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行說：“我知道啊?！?/br>
    ……

    接著，兩個人便去了云南餐廳。

    餐廳有一個十分文雅的名字，不像餐廳，倒像書齋，取自街道和門牌號諧音。老板早年在時尚行業(yè)里工作，因為喜歡餐飲，下定決心辭職，精心地經(jīng)營了一家私房餐廳。餐廳面積不大，每晚只供一桌，但是因為口味很好，一般需要提前預(yù)約——沈懿行只是試一下，沒想到竟然有空位。

    餐廳布置非常講究——整體色調(diào)為乳白色，其間點綴橙色、綠色，墻上邊掛著抽象畫。據(jù)說，這間房子是餐廳老板與她教“藝術(shù)”的朋友合租下來的，那個朋友白天開設(shè)插花、茶道課程，晚上便把房子騰給餐廳老板，讓她給人上菜。因此，這家餐廳里到處都是花，而且十分考究，桌子上、窗臺上、角落里都是花，連花瓶、花盤都個個精致美麗，令人欣悅怡然，沈懿行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時便覺得符曉肯定會喜歡來。同時，這家餐廳茶也異常講究，飯后喝茶要用一整套工具喝。

    經(jīng)過老板推薦之后，兩個人點了幾個菜，有酸菜魚、汽鍋雞，和豆腐南瓜。汽鍋雞湯清如水，但是香味直撲鼻端，豆腐南瓜火候很足，蒸得連南瓜皮都酥軟了。

    符曉吃得十分開心，還打了好幾個飽嗝，晃晃悠悠走出餐廳，指揮沈懿行去書店。

    “書店”，也是兩個人的常規(guī)約會地點之一。

    沈懿行一向喜歡靜，同時符曉的職業(yè)決定了她需要經(jīng)常讀書和“充電”。想要成為一個成熟的調(diào)香師，必須得具備一定的文化底蘊，因此符曉每天都會看書，只是不一定會看多少頁。她有時會購買別人推薦的書，也會在偶爾看見一篇文章后把整本書甚至整套書都抱回家，不過，更經(jīng)常的是在網(wǎng)上亂淘，或者在書店里東逛西逛之后偶然邂逅能讓她怦然心動的書——后兩者有一種浪漫，符曉喜歡那種感覺。沈懿行和符曉家有六個書架，每人三個，所有房間里面全部都有書架，不過還是快擺滿了，兩人都有點發(fā)愁。

    他們有時候會去大的圖書城，到處翻翻，遇到實在喜歡的便拎回家里，更多時候是去一些特色書店，比如某些古籍書店，或者“三聯(lián)韜奮書店”這種書籍少而精的地方。符曉看書不是很挑，從文學(xué)到歷史，從政治到軍事，從哲學(xué)到社會學(xué)，從藝術(shù)到科技，都行。

    兩人走進書店以后分頭行動。

    符曉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看見一本詩集。

    她捧起來隨手一翻，便翻到了一首詩，詩的名字叫作《少年，少年》：

    【少年，

    少年你仍然青澀如初嗎？

    在我已經(jīng)很斑駁的時候。

    少年，

    少年你依舊純?nèi)徊粍訂幔?/br>
    在我漂泊了這么久之后。

    少年，

    少年你還相信著美好嗎？

    當(dāng)我游走在世道的窄口。

    ……

    你要堅強地留在歲月的岸上，

    那些沉重的、流離的和虛妄的，

    都讓我一個人去經(jīng)歷吧，

    而你，

    只需穿著你的一身白衣，

    讓陽光照進你。

    你要明媚地笑著，

    等我滿身風(fēng)塵地，

    回來認取?！?/br>
    符曉：“……”

    一瞬間，符曉突然間想起了，晚餐前，自己說，沈懿行已經(jīng)變得很成熟，而自己卻“嘻嘻哈哈蹦蹦跳跳打打鬧鬧”，當(dāng)時沈懿行答“總之，你開心就好了……而且我一直在這里，就算你遇到了挫折，也永遠都可以回家。”

    她隔著書架看了看沈懿行英俊的側(cè)臉，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第73章 龍泉寺（四）

    沈懿行、符曉是手牽著手回到家的。

    結(jié)婚這么久后, 他們兩人依然每次并排走路時都十指相扣。兩只爪子只要離得近了, 就會扯在一起, 這在沈懿行和符曉看來是十分正常的舉動, 甚至根本意識不到。有時參加同學(xué)聚會，從停車位到目標地點這么一小段路上, 沈懿行和符曉也要擠在一起, 沈懿行一般都沉默著不講話，而符曉的腦袋則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接人的茬, 而別的夫妻下了車后一般都會自然地往前走, 不會非要黏在一起并且將手緊緊相握不可。

    符曉將花放在臥室。很多花香可以緩解緊張、焦躁, 使人變得沉靜, 有安神的作用，而且，這些花香對人身體無害，也并不會讓人逐漸上癮。

    符曉洗了個澡，換上睡衣, 回臥室時看見沈懿行正站在床邊擺弄手機，于是便貓著腰, 偷偷進屋, 突然縱身一躍就要把沈懿行撲倒在床墊上。

    沈懿行放下了手機, 側(cè)身接住符曉, 同時摟住她腰，一把將她甩在床上。

    符曉頓時摔在了墊子上：“呃……”

    她總喜歡玩兒“打仗”，可她“打”不過沈懿行, 最后總被按在床上……對方愛親哪就親哪，愛摸哪就摸哪，還會掰開她腿進入，因此她的下場一般比較“凄慘”。符曉曾經(jīng)問過她的幾個朋友，在家里和老公玩不玩兒打仗，結(jié)果對方都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她，并警告符曉說，不要再肆意破壞全院男神的形象。

    “懿行，”被沈懿行按住手的符曉看著沈懿行說，“今天我在書店看到一首叫作《少年，少年》的詩……”

    “講了什么？”

    符曉念了一遍，放輕了語氣道：“覺得有點像你晚餐前講的話?！?/br>
    “……”沈懿行回望著符曉，眉眼之間溫柔得很。

    “……”符曉一抬脖子，想去吻沈懿行，可沈懿行卻突然向后一縮，讓符曉半點都沒有沾到。

    “……”符曉問，“你干啥？”

    沈懿行說：“你要咬我?！?/br>
    符曉一陣氣結(jié)：“我是想吻你??！”

    “可你以前打輸了就咬我?！?/br>
    “……”

    沈懿行勾唇笑了笑，欺身吻住符曉的唇。他用舌尖撥弄了一會兒唇珠，輕輕撬開對方兩排牙齒，裹住了符曉小巧的舌尖并引導(dǎo)對方汲取彼此的呼吸。

    沒過多久，兩人便情動了。

    沈懿行有一個習(xí)慣，就是每一次結(jié)合的最后階段，他都喜歡抱緊符曉，并將吻不斷地落在對方臉上，從額頭，到眼睛，到鼻梁，到臉頰，到嘴唇，到下巴，總之一定要能看見符曉，否則就會不大盡興似的。

    ……

    第二天，沈懿行的嘉懿開始正式研究藥品凝塊問題，同時，符曉在佩蘭也著手調(diào)制她的那款“龍泉寺”了。

    盡管章唯一覺得怪，符曉還是堅持使用了水生調(diào)。

    前調(diào)中有日本柚子、香檸檬、青檸、蜜橘、青草等，還有十分明顯的薄荷味，散發(fā)著雨水的清新。符曉沒有還原讓沈懿行和自己分外狼狽的暴雨，而是溫柔了飄在空中的雨絲，從容了山中旅人的腳步。

    對于中調(diào)，符曉選擇了水、蓮花、木蘭、桂花、雞蛋花、風(fēng)信子、小蒼蘭等等原料。風(fēng)信子、小蒼蘭這些植物都是她當(dāng)日在龍泉寺中親眼見到過的，同時，蓮花、木蘭、桂花、雞蛋花又略微可以象征佛教。為了最終氣息，符曉沒有機械地選取佛教的“六花”——蓮花、文殊蘭、黃姜花、雞蛋花、緬桂花和地涌金蓮，而是退而求其次，用了與“六花”很相似的蓮花、木蘭、桂花、雞蛋花等等。各種植物帶著水氣，有一種潔凈的感覺。

    符曉還在中調(diào)當(dāng)中添加了幽微的焚香，以及蒲團獨特的藺草味。懂行的人只要稍微一聞，便會明白這款香水中調(diào)與“佛”密不可分。

    至于后調(diào)，符曉用了帶著木頭香和泥土清香的香根草，還有無比溫暖、甘甜和厚重、回味悠長的琥珀，還混著些雪松、橡木苔、不凋花、蜂蜜、奶油等物，讓人可以在一瞬間想起雨過天晴后那種溫暖的陽光。

    這一次的調(diào)配時間，比以往都要長一些。

    一是因為沒有確切截止日期，符曉自然會有一點“完美主義”——她希望能將產(chǎn)品“推銷”給知名的大公司，這意味著她必須堅持追求更高的品質(zhì)。

    二是……在整個調(diào)制的過程當(dāng)中，符曉遭遇到的問題不斷。

    比如，在符曉的配方當(dāng)中，香檸檬的使用量約為2%。而當(dāng)她檢驗佩蘭之前購入的香檸檬的烯含量時，卻十分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批油的香檸檬烯含量是0.40%。ifra規(guī)定，與人體皮膚接觸的產(chǎn)品的香檸檬烯含量不得超過75x106，這意味著，假如使用的香檸檬油含香檸檬烯0.35%，在香精中的用量就不能超過2%。過去符曉檢測出的含量從來沒超過0.35%，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回烯含量這么高。她不想被迫減少“龍泉寺”當(dāng)中香檸檬所占的比例，又不愿意放棄天然香檸檬油、直接采用自己配的人工香檸檬油，氣得上躥下跳，還在家里抓狂，幸好兩個月后，在調(diào)香師們的要求之下，佩蘭又將之前的供應(yīng)商換回來了——這回這批，烯含量只有0.30%。

    這種事情發(fā)生好幾回后，符曉只好安慰自己說這個叫“好事多磨”。

    就這么著，一路磕磕絆絆，半年之后，“龍泉寺”終于成型了。

    章唯一稍微聞了下，便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怎么樣？”符曉問。

    事實上，她對自己信心十足。

    章唯一拿著試香紙，似乎有些愛不釋手，回答：“這款‘龍泉寺’……是你目前為止最接近于完美的作品?！?/br>
    “……英雄所見略同？”

    “……”章唯一閉上了眼睛。

    那股味道一直在他鼻端徘徊。

    他仿佛行走在山間，周圍是樹和草的味道。雨水淅淅瀝瀝地下，打濕了他前胸背脊。在一片霧氣中，他看見一座廟。廟門是朱紅色，兩側(cè)有獅子像。他緩緩地推開廟門，邁步走進院落當(dāng)中……蓮花、木蘭、桂花、雞蛋花、風(fēng)信子、小蒼蘭等等味道從院落的四面八方襲來，優(yōu)雅、淡然，將他裹在里面。大殿中裊裊的焚香上升、飄散，他站在蒲團前，隔著香看見菩薩正低眉斂目。片刻之后，雨停歇了，他走出寺廟去，聞到了周圍土地的清香，聞到了空中太陽的暖意，鼻尖傳來香甜，讓人憑空輕松許多。

    這種力量感，十分地罕見。

    符曉又問：“有評價嗎？”

    章唯一睜開了眼睛：“我不知道該怎么講……我想說它……有些神奇，可以令人覺得安心?！?/br>
    “……”

    章唯一放下了試紙，看著符曉，笑著說道：“香氣轉(zhuǎn)換有些不足，可我還是十分感動。”有些從本質(zhì)上散發(fā)出的東西，可以使他忽略技巧上的瑕疵。

    符曉：“……”

    章唯一說：“有那么一瞬吧，我有一點……嫉妒你的天賦。”

    符曉：“……老師？您怎么這么講？”

    “我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闭挛ㄒ挥中崃诵帷褒埲隆保拔也恢廊绾瓮黄破款i，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吧?！?/br>
    符曉張了張嘴，但沒講出什么。

    “我會指導(dǎo)你完善它?！?/br>
    “……嗯?！?/br>
    “之后我建議你回趟法國，見一見你上學(xué)時認識的老師還有老板，他們會給你很好的建議，也許你可以從中得到一些特殊的啟發(fā)。”

    “咦？”符曉有一點懵——章唯一竟……這么看好“龍泉寺”嗎？過去，章唯一從未讓她干過這種事。

    “怎么？”

    “也對……”符曉實習(xí)時的老板都是世界級的大師，符曉確定，當(dāng)初真心教她的那些人，這次也不會讓她白去的。

    章唯一補充道：“先把專利給申請了?！?/br>
    符曉說：“好……”

    “還有，可以開始準備ppt了。”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