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舊戲臺(一)
三月中下旬,雨水泛濫的時期似乎已經(jīng)過去了。 天空是一塵不染的藍色,連云朵都沒有。 站在樹下抬頭看,風(fēng)吹動了樹梢,翠綠的葉窸窸窣窣的晃動。 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又美好。 然而樹下的人,心情卻未必如同天空一樣美好。 從玥方市到慶陽市,一路上他們都是坐著宿臻的那輛小汽車。 車原本應(yīng)該屬于宿爸爸,但宿臻曾用車把宿雪帶回了家,而那時的宿雪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已經(jīng)不能夠再稱之為人。 為了安全著想,宿臻就從宿爸爸那里換下了這輛舊車。 開車的人是賀知舟。 宿臻雖然在學(xué)校里學(xué)了個駕照,但還是不怎么會開車。 寧炔沒有跟著他們一起。 他被京城來的修真者協(xié)會的成員接走了。 當(dāng)他們到達慶陽市的郊區(qū),賀知舟他師父的住處時,別墅里一個人都沒有。 正午時分,太陽最強烈的時候。 雖然說春天的太陽曬在人的身上是暖洋洋的,但曬得久了,也是會讓人厭煩的。 宿臻在別墅前的樹蔭下躲著無處不在的太陽。 賀知舟的手機在經(jīng)過長途旅行,早就沒電自動關(guān)機了。 他的儲物器具里又沒有放充電寶。 現(xiàn)在正蹲著門口,疊紙鶴。 現(xiàn)代社會的傳音符繪制難度大,基本已經(jīng)失傳。 傳音紙鶴倒是還在用,但效果還沒有電話通訊好用。 它屬于情懷,只有當(dāng)人們想要懷念過去時,才會拿出來玩玩。 可惜賀知舟記不住他師父的手機號碼,不然宿臻倒是可以借出自己的手機。 一個人待在樹下也很無聊。 宿臻走到賀知舟身邊,看著他在符紙上畫下一道道符文,再將準(zhǔn)備好的符紙疊成紙鶴,說起來很簡單的cao作,實際執(zhí)行起來,卻花了他很長時間。 他半倚在別墅的院墻上,也不在乎新粉刷的墻壁會在他的衣服上留下白痕。 “在玥方市,你不是對你師父說過要回來的事情嗎?他現(xiàn)在不在家,連口信都沒有留下,肯定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你這樣貿(mào)貿(mào)然的弄個紙鶴去找他,會不會不好?” 宿臻是不善與人交流,但也不是全然的不懂人情世故。 至少在不麻煩別人這一點上,他從小到大都是做的最好的。 疊好的紙鶴一旦附靈成功,就能自己動起來,要么是繞著主人飛上三圈,要么在原地蹦跶幾下,不一而足。 而賀知舟附靈的時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端端的紙鶴像個雞崽似的,竟是在地上啄起小石子來,把紙做的鶴嘴給啄平了。 宿臻:“……” 賀知舟:“……” 趕忙把還執(zhí)著的跟小石子搏斗的紙鶴塞回口袋去,賀知舟回頭看了眼打開了法陣,讓外人無法入門的別墅,決定暫時先把宿臻帶回隔壁的別墅。 那里是他住的地方。 “那就先去住的地方休息一下,等我找?guī)熓宕蚵牬蚵犌闆r。” 說著,他便帶著宿臻往不遠處的房子走去。 宿臻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他覺得自己和賀知舟之間可能也存在代溝,比和寧炔之間的代溝還要大。 宿臻就奇了怪了,如果那個別墅是賀知舟的,那他剛才還為手機沒電著急那么久,回家充個電,或是拿個充電寶,哪樣都是可以的呀! “阿臻?” 賀知舟回頭喊著遲遲沒有跟上來的宿臻。 阿臻這個名字一點也不好聽。 聽上去像個小姑娘。 宿臻嫌棄的搖搖頭,說:“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別喊阿臻,聽上去很奇怪?!?/br> 情侶之間,或者是即將成為情侶的人之間,不都是要有個與眾不同的稱呼,才會顯得彼此之間比旁人更加親密嗎? 賀知舟這會兒可一點也看不出宿臻哪里表現(xiàn)出喜歡他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幻境中,宿臻因為刺激太過,說出了心里話,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宿臻居然是喜歡他的。 “你不覺得喊名字太生疏了嗎?”賀知舟問。 宿臻:“三個字的名字直接喊起來是挺生疏的,但兩個字的,就直接喊兩個字就好。” 這是他的一貫認(rèn)知。 當(dāng)然如果對象是宿雪那樣的小姑娘的話,有個小名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暗示的話似乎不那么好用。 賀知舟無奈的看著認(rèn)真解釋著的宿臻,等他講完后,才開口:“我們已經(jīng)是情侶了,對彼此的稱呼應(yīng)該可以更加親密一些了?!?/br> 既然暗示不好用,那就直接明示吧! 宿臻:“……” 他們什么時候就是情侶了? 賀知舟:“雖然想要在師父面前介紹你,但他現(xiàn)在不在家,不過沒關(guān)系,我在離開玥方市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家里人介紹過你了,現(xiàn)在只差正式見面而已。只要你愿意,我隨時都可以帶你回家……見家長?!?/br> 有人說,任何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在耍流氓。 賀知舟深以為然。 國家已經(jīng)修改過婚姻法,同性也是能結(jié)婚的,而結(jié)婚之前,除了確定戀愛關(guān)系以外,當(dāng)然還是要有把彼此介紹給各自家人的步驟。 宿臻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等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yīng)該只是朋友,而不是……情人。” “不是情人,”賀知舟糾正著宿臻話語中的些微差別,“是情侶,以結(jié)婚相伴終生為目的的那種?!?/br> “在幻境之中,你對我說過喜歡,而我后來答應(yīng)你了,不是嗎?” 從邏輯上來說,賀知舟的話是沒有錯的。 但是宿臻不高興。 他說出喜歡的時候,是情緒最激蕩的時候,他個人傾向于那時候腦子是不清醒的,說出的話也是沒有任何效力的。 而且在那之后,他也不止一次說過,幻境中的事情是算不得數(shù)的。 但是眼前的局面,很顯然,賀知舟是把那些都當(dāng)成了真的。 他矢口便要否認(rèn)。 賀知舟按住他的肩膀,攔下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別因為一時激動就否定一切,憑心而論,你對我是有好感的,而且在你周圍的那么多人之中,我是好感度最高的那一個,不是嗎?”賀知舟捏了捏宿臻已經(jīng)變得紅通通的耳垂,“我喜歡你,而你恰好也喜歡我,那就嘗試著在一起,給彼此一個可以相伴終生的機會,如何?” 宿臻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遮擋住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給彼此一個機會。 聽上去是個多么美好的語句。 可是,能夠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