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瀾僵笑：“舒閣主說笑了，您可是血翼閣的閣主，不少人敬重您敬仰您，這種宵小所為，您一定不屑為之?！?/br>
    “誰說本座不屑為之？”舒斷念笑道。

    趙以瀾默默看著舒斷念，他人是越長越好看了，然而并沒有因此而增加些心靈美，反而越來越難搞了呢。

    “那這樣我就只能寧死不屈了！”趙以瀾肅然道。

    舒斷念忍不住笑了起來，隨機(jī)又似乎意識到什么，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忽然就想起了柳真真方才說的話，沉默片刻，看著趙以瀾的雙眸之中多了幾分深意：“本座可以幫你，但那之后，本座要看你原本的模樣！”

    他話一說完，甚至并未給趙以瀾討價還價的可能，便猶如飛鳥般向柳真真攻去。

    趙以瀾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心累。

    她如今只剩下4點好感度，根本不夠換一張新臉，其他舊臉蒙不了舒斷念，反而還會帶來新的麻煩——將來舒斷念再看到她的舊臉，不就認(rèn)出她了嗎？她那些舊臉可還是要繼續(xù)反復(fù)利用的啊，特別是已經(jīng)打出名頭的那些，將來說不定會很好用呢？

    而她如今任務(wù)還沒有完成，想溜都不能溜。錯過了這一村，就沒這店了。

    不過，好在千面天衣無縫，她已經(jīng)想好應(yīng)對之法了。

    柳真真見舒斷念加入戰(zhàn)場，眉心一凝，再沒有面對岑蓮時那忍讓的模樣，招招充滿殺氣，攻向舒斷念。

    舒斷念內(nèi)力深厚，所學(xué)又雜，面對柳真真的攻勢，他見招拆招，應(yīng)對得綽綽有余。打斗之余，他甚至揚(yáng)聲問道：“要不要廢了她的武功？”

    趙以瀾一聽就知道他在問自己，連忙十分開心地應(yīng)道：“要要要！”排除舒斷念的難搞，若今后能有他這樣的高手在旁陪她完成任務(wù)，她的任務(wù)可不要太簡單哦！

    可惜也只能想想而已。

    趙以瀾的話毫不意外得到了柳真真那看死人的怨毒目光。如今岑蓮依然在進(jìn)攻，雖無章法，卻能給她搗亂，而舒斷念也狡詐，見她不肯傷了岑蓮，每一次都故意以岑蓮為屏障，弄得柳真真束手束腳，完全無法發(fā)揮她應(yīng)有的功力。

    最終柳真真也知今日無法善了，當(dāng)岑蓮又一次發(fā)了瘋似的擋在她面前時，她拍出一掌，遠(yuǎn)遠(yuǎn)將岑蓮打開。

    岑蓮猶如一只白色飛鳥倒飛出去，砰地一聲落在趙以瀾身邊，趙以瀾連忙迎上去道：“岑師姐，你沒事吧？”

    岑蓮?fù)鲁鲆豢诤谘?，一聲不吭還要再攻，卻被趙以瀾拉住。

    “岑師姐，這一切便交給舒閣主吧?！壁w以瀾勸道，“你打不過柳真真，上去只能添亂?！敝攸c是，她也不想見岑蓮再受傷了。

    岑蓮呆滯地看著趙以瀾，半晌問道：“趙一，師父真的殺了我的爹娘，對不對？”

    趙以瀾道：“即便不是她親自動手，也跟她脫不了干系。”

    岑蓮輕輕搖著頭，淚水奪眶而出：“為什么，為什么啊……當(dāng)初她為什么不連我一起殺掉！”

    若當(dāng)初尚年幼的她死在懵懂的四歲，那么她就不會在柳真真的照顧之下長大，如今也就不必因養(yǎng)育之恩和殺父母之仇的左右搖擺而痛苦。在她心中那個高大偉岸的身影轟然倒塌，她茫然四顧，似乎再也見不到一個親近之人。

    趙以瀾的聲音很輕：“或許是因為不忍心吧?！辈蝗绦囊娨粋€資質(zhì)這么好的苗子死于自己手下，不忍心殺了才四歲的幼兒……誰知道呢？人類并就沒有那么絕對的善惡之分，虎毒尚且不食子，家豬餓了還要吃人呢。

    就像是柳真真，就像是岑蓮，誰也沒有辦法做到那么決絕。

    岑蓮壓抑地低泣著，并沒有再試圖上前。

    趙以瀾側(cè)頭看向打斗中的二人，如今情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舒斷念終究以深厚的內(nèi)力和詭譎的攻擊招式占了上風(fēng)，將柳真真扣在手中。廢人武功也要去學(xué)專門的功法，不是誰都能輕易做到的，巧的是舒斷念正好學(xué)過，只不過他平常一般不用，他認(rèn)真出手的人，總要殺之而以絕后患，斷不會給人將來報復(fù)回來的機(jī)會。

    柳真真面色慘白：“舒斷念，你被人利用了你知不知道？趙一那小丫頭，不過幾句話就讓我們自相殘殺，你就沒有想過，她可能是旁人派來的jian細(xì)，故意引得我們邪道中人自相殘殺？”

    舒斷念的動作頓了頓，正當(dāng)趙以瀾心中一緊，而柳真真面上一松之時，只聽得他微微笑道：“那又如何？”

    即便她是正道派來的人那又如何？他幾時怕過他們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柳真真面色大變，只見下一秒，舒斷念在她身上幾處大xue拍打了數(shù)下，她便一聲慘叫，軟泥似的癱倒在地上。

    “師父！”

    “尊主！”

    趙以瀾挑了挑眉，驚呼聲有重合，一道來自岑蓮，虛弱得幾乎聽不到，而另一道，則來自……

    她回頭望去，院子門口站著的人正是關(guān)明初，他面上皆是痛惜之色，不過片刻便踉蹌著跑來，跪在柳真真面前，伸出手又不敢觸碰她的模樣。

    柳真真從痛苦中回過神來，見面前是自己早已經(jīng)厭棄的男寵，皺了皺眉，臉上一陣嫌惡：“你……滾開！”

    關(guān)明初不肯滾，他咬著牙，伸手去扶柳真真，誰知卻被她惡狠狠地打開。

    “我不需要你這般假惺惺的模樣。”柳真真道，“當(dāng)初我虜你上山，你只怕恨死我了吧？如今即便我這般狼狽，也不會讓你看笑話！”

    “尊主……我、我并非來看你笑話，我……”關(guān)明初慌忙解釋。

    然而柳真真卻不愿聽他說，冷笑一聲道：“下賤的東西，我何須你憐憫？”

    她強(qiáng)撐著身體，緩緩站起身，她一身內(nèi)力是被毀了，可內(nèi)力還能再修煉，只要留有一條命在，不怕將來無法報仇。

    下賤的東西……

    原來在尊主眼中，自己竟然是如此可笑。

    關(guān)明初低著頭，感覺自己過往的一切仿佛成了個笑話，他站起身，轉(zhuǎn)頭看向趙以瀾，面無表情的臉卻讓人覺得心驚膽戰(zhàn)。

    他輕聲道：“小師姐，先前說好的，麻煩你了?！?/br>
    趙以瀾一愣，明白了關(guān)明初的意思，是將柳真真手筋腳筋都挑斷，讓她成為一個沒了他就活不下去的真正的廢人。從前他還很不忍心，可今日，他卻以如此平淡的模樣說出了此事。

    趙以瀾站起身，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舒斷念甜甜一笑：“舒閣主，如今您只是廢了柳閣主的功夫，將來說不定她還能重新修煉，東山再起?！碑吘顾?jīng)送過一本叫做《涅槃心法》的秘籍給阿遲，誰知道柳真真能不能找到另一本《涅槃心法》？“請舒閣主再幫個小忙，讓她廢得徹底一些。”

    “趙一！”柳真真是真想不到趙以瀾竟然如此狠毒，她忽然想起之前關(guān)明初的話，明白過來是這二人密謀的，不禁怒斥道，“關(guān)明初，我平日里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有如此惡毒之心，竟然串通旁人來害我！”她有些發(fā)抖，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怕的。廢了武功還不算太絕望，可若是連身體都……她還拿什么東山再起？！

    關(guān)明初沉默地看著柳真真，滿面隱忍。

    舒斷念慵懶地說：“此事你們便自己動手吧。她如今武功已廢，難不成你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關(guān)明初看向趙以瀾，趙以瀾回瞪回去，挑人手筋腳筋這種事，她當(dāng)然做不到！看別人做是一回事，自己下手又是另一回事了好嗎！

    岑蓮咬著頭喃喃道：“不要……”

    趙以瀾蹲下看著岑蓮道：“岑師姐，你想一想她曾經(jīng)對你爹娘做的事，留她一命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br>
    她不會把柳真真對岑蓮的那些心軟和看顧一件件擺開說給岑蓮聽的，柳真真當(dāng)年所做之事本就不可饒恕，何必讓岑蓮更加糾結(jié)呢？

    關(guān)明初沉默片刻，從腿上抽出把匕首，慢慢向柳真真走去。在身上藏匕首是他這么多年來的習(xí)慣，因為男寵跟男寵之間也不乏爭斗暗算，一不小心便會著了道，唯有更為小心謹(jǐn)慎才能自保。

    他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這把匕首會被他用來對付他曾經(jīng)仰望的那個人。

    “關(guān)明初，你怎么敢！”柳真真后退了兩步又覺脫力，跪倒在地。原本總是她在俯視旁人，可如今，她卻落到這步田地……

    “若花，明夜！”她揚(yáng)聲叫著自己平日里最為中意的女弟子的名字。然而，此時此刻她們卻還等在先前她和舒斷念對峙之處，沒人敢離開。沒有人知道，這個院子里，她們原本尊敬的閣主，正在遭受著這輩子最大的磨難。

    關(guān)明初畢竟是個男性，男性天生在身體結(jié)構(gòu)上就占優(yōu)，力氣比同齡女性大得多，而柳真真如今失去了內(nèi)力，綿軟的身體與普通人無異，即便還記得武功招式，使不出來也是徒勞。二人就此就糾纏在一起，一邊是一心要弄斷她手筋腳筋的關(guān)明初，一邊是奮力脫逃卻無能為力的柳真真，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令人不忍直視。

    舒斷念對關(guān)明初和柳真真的恩怨毫無興趣，他走到趙以瀾面前，抬了抬下巴：“到你了?！?/br>
    此刻，岑蓮的注意力都在柳真真身上，對趙以瀾和舒斷念的事充耳不聞。

    趙以瀾起身正色道：“舒閣主，知曉《天命》下落之人，便是江湖上盛傳的百曉生，他幫明德公主找回失散多年的兒子一事是真，舒閣主可以花一千兩銀子向他提問，想必他并不會拒絕?！毕禄匾媸盏健短烀废嚓P(guān)的問題，那肯定就是舒斷念問的，她當(dāng)然不會拒絕啊，“當(dāng)然了，這一千兩銀子，就由我來出好了?！狈凑@邊出，那邊收入，她沒虧……

    舒斷念定定看著趙以瀾，冷笑一聲：“本座怎么覺得，被你耍了呢？”

    “沒有沒有，我哪兒敢耍舒閣主?。∥沂强词骈w主找人找得這么辛苦，想來是并沒有考慮過直接問百曉生，這才提出這個建議的。我想，舒閣主或許是并不信任百曉生吧，但我對天起誓，您一定能從他那兒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舒斷念輕嗤一聲，也不說是不是接受了趙以瀾的提議，又道：“另一件事呢？”

    趙以瀾一愣，這才想起舒斷念動手前說，等事情完了，他要看她的真臉。她嘆了口氣，看著他歉然道：“舒閣主，之前您話說完就動手了，我都沒來得及告訴您一件事。其實……”她踮起腳尖湊到舒斷念跟前，側(cè)過臉讓他看自己臉和脖子的交界處，“您瞧，這才是我的真臉，之前的另一個才是假的，不信您扯扯，肯定扯不下來的?！?/br>
    她說著自己拿雙手扯著兩邊面頰一拉，就像是對舒斷念做了個鬼臉。

    近距離觀摩到鬼臉的舒斷念：“……”

    第84章 戲精們

    舒斷念沉默許久, 他既覺得荒謬，又莫名多出一絲熟悉感。他退開一步，將熟悉感壓入心底，也將某些危險的想法拋卻。他不是那種會尋找替身的人, 佳人已逝, 懷念足矣。

    舒斷念也不看趙以瀾，側(cè)著身子說道：“如此我們便算兩清了。若之后從百曉生那兒得不到我想要的，我會回來找你的?！?/br>
    趙以瀾被最后舒斷念那個可怕的笑容嚇得一哆嗦，下一刻他已縱身離開。

    你回來找我的時候，我早就逃走了好嗎？

    送走了一個煞神，趙以瀾心中愉悅, 眼看著任務(wù)也快要完成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開開心心地回她的許都去。天氣轉(zhuǎn)冷, 她還想回許都過冬呢。

    回想起剛才跟舒斷念和柳真真的交鋒, 趙以瀾只覺一陣后怕?？词鏀嗄钭詈竽悄樱梢娝褜λw一這個身份沒什么興趣，這是最要緊的。否則, 若舒斷念對她這個身份還有疑慮, 只要根據(jù)柳真真的話一調(diào)查, 就什么都瞞不住了。首先，他可以先去打聽皇太孫最近拿著畫像找的是什么人，甚至將畫像拿到手，隨后, 根據(jù)柳真真所說的她因畫像而躲皇太孫的話，就可以讓舒斷念斷定，她就是畫像上的人，而畫像上的人，正是本該死去的趙以瀾。

    一切真相大白，她當(dāng)初是死遁。于是，當(dāng)時辛辛苦苦的假死白費(fèi)了功夫，還可能得到惱羞成怒的邪道大boss的追殺……那她真不能活了……

    這時候，關(guān)明初還在繼續(xù)，柳真真已被他弄傷了一只腳，正在忍痛咒罵他，然而關(guān)明初卻不為所動，一邊費(fèi)力控制她，一邊一根筋地要廢掉她的四肢。

    趙以瀾走到岑蓮跟前蹲下道：“岑師姐，接下來你應(yīng)該出去主持大局了?！?/br>
    “主持大局？”岑蓮似乎并不明白趙以瀾的話，模樣還有些呆愣。

    趙以瀾道：“如今飛燕閣群龍無首，你身為前閣主的首席大弟子，又怎能置身事外呢？飛燕閣那么多的姐妹，都等著你領(lǐng)導(dǎo)，帶領(lǐng)她們走向巔峰呢?！?/br>
    岑蓮道：“我……我做不到的?！?/br>
    趙以瀾正色道：“岑師姐，你可是眾姐妹敬仰的大師姐，如果你都做不到，飛燕閣之中，還有誰能做到？你若不肯擔(dān)起責(zé)任來，飛燕閣便要散了，你忍心嗎？”

    這里是岑蓮待了十四年的地方，她當(dāng)然舍不得這個地方衰敗下去。只是今日之事對她來說太過刺激，她一時間無法理清一切。

    “我……我不會讓飛燕閣散的。”岑蓮站起身道，“飛燕閣不會散！”

    她爹娘被她師父害死，如今她無父無母，又沒了師父，唯一能證明她過去的，只有飛燕閣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飛燕閣散的！

    岑蓮眼神復(fù)雜地看了眼漸漸消停下來的關(guān)明初和柳真真，忍不住別開視線，問趙以瀾：“我?guī)煾浮瓚?yīng)該怎么辦？”

    柳真真是不能再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誰知道她會說些什么？因此，這鍋，只能扣在舒斷念身上了。

    趙以瀾道：“給她喂藥，假死，葬禮后讓關(guān)明初把她帶走?！?/br>
    岑蓮點點頭，從今日起，這世上再沒有飛燕閣閣主柳真真了。

    關(guān)明初那邊在搞定柳真真之后已經(jīng)消停，岑蓮和趙以瀾一道走過去。

    此刻柳真真身上已滿是血污，她仰頭看著岑蓮，聲音破碎：“小蓮兒，你，你便一點都不念我們過去的師徒之情？”

    岑蓮別開視線，刻意冷下來的聲音還帶著顫意：“你害死了我的爹娘，還跟我談什么師徒之情？”

    柳真真慘然一笑：“小蓮兒，這十四年來，我將你當(dāng)親生女兒養(yǎng)大，你竟是如此回報我的嗎？”

    岑蓮面色慘白：“住口！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如今我與我的爹娘正在享受天倫之樂，而非如今日一般天人永隔！”

    柳真真看著岑蓮那怨恨的模樣，便知再說什么也是徒勞。

    她垂下視線，不再說話。

    岑蓮掏出兩顆藥丸讓關(guān)明初給柳真真喂下。此藥吃了安眠，柳真真服下后會昏睡一整天。有岑蓮這個大師姐在，只要她說師父死了，誰還會懷疑呢？她們也根本就沒有近身的機(jī)會。