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承南點點頭，教訓(xùn)著口吻對蘇錦繡道：“好好學(xué)，不許太叨嘮劉姑娘?！?/br>
    夫妻倆這一唱一和，把女兒給賣了。

    蘇老夫人卻沒了繼續(xù)往下說這個的興致，說討教不過是場面話，為的是夸一夸劉莞兒賢良淑德，要兒子瞧瞧這對比，可兒媳婦裝聾作啞，兒子還偏袒兒媳婦。

    于是，蘇老夫人很快將話題帶了過去：“既然已經(jīng)晚了也不差這幾天，莞兒來了有一陣子，都還沒帶她出去逛逛，過幾日華嚴(yán)寺下有集會，正好出去走走，屆時人多，承南你也一道去?！?/br>
    宋氏笑著建議：“那就二十四那天吧，正好休沐，蓁蓁和老爺都有空。”

    蘇老夫人見兒子沒反對，臉上的神情這才舒展了些，蘇錦繡將這些看在眼里，嘴角微揚，并未作聲。

    到此時，祖母今天安排的“鴻門宴”才算是達成目的。

    回到如沁軒后蘇錦繡讓清竹找來了上都城的地圖，攤開在桌上，城西嚴(yán)華寺附近的街市巷弄一覽無遺。

    嚴(yán)華寺外不遠(yuǎn)處就是西市，祖母說的集會就在嚴(yán)華寺外的萬貫街，過了西市往西南就是娘娘廟，從娘娘廟往東是財神廟街，這一圈，集會那幾日都很熱鬧。

    祖母安排這一趟出行無非是要爹和劉莞兒熟悉起來，之前那次她去看了雜耍，也不知道過程中發(fā)生了什么，這回說什么都要跟緊了。

    一旁侍奉的清竹和冬罄見小姐在圖上寫寫畫畫不由好奇：“小姐，這是要做什么？”

    蘇錦繡一手托著下巴作沉思狀：“戰(zhàn)略部署?！?/br>
    這么一說她們更不明白了，李媽捧著收好的衣服進來，瞧地圖上作的標(biāo)記打趣：“小姐您這是準(zhǔn)備打仗呢?！?/br>
    可不比打仗重要！

    蘇錦繡在財神廟街和北小巷之間畫下最后一個標(biāo)記，抬起手臂伸了個懶腰，拿起一旁碟子里的蓮藕糕咬了口問清竹：“黔城那邊還沒下消息？”

    “傳了訊過來，再有幾日可以回來?！?/br>
    第8章 008

    嚴(yán)華寺一帶很繁華，臨了休沐更是熱鬧，二十四這日恰逢集會，馬車到了萬貫街便進不去了，蘇家的馬車在北小巷口布莊停了下來，一行人下馬車，隔著百米遠(yuǎn)的距離就能感受到西市那兒人聲鼎沸的熱鬧。

    宋氏扶著蘇老夫人上臺階，布莊門口的伙計眼力勁兒足，忙將她們迎了進去。

    布莊內(nèi)客人不少，但都自顧看著，正記著賬的掌柜見來了新客人，叫伙計去拿貨柜上最新的布，親自迎上來接待：“夫人看這些如何？”

    蘇老夫人看了一眼后沒作聲，眼底意思昭然，瞧不上。又看了一批后還是不滿意，掌柜給伙計使了個眼色，從內(nèi)屋搬出幾匹布來熱情推薦：“夫人，這些都是新進的，不是我自夸，這錦緞，滿上都城都找不出第二家來，不信您摸摸?！?/br>
    蘇老夫人這才正眼瞧這幾匹布，摸了摸朝劉莞兒身上比了比，笑道：“掌柜的，可別還藏著什么好的沒拿出來?！?/br>
    何掌柜看了眼劉莞兒后又飛快看了眼宋氏，臉上的笑意綻的更開了：“今兒早才進的彩錦，瞿州揚莊的貨，夫人您可是要瞧瞧?！?/br>
    瞿州揚莊盛產(chǎn)絲綢，其中的彩錦久負(fù)盛名，多用于上貢，量少，價格自然也不便宜。布莊內(nèi)進的彩錦不多，尋常的客人掌柜的也不會拿出來，見蘇老夫人一而再瞧不上眼這才開口，隨即將她們請到了內(nèi)屋。

    掌柜親自取來了幾匹彩錦，顏色都是迎著劉莞兒的年紀(jì)，蘇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轉(zhuǎn)身牽過劉莞兒，笑著問她喜歡哪個：“先給你做兩身，若到時還在府里，就合著一塊兒再做?！?/br>
    府里下次做衣裳就要九月邁過十月初了，聽老夫人的意思像是要留表姑娘長住，宋氏便看了眼丈夫，更篤定老夫人是想為表姑娘在上都城里謀親事，要不然，留這么長的時候豈不耽擱她。

    “這太貴重了。”劉莞兒輕輕推了推拒絕，又讓蘇老夫人給牽了過去，挑起其中梅紅的，“說什么貴重不貴重，都是穿身上的，你皮膚白皙，我看這個襯著正好，你們看呢?！?/br>
    蘇老夫人轉(zhuǎn)過身要兒子和兒媳婦看，宋氏笑著點頭：“娘說的沒錯，我看這幾樣都挺合適，不如都買回去?！?/br>
    劉莞兒頗不好意思，聽宋氏說要都買回去，連連擺手：“不用這么多，就這個吧，姨母挑的總是沒錯?！?/br>
    見她這般順從，蘇老夫人心情更不錯了，問完了兒媳婦還要問兒子：“承南啊，你看這些如何?！?/br>
    宋氏對穿的并不挑剔，夫妻倆出門也鮮少去布莊，蘇承南被這么一叫有些楞，未等他說話，站在一旁的蘇錦繡邁了步直接站在了劉莞兒看向蘇承南的視線中間，挽住蘇老夫人揶揄道：“爹哪里懂這些啊，讓他給娘挑他都挑不好，更別說表姨了，還是去外頭等著的好。”

    得了女兒給的臺階，對此并無興趣的蘇承南很快承接了去：“你們喜歡就好，我去外面等你們?！?/br>
    見人出去的利索，蘇老夫人臉上的笑微滯，很快掩了過去，也是有心替劉莞兒置辦行頭，就讓掌柜把看中的布匹裝起來送去馬車上，離開布莊前去不遠(yuǎn)處的七寶齋看首飾。

    ……

    從七寶齋出來已是半個時辰后，蘇老夫人看了下天色，一旁的何媽提醒：“該是時候去寺里，再有一刻鐘師傅就要講經(jīng)了?！?/br>
    “瞧我這記性，險些給忘了，可這還沒怎么走呢，西市最熱鬧的時候。”蘇老夫人想了想后有了主意，“要不這樣，你們?nèi)ス洹！?/br>
    說罷蘇老夫人看向宋氏：“阿筱隨我去寺里就行，蓁蓁你也……”

    “西市我熟，我陪表姨去逛就行了，爹，您和娘一起陪祖母去寺里。”

    蘇錦繡一副怕了聽講經(jīng)的神情，聽先生講課已經(jīng)夠讓人昏昏欲睡的了，聽寺里的僧人講經(jīng)豈不更無聊，蘇老夫人也深知她的脾氣，不勉強她去寺里，卻要求兒子留下來陪著她們?nèi)ノ魇校碛珊艹渥悖骸澳闳チ宋魇羞€不猴兒一樣竄了沒影，喧鬧嘈雜的，還是讓你爹照看些好?！?/br>
    聽祖母說的周全，蘇錦繡心中一黯，倘若她這回還跟著陳懷瑾去看雜耍，那這孤男寡女的去西市，就算不惹出閑話來，人擠人的也難免碰觸，爹爹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她不曉得，那劉莞兒，在這樣的年紀(jì)豈會無動于衷？

    要說目的，以往祖母往爹娘院里明著塞人不成，難道這回是要給爹下套，讓他和劉莞兒近距離接觸，降美人懷不成。

    思及此處，蘇錦繡反應(yīng)也是極快，躍到了劉莞兒身旁挽住她的胳膊，撅著嘴一臉不滿：“祖母您就這么信不過我啊，我就抓著表姨的手不放開，絕不會把人弄丟，再說了，西市那么多家鋪子，爹哪里跟得住啊，要是讓人認(rèn)出他來少不了阿諛奉承，那我們還逛不逛了，有清竹她們在就成?！?/br>
    “胡鬧，莞兒她可是第一回 出來，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蘇老夫人笑著啐罵，“你這丫頭什么脾氣我還不清楚，到時不見了人影，我問誰要人去?！?/br>
    蘇家上下眾所周知，跟著大小姐出門，稍有不慎就會跟不住，蘇錦繡說要照看劉莞兒，在蘇老夫人面前站不住腳，在宋氏和蘇承南面前也沒什么說服力，可當(dāng)娘的就得護著閨女。

    “娘，蓁蓁也不是小孩子了，孰輕孰重她分得清，雖說她平日貪玩了些，但大事上可不會含糊?！?/br>
    “可這人多雜亂的，萬一遇上些什么事?！碧K老夫人說了一半便沒有往下說，要真遇上什么事，孫女的身手豈會比承南差，她要硬是讓承南陪著去，只怕是他們會另作他想，到時心中有了提防可就不好辦了。

    不免的，蘇老夫人有些心郁，可又沒發(fā)作的理由，便皺著眉道：“那你們可得小心。”

    “祖母您放心吧，回來一定好好的。”蘇錦繡挽著劉莞兒下了臺階，指著西市興奮的很，“這時辰那些攤兒還沒收呢，我先帶你去逛逛，再帶你去西市最有名的鋪子?！?/br>
    劉莞兒看了眼蘇老夫人，繼而一笑：“好啊。”

    “西市出去就是娘娘廟了，財神廟街那兒也好玩，要是走得累了咱們就坐會兒，你的女紅那么好，到時可有的逛了?！?/br>
    看蘇錦繡拉著劉莞兒越走越遠(yuǎn)，再看兒子半點沒有要去的意思，蘇老夫人越發(fā)覺得氣悶，不行，她得再想法子才行。

    “娘，我們走吧?！彼问虾吞K承南只當(dāng)是蘇老夫人不放心，扶著她往嚴(yán)華寺走去，一路也是安撫她不必?fù)?dān)心。

    走到嚴(yán)華寺時，蘇老夫人又有了主意。

    ……

    蘇錦繡帶著劉莞兒到了西市，如她所說，西市口的攤兒還沒收，擺滿了各種小玩樣，還有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和首飾，其中不乏價格貴的，還有添在香囊內(nèi)的各種香料香草，應(yīng)有盡有。

    黔城也有這樣的集會，只是遠(yuǎn)不如這兒的大，也是圖新鮮，劉莞兒饒有興致的往里逛，瞧見那些未曾見過的，覺得十分有趣。

    逛到一個巷子口的攤子時蘇錦繡停了下來，周圍并沒有什么人，劉莞兒見她蹲下身子在攤子前挑著，仔細(xì)一看，神色微變，腳步跟著后退了一步。

    夏至扶住了她，見她面色不佳輕聲詢問，劉莞兒搖了搖頭，臉上還未褪去懼意，夏至見此朝蘇錦繡翻看的地方看去，在那木盒子內(nèi)看見了一只碩大的黑蜘蛛。

    巴掌大的木盒子才堪堪容下那只蜘蛛，黝黑的身子湊近了瞧還能看到肢節(jié)上的毛，似乎是不甘于在這么狹小的盒子內(nèi)，黑蜘蛛不斷朝著木盒壁攀爬著，細(xì)長的肢節(jié)看得人毛骨悚然。

    饒是膽子算大的夏至看的都渾身發(fā)毛，她也謹(jǐn)記著老夫人的吩咐，忙勸蘇錦繡：“小姐，快別碰這些怪東西，小心被咬?！?/br>
    蘇錦繡手拿著小棍子逗木盒內(nèi)的蜘蛛，未等她開口，那攤兒小哥先不樂意了，起身朝夏至和劉莞兒“呿”了聲：“什么怪東西，別不懂裝懂，這可是洋貨黑珍珠，溫順的很，不信你伸出手來看它咬不咬你?！?/br>
    夏至氣的不行，又不能和他當(dāng)眾吵架丟份，眼看劉莞兒被嚇的不輕，心下有些急：“大小姐，今兒出門是陪劉姑娘的，您剛才可是答應(yīng)了老夫人。”

    逗弄的手一頓，蘇錦繡沒有起身，而是笑瞇瞇的問攤主：“這得有三四歲了吧?！?/br>
    “姑娘好眼力?！睌傊餍「缂纯虛Q了張臉，樂呵呵說道起這黑蜘蛛，“莫說長途跋涉運過來多么不容易，千百只才出這么一只，可稀缺的緊啊，您瞧瞧這成色，這精神，不比恭王府的紅將軍差，也是您運氣好，我這才出攤半刻鐘，要是晚來一會兒，鐵定讓別人買走了?！?/br>
    說了這么多不就是想抬價，蘇錦繡也十分干脆，示意清竹付銀子，起身看夏至，臉上笑意越濃：“偌大的西市，還得仰仗夏至jiejie多照看劉姨，否則依我的性子，怕是一會兒的功夫就沒影了?！?/br>
    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答應(yīng)的好好的，這才多久就破罐破摔了，夏至臉面掛不住，口氣便沖了些：“大小姐這不是在欺瞞老夫人，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可免不了責(zé)備?！?/br>
    “我是答應(yīng)了祖母不會把人弄丟……”

    話音未落，人潮忽然朝前方的書局擁擠而去，連帶著擠到了行人，往兩側(cè)倒去，蘇錦繡手快拉住了劉莞兒穩(wěn)住腳，不遠(yuǎn)處穿來了女子的驚喜聲。

    “快看！是崧澤書院的施公子和小世子！”

    “真的是他！我聽我哥說起過他，解除鄴池水患的辦法就是他想出來的，可真厲害啊！”

    “還愣著做什么，我們快過去看看！”

    第9章 009（捉蟲）

    劉莞兒見蘇錦繡抓著自己的手是剛剛逗弄過蜘蛛的，臉色一白，站穩(wěn)后就想掙脫開來?？伤沽藘纱蝿哦紵o用，開口叫了兩聲也沒反應(yīng)，抬眼看去，發(fā)現(xiàn)蘇錦繡正定定看著前方，眼神里的情緒難辨，十分的怪異。

    蘇錦繡看的方向正是人潮如海的書局門口，原本人就不少的西市在這一刻被擠的水泄不通，全是沖著此時被圍堵在書局門口進退兩難的幾位少年。

    舞象之年，顏丹鬢綠，加上他們才識匪淺，不是空有家世的繡花枕頭公子，于是受到了許多人的追捧。

    其中當(dāng)屬漯河王府的世子和施尚書家的大公子最出名。

    前者出身皇家，家世顯赫，文韜武略，年幼時護駕有功被賜金牌，在書院中又是個中翹楚，畫的一手好丹青獲得了不少崇拜者，就沒有他不會的；后者十二歲考入崧澤書院，十四歲就以水調(diào)的計策獲皇上親自接見，隔年又成功解決了鄴池水患的舊病，眼看著秋闈將至，除去那些王公貴族，他可是大熱門人選。

    如此家世才識，模樣又俊俏，自是良婿。

    “錦繡？”

    蘇錦繡猛的回神，劉莞兒正關(guān)切的看著她：“你認(rèn)識他們？”

    “不認(rèn)識?！碧K錦繡斂了情緒拉著她轉(zhuǎn)身，趁著人都往書局那兒擠，擠過幾個人上了鋪前的臺階朝不遠(yuǎn)處的幾間繡坊走去，“黔城那兒的繡品肯定不如這里花樣多，我?guī)闳タ纯??！?/br>
    前面蘇錦繡走得快，后頭夏至她們趕緊追了上去，還不忘讓清竹把手里捧著的木匣子給扔了：“大小姐不該買這個的，若是讓老夫人知道又得說頓，你在大小姐身邊伺候了這么多年，也該勸著些?！?/br>
    清竹抿嘴笑了笑，雙手不著痕跡的把木匣子抱的更緊：“jiejie說笑了，小姐是主子我是丫鬟，我聽她的才是。”

    夏至自恃年長清竹幾歲，資歷也高些，便教訓(xùn)道：“這東西拿去府里傷著人怎么辦，趕緊扔了它，到時老夫人責(zé)備下來你也逃不開?！?/br>
    清竹下意識朝后退了步，這兒人多雜亂，只要掉下去肯定就找不到了，但又怕爭執(zhí)幾句夏至?xí)蚶戏蛉烁鏍詈π〗惆ちR，于是清竹佯裝把木匣子朝她那兒遞了下，忽然臉色一變：“夏至jiejie你快看，劉姑娘好像被人撞著了！”

    說罷順手把匣子往身后的冬罄手里一放，朝著蘇錦繡那兒快步趕了過去。

    夏至一聽是劉姑娘被人撞了，哪里還顧得及冬磬手里的東西，轉(zhuǎn)過身追了過去。

    此時蘇錦繡和劉莞兒正好走到如意繡坊門口，人來人往十分的擁擠，夏至趕到后見她并無異樣松了一口氣，忙站在她身旁護住來往行人的搡擠：“表姑娘，這兒人太多了，咱們進去吧?！?/br>
    夏至扶住劉莞兒上去，蘇錦繡自然而然的松了手，轉(zhuǎn)頭低聲吩咐清竹：“叫冬磬去前面看看?！?/br>
    “是?！?/br>
    ……

    西市內(nèi)有好幾家上都城有名的繡坊，如意繡坊就是其中之一，比起東市的羅坊，這兒更受年輕女子的青睞，有不少閨中小姐喜歡來這兒看樣，生意十分的好。

    客人多了，東西更新也快，半人高的平鋪柜面上擺滿了繡品樣式，饒是平日里有些研究的劉莞兒都看的眼花繚亂。

    “不錯吧，這家在西市的生意最好?！碧K錦繡對這些毫無興趣，帶劉莞兒到了最新擺放的柜面前，見她多看了其中一樣幾回，就叫夏至先拿著，“記賬就行，到時會有人來結(jié)?！?/br>
    “確實比黔城的多，樣式也新穎，這些我都沒瞧見過。”劉莞兒拿著手上的繡樣有些愛不釋手，可一旁都寫著價呢，單是這樣薄薄一副就得二十兩銀子，未免貴了些，于是她放下手，“再看看別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