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師從孟磯，所繪丹青十分搶手，還有人砸重金相求?！碧K錦繡見她有些興趣，話鋒一轉(zhuǎn)，玩味著語氣，“不過這些文人墨客多有些癖好，他呢也一樣，最喜歡畫美人，還會出入畫舫繡樓找尋美人來作畫，所以有人稱他為風(fēng)流畫師?！?/br>
    “可他不是出身皇族，有諸多規(guī)矩。”

    “正是因為他出身皇族，世子的身份出生時就定了，王妃又僅有他一個兒子，這才能活的如此肆意?！被始腋粗械粘龊脱y(tǒng)，一樣是王府世子，季璟琛大約是里頭最不必?fù)?dān)心自己會被奪了世子之位的。

    劉莞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贊同：“畫風(fēng)坦蕩肆意，想來性情也是如此?！?/br>
    “后面那一位叫南藥，是曲蟮北家的少爺，出生望族，他的詩在上都城中受到許多年輕人的追捧，黔城離這兒也不遠(yuǎn)，應(yīng)當(dāng)也有他的詩集?！?/br>
    “這倒是不知，有機(jī)會一定要拜讀一下?！?/br>
    蘇錦繡將她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揚(yáng)起：“走罷，再晚去人就多了?！?/br>
    ……

    從娘娘廟回來已是傍晚，劉莞兒走的有些累，回到湘菲院后夏至叫人抬了水過來給她沐浴，收拾過后才坐下吃飯。

    一旁紅珠清點(diǎn)著今天在西市買的東西，摸了摸老夫人差人送來的彩錦，掩飾不住眼底的羨慕：“小姐，上都城真是好啊，這些在黔城可都見不到，這么貴的東西老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給您買了，比老爺夫人還疼您。”

    “我聽底下那些丫鬟們說，府里每月都會送來許多海貨，這些在外頭可不便宜，廚房內(nèi)給老夫人燉的湯都是上乘料，上百兩的價天天喝，我們在這兒有一陣子了，送過來的菜都沒幾日重樣，都是挑好的?！?/br>
    “老夫人前些日子送過來的幾匹緞面也很好，正好入了秋可以給您添兩身衣裳?！?/br>
    “紅珠，你覺得上都城好么？”

    劉莞兒看著手里的玉鐲子，這是老夫人剛才差人一塊兒送來的，珠圓玉潤，看著就價值不菲。

    “好啊，只不過這兒的東西比黔城貴許多?！奔t珠說罷神情真摯的很，“小姐，您要是能留在上都城就好了?！?/br>
    她在黔城時并不覺得劉家差，未曾短缺過什么，也未曾在銀子花銷上愁過什么，吃穿用度都是往好了去，爹娘和哥哥們又那么疼她。

    可老夫人去了之后她就覺得不同了，而來到上都城之后，她更體會到了其中的不一樣，她的家世根本算不得什么，劉家的家業(yè)恐怕都抵不上蘇夫人的嫁妝，而她平日里的養(yǎng)尊處優(yōu)，到了這兒不過是生意人家稀疏平常的待遇，更不必與蘇家相比。

    “小姐，這是今天在如意繡坊買的繡樣。”紅珠從幾個匣子內(nèi)翻出了裝繡樣的盒子，劉莞兒接了過去，輕輕摸著上面的繡圖，繡坊內(nèi)那小姑娘的話歷歷在耳。

    轉(zhuǎn)瞬，她握緊了繡樣。

    ……

    夜深，蘇錦繡拿著厚厚的一沓信紙，翻到一半就有了主意。

    劉家在當(dāng)?shù)厮闶峭良?，與官家搭了些邊界，生意又做的大，論起條件來，說親的人怕是都要踏破門檻。

    劉夫人能生養(yǎng)，還專生兒子，生了五子一女，長媳婦進(jìn)門后第一胎就是雙生的兒子，在族里十分長臉。

    而這位劉夫人對唯一的女兒教養(yǎng)也十分用心，請最好的師傅來教，還請到了從上都城大戶人家退居回去養(yǎng)老的老mama教規(guī)矩培養(yǎng)氣質(zhì)。

    蘇錦繡擱下信紙，略有些不解。

    按理說，這般培養(yǎng)下劉莞兒的心氣兒應(yīng)該很高才是，尋常男子都看不上又怎么會肯做一個妾呢。

    又或者，祖母許下的，不止是妾。

    第11章 011

    從集會回來的半個月，因為公事繁忙蘇承南經(jīng)常早出晚歸，蘇老夫人也不再安排一起用飯，蘇府里格外的太平。

    此時臨近八月中，正午的溫度也不再如三伏天那樣熱，訓(xùn)堂內(nèi)院子里的小書亭中，蘇錦繡犯著盹兒，已經(jīng)打了不下四五個哈欠。

    “這幾日你在做什么，無精打采的?！标悜谚獜暮箢^的扶欄上躍下，見她微瞇著眼一副要睡去的模樣，拍了一下她面前的書，“李先生已經(jīng)忍了你一上午，下午再如此，他又該上門告狀去了?！?/br>
    “我爹最近沒空管我?！碧K錦繡強(qiáng)撐著睜開眼，“看了兩宿你找來的那書?！?/br>
    見她實(shí)在困的不行，陳懷瑾側(cè)了側(cè)身替她擋住亭子外照射進(jìn)來的強(qiáng)光：“沒空管你豈不是可以溜去云山了?！?/br>
    蘇錦繡白了他一眼，要是出的去還用他教么：“說的容易，夜里還是回來的?！?/br>
    “那還不容易，你要找什么，我替你跑一趟就行了?！?/br>
    蘇錦繡樂了，無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勤快，她都沒開口自己先趕上來了：“說罷，什么事兒?！?/br>
    陳懷瑾嘿嘿笑著，也不扭捏，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先“數(shù)落”了一頓他那望子成龍的老爹，繼而巴巴的看著蘇錦繡：“我聽說你表哥是武學(xué)院的監(jiān)考之一。”

    “徇私舞弊啊。”

    “也不是，就是有個數(shù)，我也好心里有底啊?！标悜谚耙娺^宋司明，瞧著挺好說話的一個人。

    “死了這條心吧，表哥他看著好說話，遇上這樣的事不會給你額外放水的?！?/br>
    看陳懷瑾垮下去的臉色，蘇錦繡拿起扇子往他額頭上敲了一記：“還沒說完吶，上回給你的陣法書，記住了就沒問題。”

    轉(zhuǎn)瞬那眼神又熠熠生輝，還透著崇拜：“錦繡……”

    “行了行了?！碧K錦繡忍著笑撇過臉不看他，這副諂媚的樣子，也不知道上輩子是造了什么運(yùn)氣，居然娶到了杜小姐。

    “果真是好兄弟?！标悜谚牧伺男馗x氣道，“我先過去看看，你要實(shí)在困的不行就回家睡覺去，李先生那兒我替你頂著?！?/br>
    看著他往書堂走去，蘇錦繡臉上的笑意越漸放大，自然是好兄弟，還是并過肩作過戰(zhàn)的好兄弟，她不幫他幫誰。

    未來得及收回視線，書堂末端出現(xiàn)了孫玉雎的身影，蘇錦繡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再看她朝這兒看過來的神色，下意識端起了姿勢，她是偶像，不能崩。

    果不其然，孫玉雎朝亭子走來，臉上是掩飾不去的雀躍小表情，眼神里充滿了對蘇錦繡的喜歡和崇拜。

    “錦繡?！?/br>
    “玉雎姑娘?！?/br>
    孫玉雎就這么望著她，也不說話，約莫半柱香的功夫，蘇錦繡撐不下去了。

    以前她還嘲笑四哥，在那群崇拜者面前裝模作樣假正經(jīng)，可現(xiàn)在她終于能夠理解四哥當(dāng)初所說的不容易是什么，依她的脾氣，熬不住片刻怕是要破功，為了保持形象，蘇錦繡只能先出聲打破了這平靜：“玉雎，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啊，我險些忘了?！苯?jīng)她提醒孫玉雎才想起來自己的目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問問你，十四那日你有沒有空，與我們一道出去游河。”

    蘇錦繡微震：“八月十四？”

    “是，正好訓(xùn)堂里休息，舜英和我都有空，我們就想約你一起出去?！睂O玉雎望著蘇錦繡，眼神閃閃，充滿了期待，“錦繡，你有空嗎？”

    八月十五是秋闈三場考試中最后一場的日子，在前一天，施正霖遇劫。

    所以十四這天，她連院子門都不想邁出去。

    “我……”

    “我們先去游河，靠岸后去娘娘廟，之后去二府巷逛逛，你說好不好？”

    實(shí)在是無法拒絕那樣的眼神，如此望著自己，藏著些期盼和小心翼翼，若是她不答應(yīng)，下一刻就會黯淡下來，令人不忍傷她心。

    游河在西面，娘娘廟在西南邊，二府巷在嚴(yán)華寺后頭，距離出事的鼓樓都有不少路，饒是那邊打翻天她都聽不到，也不可能會遇到。

    心尖兒冒出了一個聲音：她要與他毫無瓜葛沒錯，可總不至于連蘇府的門都不敢出，難不成他在外面的時候她就得躲著？

    “不去別的地方了？”忖思半響，蘇錦繡聽到自己這么問。

    孫玉雎抿嘴笑的可愛：“二府巷都能逛上半日呢?！?/br>
    也對啊，二府巷那兒這么多的首飾鋪?zhàn)?，女兒家誰見了不喜歡，沒一兩個時辰出不來的。

    想到這兒蘇錦繡松了一口氣，答應(yīng)的也爽快：“好啊，那天我有空?！?/br>
    ……

    答應(yīng)孫玉雎后沒幾日，大魏朝寒窗苦讀數(shù)年的學(xué)子們迎來了三年一度的秋闈，從初九到十七，整整九天，三天一場，連考三場。

    訓(xùn)堂里因此給他們放了假，蘇錦繡得空陪宋氏回了一趟將軍府，其余的時間都留在府內(nèi)扮乖，好讓父親相信她真的轉(zhuǎn)性了，放她去一趟云山。

    很快的，十四這日到來。

    和孫玉雎她們約在了碼頭，辰時三刻上的船，河道上已經(jīng)有不少船只。

    早晨的天帶著些初秋的涼爽，風(fēng)吹開水波，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香，河對岸的山莊藏于茂密樹林中，露出屋頂尖角，遠(yuǎn)遠(yuǎn)地，似還有鳥雀停在上面休憩。

    她們坐在船頭，蘇錦繡含笑聽她們講趣聞，望向碼頭那兒，船行駛的遠(yuǎn)了，喧囂不再，格外清幽。

    午時三刻他們到了娘娘廟，這時辰娘娘廟內(nèi)沒什么人，她們拉著蘇錦繡一起進(jìn)去，出來時三個人手上一人一張求來的簽紙。

    走到了解簽的桌前，見蘇錦繡看都沒看就將簽紙折了折收入懷里，孫玉雎奇怪的很：“錦繡，你求的是上上簽，為何不解？”

    “以后再說?！?/br>
    蘇錦繡推她們?nèi)ソ猓瑑蓚€人也沒有想太多，將簽紙遞給了解簽的師傅，蘇錦繡看她們一路來開開心心的模樣，感慨頗多。

    她從小習(xí)武，和表哥他們混慣了，倒是不怎么習(xí)慣姑娘家的相處模式，不過如此簡單些也挺好。

    只是這上上簽，上輩子她求的還算少么。

    從娘娘廟離開已經(jīng)未時，半個時辰后道二府巷，這兒正值熱鬧。

    蘇錦繡小覷了兩個人的戰(zhàn)斗力，最后連清竹手里捧著的都是她們買的，尚未滿足，兩個人還想去茶樓里坐會兒后等天色稍暗，夜市開始后再出去逛一圈。

    望著滿桌的錦盒匣子，蘇錦繡笑了：“以后都不出門了？”

    “這些都好看啊。”孫玉雎拿了其中幾樣首飾出來往李舜英頭上依了依，轉(zhuǎn)頭看蘇錦繡，“錦繡，你怎么不買？”

    “不是還有夜市么?！?/br>
    “也對?！睂O玉雎將這些一樣樣放回去，笑的很開心，“剛剛那仙搖簪，要不是拿的快，就讓別人買走了?！?/br>
    “對對對。”李舜英連連點(diǎn)頭，“jiejie沒空過來，我要多買一些回去給她挑。”

    聽到她提李舜華，蘇錦繡頓起一些念想：“你jiejie她怎么沒來？”

    “明年大選，jiejie要準(zhǔn)備入宮，沒空與我們出來?！崩钏从⒄f罷有些不舍，“要是入了宮，以后見面的機(jī)會就少了。”

    “那就多買一些回去給舜華jiejie，等會兒我們再下去看?！睂O玉雎鼓著臉慫恿，李舜英聽罷一掃難過，聽到外頭有動靜，朝著窗外看去一面點(diǎn)頭，“沒錯，我要替jiejie多添些首飾?！?/br>
    蘇錦繡聽的哭笑不得，簡直是要把鋪?zhàn)影峥瞻　?/br>
    “奇怪，他們在干什么?！?/br>
    見李舜英看著窗外遲遲不回頭，孫玉雎起身跟著朝下看去，小巷子內(nèi)有些暗，有兩個人從對側(cè)巷子內(nèi)的小門出來，左顧右盼了一番后朝著小門說了什么，緊接著又出來兩個人，抬著個長麻袋，朝著長巷深處快步而去。

    “那麻袋怎么會動！啊！”孫玉雎急忙捂住李舜英的嘴，兩個人面面相覷，意識到了什么，忙轉(zhuǎn)身拉起蘇錦繡只給她看，“錦繡你快看，他們是不是在綁人！”

    她們只是猜測，蘇錦繡一眼就看出了那幾個人扛著的是什么：“他們從哪里出去的？”

    “那邊，我看到他們從那邊小門出來?！崩钏从⒅钢巧炔黄鹧鄣男￠T，一拍腦袋想起，“是藝?yán)C莊！我們適才經(jīng)過的那家，那里面進(jìn)出的可都是姑娘家?！?/br>
    能從藝?yán)C莊悄無聲息把人帶走，想必還有接應(yīng)的人，從巷子出去就是西柴市角，這時辰那邊人多雜亂，利于躲藏不利于找人，若綁的是位姑娘，等天黑了出了城可就真要大海撈針了，就是找回來名聲怕是也毀了。

    從正門出去肯定追趕不上，蘇錦繡望了一眼窗臺下一樓的平臺，轉(zhuǎn)頭吩咐她們：“我去看看，你們趕緊去報官！”

    說罷，她扶著窗臺躍下去，攀著窗沿跳到了平臺上，不作停留，翻身下了巷子，朝著巷子深處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