可是他再也不可能回來了?！?/br>
    于是解除幻境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要么殺了蜃龍，要么殺了他。

    蜃龍再怎么不濟(jì)，也比宿臻和賀知舟要強(qiáng)許多。

    倒是他，在幻境之中輾轉(zhuǎn)了千年，靈魂早就已經(jīng)殘缺，

    殺死他的難度可比殺死一條蜃龍要輕松多了。

    而且殺死蜃龍，還可能被雷劈，殺死他，只會降下天道功德，哪條路更劃算，自然是不必多言的。

    宿臻垂眸：“我還有個問題，你是怎么知道時瑄不會回來了呢？”

    如同郁生和時瑄的第一次分別。

    在那時，時瑄是看到了郁生已經(jīng)熄滅的魂燈，才確定了郁生死去的事實(shí)。

    郁生用的也是差不多的判斷。

    應(yīng)該說是比魂燈更直接有效的判斷。

    給他下了封印，讓他忘記自己厲鬼身份的人是時瑄。

    而時瑄給他下的封印，不是無解的。

    這種封印也有兩種解除的方法，最簡單的是幻境消失，時瑄那個依托幻境設(shè)下的封印也會一同解開。

    另一種比較血腥的就是，施術(shù)人死亡。

    所以當(dāng)郁生想起自己的身份，而幻境又沒有消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

    說好回來就給他回復(fù)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而他連去給那個人收尸都做不到。

    更令人絕望的是，他連陪著那個人一起輪回轉(zhuǎn)世的機(jī)會都沒有。

    他的全部執(zhí)念都在那么一個人。

    現(xiàn)在人沒了，他以厲鬼的身份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么意義呢？

    難不成是等著抓鬼的天師來逮他，給那些個天師增添經(jīng)驗(yàn)，成為一個送經(jīng)驗(yàn)的bss？

    那樣的人生太凄慘，他寧愿魂飛魄散，一無所有。

    反正入了輪回后的時瑄，沒有了過去的記憶，遇上了新的人，就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人。

    而且輪回后的人，能否保全上一世的全部靈魂，都還是兩說。

    所以重逢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宿臻往后退了兩步，看向賀知舟，他不清楚賀知舟的過去，但他的過去再清白不過了，別說是殺人，他連一只雞都沒殺過。

    從小到大唯一的殺生，就是夏天的蚊子和蒼蠅一類的臭蟲。

    雖然他明知道郁生不是人，只是一個鬼。

    但他還是下不去手。

    而且他身上可以用來攻擊的法器就是那枚不知刻著的是‘臻’還是‘秦至’的白玉印章。

    把那東西拿出來，要是讓郁生看出什么來，他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那不久成了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賀知舟斬殺過的厲鬼沒有一千也有一百，但那些都是作惡多端，天理難容的家伙。

    郁生雖然也是厲鬼，但他身上的煞氣還在正常范圍內(nèi)，沒有達(dá)到要擊殺的水平。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由你來動手?！?/br>
    當(dāng)宿臻向后退時，郁生已經(jīng)看向了他。

    直截了當(dāng)?shù)谋砻髁俗约旱脑V求，他是想要能死在宿臻的手上的。

    這倒不是因?yàn)樗拚楹蜁r瑄有多像。

    而是出自一種直覺。

    只有死在宿臻的手上，某些東西才能夠得到圓滿。

    宿臻的反應(yīng)當(dāng)然是強(qiáng)烈拒絕的。

    但拒絕無效。

    在賀知舟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時候，郁生帶著一身煞氣撲向了宿臻。

    身體在面臨危險的時候，下意識的動作往往比大腦下達(dá)的命令要快上許多。

    白光閃過，身形虛幻的郁生化作光點(diǎn)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宿臻握在手里的白玉印章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一把長劍，上刻著的字體變成了符篆鐫刻在劍身之上，閃爍著明明滅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