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尚書和蘇承南同時抬起了頭，兩個人心里的想法卻不同，前者高興皇上重視自己兒子，后者擔(dān)心女兒提出什么亂七八糟的要求來惹怒皇上。

    沒有任何猶豫，蘇錦繡低頭伏身：“回皇上的話，臣女斗膽，想要三個賞賜?！?/br>
    “但說無妨，朕都答應(yīng)你。”

    “臣女想要賞銀百兩?！?/br>
    “第二呢?！?/br>
    “父親孝順，為祖母求了誥命，臣女也想為母親求個誥命?！?/br>
    皇上瞇著眼樂呵呵道：“朕可以答應(yīng)你，隨你父親，封你母親為五品誥命夫人，如何？”

    “謝皇上。”

    “那這第三呢。”

    “臣女斗膽，懇請皇上恩準(zhǔn)臣女能出入天祿閣。”

    施正霖抬起頭，眼底浮過波動，她要的最后一個賞賜竟是出入天祿閣。

    “你要出入天祿閣做什么？”皇上饒有興致的問。

    “看書?！碧K錦繡臉不紅心不跳吐露出兩個字，神情也是足夠的真誠，袒露出求知欲來，“臣女自幼酷愛看書，聽聞天祿閣是宮中最大的書閣，藏書千百萬，臣女就想進去看看?！?/br>
    虧的蘇承南足夠淡定，在女兒說出“自幼酷愛看書”時也僅僅是眼角微抽，還要在施尚書看過來的時候擺出一副我的女兒就是這樣“文武雙全”的從容淡定。

    “天祿閣是宮中最大的藏書閣沒有錯，不過并非誰都能進?！奔仍S了諾，皇上也不會反口，“朕賜你玉牌，允你出入天祿閣三次，你看如何？”

    莫說三次，一次就夠了，蘇錦繡松了一口氣，高聲謝恩：“謝皇上！”

    ……

    從大殿出來后，蘇錦繡的神情里藏不住高興，蘇承南看的無奈：“胡鬧，這還在宮里?！?/br>
    “爹，您該為我高興啊?！碑?dāng)今皇上就是這么個人，她提些無傷大雅的要求，他也樂的順?biāo)浦圩鋈饲?，左右不是什么升官發(fā)財?shù)囊?，有什么不能?yīng)的。

    誰救的施正霖皇上就賞賜誰，以此表示對他的重視，今天她是借了皇上要給別人下馬威的勢頭才開的口，要不是知道皇上是什么樣的人，蘇錦繡也不敢提這些。

    “蘇小姐請留步?！?/br>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了叫喊聲，蘇錦繡笑容微滯，反而加快了步伐走下臺階，可沒走幾步就被蘇承南拉住了，擰著轉(zhuǎn)過了身，正對走下來的施尚書和施正霖。

    “今日之事還未謝過蘇小姐。”

    施尚書朝蘇承南拱手致謝，又笑著要向蘇錦繡行禮，被蘇承南攔了下來，忙道：“尚書大人不必這么客氣，小女這么做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施公子的傷不要緊吧？”

    “傷了筋脈，大夫說也許會留些疾?！笔┥袝鴩@了聲，“未傷及右手，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施大人說的是，如今傷勢未愈，明日又要考試，還是盡早回去休息的好。”

    蘇錦繡微抬了抬頭，他替她擋的那一下，刀子自上而下橫了一截，幾乎占了半條手臂，那時她沒注意，如今看著確實傷的嚴(yán)重，倘若傷在右手，今年的秋闈就與他徹底無緣了。

    轉(zhuǎn)頭間視線與施正霖觸及，轉(zhuǎn)念時耳畔響起了自己當(dāng)初所要的唯一賞賜：“臣女喜歡施公子，想求皇上為我們賜婚?！?/br>
    這一聲摻著愉悅的回想似掌刀將蘇錦繡狠狠刮醒，不過一刀而已，她在想什么！

    救他不是錯，那道圣旨才是錯誤的開始。

    既然這已經(jīng)變了，從今往后他走他的陽關(guān)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再無瓜葛。

    蘇錦繡扭身的痛快，施正霖那莫名的情緒更強烈了，她剛剛在難過什么，又似是想透了，她與他，究竟有什么淵源。

    “人都走了，還在想什么。”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季璟琛忽然出現(xiàn)，朝蘇錦繡走遠的方向看了下，再看施正霖這魂不守舍的樣子，見施尚書已經(jīng)走下去玩笑道：“怎么，莫非是她英雄救美，你一見傾心了？”

    “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笔┱匮鄣椎牟懡肽?，沉寂了下來。

    “我來找你啊，知道你要入宮，我在皇奶奶那兒等了好久?！逼姴坏盟潇o，季璟琛好不容易找到些能令他動容的，嘴上不肯饒，“喂，我說你是不是真欺負(fù)了人家姑娘，我怎么看她一副不怎么想救你的樣子，換做是我的話，要什么別的賞賜啊，直接求皇上賜婚得了，這么好的機會，多少人求都求不到?！?/br>
    聽他這么說，施正霖想起了她解開繩子看到他時的震驚，頃刻間撒了手，仿佛他是燙手山芋，那一刻他真從她臉上看到了后悔。

    仿佛在說，如果早知道馬車上的人是他，她一定不會救。

    “我不認(rèn)識她?！?/br>
    “我看她像是與你很熟。”

    施正霖朝下走去的腳步一頓，聲音清冷：“在茶樓之前，我未曾見過她。”

    “行了，不講這些?！遍_夠了玩笑，季璟琛說起正事，“那幾個綁匪我查了，不知道中途轉(zhuǎn)了幾回才找到他們來下手，就是被抓也查不到頭?！?/br>
    施正霖大致能猜到對他下手的人會是哪些人：“查查藝?yán)C莊里的伙計。”

    “對啊，能悄無聲息把人藏進去的就只有莊里的人，可那是張家的鋪業(yè)，是你外祖家啊。”

    “那又如何?！笔┱氐?，“他們猜到我可能會就近休息，埋伏的并不止這一處?！?/br>
    “若是如此，一次不成就還會有下次，還是得盡快把鄴池的事解決，否則他們就會一直盯著你?！?/br>
    送施正霖上了馬車，季璟琛拍了下腦袋，從懷里拿出一個荷包往他手里塞：“險些忘了，她本來要跟我一塊兒來看你的，被我攔下了，這個是嬌嬌親手做的，送給你，囑咐我讓你戴在身上，可以保平安?！?/br>
    施正霖沒有接，“吧嗒”一聲荷包直接掉在了杌凳上，季璟琛忙撿起來想要再塞，施正霖半個身子已經(jīng)鉆進了馬車。

    “哎，你好歹收下??！”季璟琛看著簾子垂下，臉也跟著垮了，“你，你好歹收著，回去再扔也不遲啊?！?/br>
    沒人回答他，季璟琛拿著這燙手山芋扔也不是追也不是，忽然，他背后傳來略顯急促的細(xì)柔聲，季璟琛趕忙將荷包塞入袖口中，轉(zhuǎn)過身去，笑瞇瞇看著來人。

    “嬌嬌，你怎么來了。”

    第14章 014

    宮燈之下站著一個年約十三四的姑娘，身著粉色衣裳，腰間配著淡粉色的流蘇絹花，纖細(xì)如玉質(zhì)的雙手拉著墜地裙擺，一頭僅使用珍珠鑲白的絲帶綰起的青絲，因跑的急了有些松散，隨意的掛落在肩頭兩側(cè)，風(fēng)一陣輕盈。

    未施粉黛的臉上捎帶些紅，襯的肌膚勝雪，她沖著季璟琛笑著，眉眼間的氣韻有著這般年紀(jì)的靈動，又不失高貴，氣質(zhì)卓然。

    季璟琛被她看的有些心虛，負(fù)在身后的不由緊了幾分，輕咳了聲后正色道：“這么晚了怎么還過來。”

    這時幾個宮女才匆匆追趕上來，為首的忙將披風(fēng)給她披上，嘴里念叨著：“郡主，您的咳嗽還沒好，不能跑這么急?！?/br>
    娉婷郡主的視線從季璟琛的身上投向他身后已經(jīng)遠去的馬車，眼底掠過一抹失望，很快轉(zhuǎn)了笑靨：“璟琛哥哥，他傷的不重吧，可查到是誰下的手了？”

    “所幸沒有傷到右手，不會缺考，你不用擔(dān)心?！奔经Z琛安慰道。

    “我讓你送的東西？”

    “他收下了?！奔经Z琛忙道，“叫我轉(zhuǎn)達謝意?！?/br>
    嬌俏的臉上露出一抹羞，似是少女藏不住的心思，季璟琛看的心中直嘆氣，忍不住道：“嬌嬌，子凜他生性冷淡，就是個榆木疙瘩，你啊，別總想著?！?/br>
    娉婷郡主一愣，眼波微閃：“你是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季璟琛略感頭疼：“他沒有喜歡的人，他對誰都愛答不理的。”

    娉婷郡主的臉上重返笑容：“璟琛哥哥，那你為何這么說?！?/br>
    季璟琛最怕的就是這樣，想到了什么，干脆心一狠：“假若他真有意中人了呢？”

    四周空氣微凝，娉婷郡主一言不發(fā)看著他，雙手?jǐn)Q著衣角，嘴唇緊抿，季璟琛當(dāng)下就知道壞事兒了，忙補救道：“看你，我就是開個玩笑，他那榆木疙瘩，這輩子還不知道會不會開竅。”

    娉婷郡主依舊是不說話，季璟琛的頭更疼了：“他那脾氣怎么會有意中人，哥哥就是想提醒你，不用對他這么好?！?/br>
    娉婷郡主的輕聲細(xì)語中帶著一些固執(zhí)：“可他收下我的荷包了?！?/br>
    季璟琛一提氣兒，最終是沒脾氣了：“天色已晚，你的身子還沒好利索，我送你回綴錦閣?！?/br>
    到了綴錦閣后季璟琛就離開了，守在門口的嬤嬤將郡主扶進屋，命人倒了水，又叫人把內(nèi)屋的焚香替了回，輕聲道：“郡主，這么晚了您該歇息了?！?/br>
    “嬤嬤?！辨虫幂p咬著嘴唇，下了決心，“我想去施家看看他?！?/br>
    “萬萬不可啊我的好郡主。”嬤嬤趕忙阻攔，“您是皇上親封的郡主，身份高貴，如何能親自去施家。”

    “我就是想看看他好不好，璟琛哥哥說他傷了手臂，我擔(dān)心會耽擱這幾日的考試?！闭f了一半她抿著嘴，似問一旁的嬤嬤又似問自己，“皇上親自召見了救他的人。”

    從郡主出生開始齊嬤嬤就在她身邊照顧，焉能不清楚郡主今晚的反常是為什么，于是齊嬤嬤安撫道：“救施公子的是蘇家的小姐，比您還小了兩歲，雖說蘇大人官職不高，但她的外祖父可是宋老將軍，我想這也是皇上會召見她的緣由。”

    “她的身手這么好?！辨虫每ぶ饔行┝w慕，“我若是像她這樣，也可以常常出門?！?/br>
    齊嬤嬤笑了：“郡主若是想謝謝她救了施公子，可以賞些東西給她?！?/br>
    如此一來既表達了謝意又表了身份，娉婷郡主點點頭，起身進了內(nèi)屋休息：“嬤嬤說的有理?！?/br>
    ……

    這廂出宮的馬車正在回蘇府的路上，馬車上，一刻鐘的平靜被窗外傳來的打更聲打破。

    蘇錦繡被父親看的有些心虛，弱弱叫了聲爹。

    車轱轆滾過青石板凹槽，磕頓了下，蘇承南看向她的腿，語氣淡淡的：“磕傷了？”

    “也不是，從馬車?yán)镒渤鰜淼臅r候碰到的?！碑?dāng)時情急，撞破馬車后壁逃出來也是下下策。

    “你娘說你最近總看兵書陣法?！?/br>
    蘇錦繡抬了下頭，暗道：糟了，爹一定知道我前幾天逃課的事了。

    于是蘇錦繡頂著頭皮道：“看這些比別的有趣?！?/br>
    “去天祿閣也是為了看這些？”

    蘇錦繡心中不詳感越來越強烈，苦苦掙扎：“皇上問我要什么賞賜，我也不能獅子大開口?！?/br>
    “你還想去云山幾日?！?/br>
    蘇錦繡的心思一陣哀嚎，她就知道！??！

    將女兒這些小細(xì)節(jié)看在眼里，蘇承南嘴角微揚了下，嘴上依舊是清冷：“你娘說你最近認(rèn)真了許多，熬夜看書，也沒在訓(xùn)堂內(nèi)頂撞先生。”

    換言之，她裝乖賣巧的事他都知道，更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

    蘇錦繡揪著衣服咬牙，娘出賣她！

    馬車內(nèi)安靜了許久，快到蘇府時，蘇承南才道：“讓你習(xí)武是為了強身，不是拼命，馬車跑那么快，稍有差池就會被卷到車輪里去。”

    “我算好了才做的?！碧K錦繡嘟囔著，撞見父親那眼神，即刻小聲下去，“爹說得對，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不逞能了。”

    又靜了片刻，蘇錦繡心中謀著小九九，見父親臉色緩和，便笑嘻嘻湊了上去：“爹，我去云山不為別的，就想去云山寺一趟，去三四日就行了，我不逗留，很快回來?！?/br>
    蘇承南涼涼瞥了她一眼，蘇錦繡不肯放棄，父女倆僵持片刻，馬車一頓，車外傳來了車夫的聲音：“老爺，到了。”

    蘇錦繡不肯下馬車，鍥而不舍的看著他：“就三四天，我保證不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