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頭一低，拱手道：“賀某全憑趙姑娘吩咐！”

    趙以瀾轉(zhuǎn)頭瞪他，先前每次要做什么事都磨磨唧唧的人是誰哦？這是把鍋踢回到她身上?。?/br>
    面對大黃那濕潤潤祈求的視線，趙以瀾實(shí)在沒辦法硬下心腸不管。

    她安慰自己，若她不管，說不定大黃根本不會(huì)跟她走，那任務(wù)也是完成不了的，因此在那之前，她還是要先解決那位漂亮jiejie的問題。

    趙以瀾道：“你在何處跟那漂亮jiejie分開的？我們?nèi)タ纯?！?/br>
    她一轉(zhuǎn)頭就見賀齊表情奇特，似贊賞似了然，她瞪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大黃笑容綻放，連忙給趙以瀾指點(diǎn)方向，三人一道坐上馬車，不一會(huì)兒便到了大黃所說地點(diǎn)。

    肇州府雖富庶，卻也免不了有類似貧民窟的位置，大黃帶著趙以瀾和賀齊到的，便是類似的地方。這兒房子低矮破敗，遠(yuǎn)離肇州府最富庶之地，夜色中泛著死氣沉沉的味道。

    大黃指著前方十來米遠(yuǎn)的院子顫聲道：“神仙jiejie，他們就在那、那兒殺人的！”

    趙以瀾拉著大黃躲在遠(yuǎn)處，示意賀齊：“賀鏢師，正所謂能者多勞，你先去瞧瞧那邊是怎么回事？若情況不對，不要戀戰(zhàn)，能逃就逃，我不會(huì)嘲笑你的。”

    賀齊嘴角一抽：“……多謝趙姑娘指點(diǎn)。”

    他拿出一柄匕首，戒備地向那個(gè)方向走去。

    四周一片靜謐，趙以瀾屏息靜氣，緊張地等待著賀齊那邊的回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邊依然平靜，忽然，一個(gè)身影探出個(gè)頭來，對趙以瀾招了招手。

    趙以瀾認(rèn)出那是賀齊，便忙拉著大黃走過去。

    那是一個(gè)小院子，賀齊站在院門口，攔著趙以瀾凝重地說：“趙姑娘……你最好不要進(jìn)去?！?/br>
    趙以瀾道：“里頭死了多少人？”

    賀齊道：“四人?！彼D了頓，又道，“都是女子?！?/br>
    趙以瀾瞳孔一縮：“死因呢？”

    賀齊道：“都是劍傷?！?/br>
    趙以瀾越過賀齊的肩頭，猶豫了片刻，轉(zhuǎn)頭問大黃：“大黃，你可還記得那漂亮jiejie的模樣？”

    大黃連忙點(diǎn)頭，救過他的漂亮jiejie，他是不會(huì)忘記的！

    趙以瀾又對賀齊道：“賀鏢師，我要帶著大黃進(jìn)去認(rèn)尸。”

    無論里頭有沒有那位漂亮jiejie的尸身，都是一個(gè)了結(jié)，如此她才能順利帶走大黃。

    賀齊并未立刻讓開，他實(shí)在不愿意趙以瀾和大黃看到里頭那慘烈的一幕。雖說趙以瀾一向給他可靠穩(wěn)重的感覺，可她到底年紀(jì)小，他怕她受不了，大黃就更不必說了，還不知有沒有十歲呢。

    趙以瀾似是明白賀齊的顧慮，笑道：“賀鏢師，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沒見過尸體，我可不怕?！?/br>
    賀齊吐出口氣，這才側(cè)身讓開。

    趙以瀾帶著大黃往里走去，一進(jìn)去便聞到了比在外頭時(shí)更加猛烈的血腥氣。

    院子里有三具尸首，一具靠外，兩具靠里，第四具或許在屋子里吧。

    大黃眼神驚懼，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的眼神忽然落在最靠近門邊的那具尸體上，大叫道：“漂亮jiejie！”

    他撲到那具尸體上，眼淚猶如決堤的洪水般：“漂亮jiejie，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趙以瀾有些放松，又有些遺憾。如練月光下，她看清楚了那姑娘的容貌，其實(shí)那姑娘堪堪稱得上是清秀而已，再加上如今慘死，面容蒼白猙獰，便更顯丑陋——然而，她確實(shí)配得上大黃口中的漂亮jiejie。

    趙以瀾在大黃身邊蹲下道：“大黃，人死不能復(fù)生，這位漂亮jiejie救了你，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我們該走了?！?/br>
    大黃抽泣著，半晌才站起身，低著頭控制不住地哽咽。

    “糟糕，有人來了！”賀齊忽然面色一變。他好歹算半個(gè)武林人士，耳力比普通人好一些，連忙出聲示警。

    趙以瀾忙拉著大黃跑向院子門口，然而賀齊出聲示警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晚了，等趙以瀾跑過來，幾個(gè)方向都有人現(xiàn)身，攔住了他們所有的逃跑路線，而令趙以瀾有些驚訝的是，看這些人的身形，似乎都是……女子？

    一人走上前來，目光冷冷地落在趙以瀾三人身上，眼底似又驚又怒：“你們究竟是何人？曉琳師妹呢？”

    賀齊正想說話，卻見一旁趙以瀾踏前一步，他便住了嘴，往后退了退，交給趙以瀾全權(quán)處理。

    趙以瀾道：“我們趕到的時(shí)候，里頭的人都死了?！?/br>
    她隱約覺得，這些人是友非敵，對方口中的曉琳師妹，或許就是那個(gè)救了大黃的姑娘——當(dāng)然，若要化敵為友，前提是她能讓對方相信她的話。

    那問話的姑娘瞳孔一縮，怒聲道：“你騙人！”

    她對趙以瀾身后使了個(gè)眼色，便有人跳入院子里，很快那人走出來，面上又怒又悲：“大師姐，曉琳師姐，還有三位師妹，都已經(jīng)沒了氣息！”

    被稱作大師姐的女子踏前一步，眉頭豎起，貝齒輕咬下唇，眼里已含了淚光。那是個(gè)美麗的女子，肌膚白皙，賽雪欺霜，五官精致，無一處不美。她氣質(zhì)偏清冷，如今清凌凌的雙眼悲怒交加，多了分煙火氣息。

    大師姐冷如冰霜的視線落在趙以瀾身上，冷喝道：“你們是誰？為何要傷我?guī)熋脗冃悦俊?/br>
    趙以瀾忙道：“這位女俠，我跟我的鏢師只是路過此處，恰巧救了這個(gè)孩子，得知他因見了有人殺人而被追殺滅口，這才陪他回來看看救他的那位姑娘如何了，一來便看到如今這慘烈的一幕……我很遺憾，然而這些事確實(shí)與我們無關(guān)?！?/br>
    大師姐橫眉冷笑：“如今我的師妹們都死了，你便是說什么都可以了。便是有那么巧合的事兒，你們早不來晚不來，只在師妹們氣絕之后才過來，被我們抓個(gè)正著?！?/br>
    突然得知自己的師妹們死于非命，這位大師姐暫時(shí)失去理智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趙以瀾的語氣愈發(fā)誠懇輕柔：“這位女俠，還請你先冷靜下來。我和這個(gè)孩子都不會(huì)武功，這位賀鏢師的武功又只是三腳貓，如何能殺死你們的四位師妹而毫發(fā)無損？”她的手搭在大黃肩上，繼續(xù)道，“他看到了當(dāng)時(shí)發(fā)生的事，女俠不如冷靜下來，先聽聽他所說的。”

    如今被人截住，一言不合就可能動(dòng)手，趙以瀾自然只能改變原先的計(jì)劃，聽聽大黃怎么說，徹底洗清她和賀鏢師的嫌疑。

    賀齊意味不明地看了趙以瀾一眼，三腳貓功夫什么的……

    大師姐那冰冷的目光驀地落在大黃身上，她深吸了口氣，冷聲道：“帶走！”

    趙以瀾倒不介意跑這么一趟，她忙道：“女俠，大黃似乎已餓了很久，能不能先帶他去吃點(diǎn)東西？不然他若是餓暈了，對你們也沒好處吧？”

    大師姐瞥了面黃肌瘦的大黃一眼，示意自己的師妹們上前控制住趙以瀾和賀齊，讓另一人領(lǐng)著大黃走在前頭。而其他人，則去收斂了四人的尸身。

    趙以瀾看了賀齊一眼，示意他配合，賀齊點(diǎn)點(diǎn)頭，束手就擒。雖說對方人多，可他也不見得沒有一拼之力，或許沒辦法令三人全身而退，可舍得一身剮，總能讓趙以瀾逃走的。他是個(gè)鏢師，這趟鏢，保的就是趙以瀾，他便是死也要護(hù)她周全，才不會(huì)墮了賀氏鏢局的名聲。

    不過，既然此刻還算安全，趙姑娘又示意他別動(dòng)手，他自然要聽她的。

    趙以瀾有些得寸進(jìn)尺地說：“女俠，有rou包沒有？我好像也餓了，能不能讓我們吃點(diǎn)rou包？我這輩子最愛吃的便是rou包了，一想到便要流口水?？丛谖覀?nèi)绱伺浜系姆萆希畟b可否滿足我這小小的要求？”

    大師姐還未說話，站在趙以瀾身邊的姑娘便嬌斥道：“住嘴！你怎么那么多話？”

    趙以瀾笑道：“大jiejie，你別生氣嘛，生氣便不好看了，多浪費(fèi)你這漂亮的模樣啊。如不行便也算了，我就只是提一提而已?！?/br>
    那姑娘跟曉琳關(guān)系好，如今曉琳慘死，自然是沒那個(gè)心情跟趙以瀾插科打諢的，她怒喝道：“少給本姑娘油嘴滑舌，再多說一個(gè)字，小心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趙以瀾悻悻閉了嘴。

    大師姐只是瞥過來一眼，又收回視線，似乎并不想跟趙以瀾多說。

    一行人在夜色中匆匆前行，很快便在一座院子前停下，走了進(jìn)去。

    大師姐安排著師妹們將師妹們的尸身安置好，而趙以瀾三人則暫時(shí)被丟到了院子一角。

    不一會(huì)兒，有人拿來一些干糧，遞給大黃。大黃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連忙拿過干巴巴的干糧狼吞虎咽起來。

    趙以瀾在一旁看得唉聲嘆氣，她們果然不會(huì)給大黃準(zhǔn)備rou包啊，她還想或許能借機(jī)將任務(wù)完成了呢，果然她還是太天真了。

    很快，大師姐等人便將死去同門的尸身們暫時(shí)安置完畢，下一個(gè)要審問的，便是趙以瀾等人。

    在看過同門身上的傷口之后，大師姐倒是有些相信趙以瀾的話了，他們?nèi)松砩现挥心莻€(gè)男的有武器，但跟師妹們身上的傷口并不相符，她們身上的那些傷，至少不是他們?nèi)说奈淦髟斐傻?。然而四人都已死去，究竟是誰殺死了她們，她卻只有從這三人身上尋找線索了。

    大師姐走到院子里，先讓人將大黃提到了自己跟前，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大黃有些恐懼，顫聲道：“我叫大黃……”

    “你看到了什么，都說給我聽?！贝髱熃愕馈?/br>
    大黃心中恐懼，又忍不住看了趙以瀾一眼，被后者的眼神鼓勵(lì)之后，才又看向大師姐，說道：“我看到有好幾個(gè)黑衣人跑到那個(gè)院子里，抓住了幾個(gè)大jiejie，說是要找什么東西，我，我沒聽清……那幾位大jiejie不肯聽話，就跟他們打了起來，他們……他們就把大jiejie都?xì)⒘?！我嚇壞了，跑的時(shí)候被他們發(fā)現(xiàn)，是那個(gè)漂亮jiejie救了我……”想到那個(gè)漂亮jiejie最終的慘狀大黃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嗚嗚嗚，漂亮jiejie……”

    趙以瀾先前并未聽大黃說過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此刻聽聞，忍不住皺了皺眉。好在大黃表達(dá)能力還算不錯(cuò)，將事情說得比較清楚，這樣一來，她也明白，今晚的這一系列事情恐怕并不簡單，中間也不知牽扯到多少陰謀。

    趙以瀾看向賀齊，偷偷小聲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多管閑事，這會(huì)兒咱們也不會(huì)落到這田地?！?/br>
    賀齊很冤枉：“趙姑娘，說要救大黃，以及去救那姑娘的人，都是你吧？”

    趙以瀾理直氣壯道：“那你為何不阻止我？你可是我的鏢師，有責(zé)任阻止我去作死！”

    賀齊一陣無語，他倒是想啊，可他……也抵擋不住金錢的誘惑?。?/br>
    那邊大黃在大師姐的逼視下又將后來發(fā)生的事補(bǔ)充完畢，大師姐沉吟片刻，目光掃向趙以瀾二人。

    大黃的話，不像是說謊，而且同門們身上的傷口也基本上證明了他們并未說謊。

    可殺害他們同門的人，究竟是誰？他們又要找什么東西？

    大師姐正在思索，有人忽然嬌叱一聲：“誰？！”

    與此同時(shí)，院子門被踹開，一行人流水般涌了進(jìn)來，又向兩邊分開，另有一個(gè)人緩慢踱著步子走進(jìn)來，他亦是一身黑衣，面上戴著個(gè)銀白的面具，將他的臉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他身材頎長，身高不算太高，相較于其余黑衣人有些瘦弱。

    “你們是什么人？”大師姐怒斥道。

    這一行人都穿著夜行衣，看不到他們的面容，唯有中央一人戴著面具，可那面具也極為陌生，她實(shí)在猜不出這些人的來歷。

    “你無需知道我們是誰？交出主上要的東西，我們便饒你不死！”面具男身邊跟著的人冷聲道。

    大師姐眼里凝著冰霜，還未開口，卻聽大黃一聲慘叫，右手指著那開口說話的男人道：“我聽出來了，是、是他！就是他們殺了人！”

    大師姐一愣，貝齒緊咬，怒喝道：“是你們！是你們殺了曉琳師妹他們！”

    “她們是自尋死路。”面具男冷漠地說。

    大師姐氣得渾身顫抖，腰側(cè)長劍已出鞘，化作一道銀光向那面具男襲去：“我要?dú)⒘四闾鎺熋脗儓?bào)仇！”

    面具男一聲冷喝，輕松躲開大師姐那帶著雷霆怒氣的一劍，游刃有余地應(yīng)對著大師姐的每一招每一式，像是玩弄獵物的獵手般輕松悠閑。

    另一邊，趙以瀾早在那面具男開口后的一瞬間，便躲到了賀齊身后，嬌小的身子完全被賀齊健壯的身體遮擋。

    賀齊因目前的狀況而緊張，可也疑惑于趙以瀾的舉動(dòng)，不禁問道：“趙姑娘，你……怎么了？”

    趙以瀾連忙道：“噓，不要說話，擋住我，掩護(hù)我！”

    賀齊更為不解：“究竟怎么了？”

    趙以瀾語帶一絲慌張：“遇到仇家了！”

    賀齊面色一變，目光落在那明顯武功高超的面具男身上：“趙姑娘，你說的是那個(gè)戴面具的？”

    “就是他！”

    賀齊不禁質(zhì)問道：“趙姑娘，你先前不是說你沒有仇家嗎？”

    趙以瀾道：“……我記得我當(dāng)時(shí)說的是這一趟不是為了避難。況且，這個(gè)人嚴(yán)格來說其實(shí)也不算仇家?！?/br>
    賀齊扯了扯嘴角，一點(diǎn)不信地問：“那莫非是朋友不成？”

    趙以瀾訥訥半天，吐出一句：“……不如說是債主更為合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